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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左封迟没再说话。才合上眼,他又昏睡过去。

  毒势汹汹,他就这么昏昏沉沉、时睡时醒,感觉体内有两股奇异的力量在互相斯杀,以他的身体为战场,冲击五脏六腑,让他一会儿如入冰窟,一会儿又如置火炉,反覆煎熬。

  直到十日后,他才能起身进些流食。一问之下,才知自己已昏睡了将近一个月的时日。

  气力还不足以捧碗,本想勉强接受大汉粗手粗脚地喂他。但凤芸侯却执意不准那大汉接近他一步,这喂药的重责大任自然只能落在小小人儿身上。



  「侯儿,够了。」低冷的嗓音才这么说著,一匙不稳的药汁已有半碗都泼在他的长衫上,药杓执意前行来到他的嘴旁。

  左封迟轻叹口气,认命张唇,喝下了剩下半碗匙的药汁。

  「你……要不要这个?」

  大汉远远在一端举著一条长布,迟疑地问。

  围兜?要他一个堂堂二十来岁的大男人像个初生娃儿般,吃饭用个长布围著充当围兜?

  「拿来吧。」他无力道。势不由人,不想浪费药汁洗澡的话,唯有颔首。



  「你不准过来!我过去拿。」清脆的童音发出号令,那似曾相识的命令口吻,令左封迟微微一怔。

  凤芸侯把碗摆在床缘,就咚咚咚跑去取布,又迅速归来防守阵地,不准大汉跨雷池一步,彷佛他是不祥之物。

  「侯儿,不准用这种口气跟长辈说话。」左封迟慢了一步才说,没想到自己竟给了她坏的影响。见她知错般低头,他才转向大汉问:「是谁医治我的?」

  「谁、谁医治你?这里……只有我一个人在……在这里。」短短几句却结巴得不像话,眼皮更是突然像抽筋。

  「若你懂得解此毒,当初就不会封我胸前大穴,任我躺在地上自生自灭。」仔细想来,他卧病月余全拜眼前壮汉所赐,目光不由锐利起来。

  一直余怒末消的凤芸侯闻言,更是立刻起身,对一旁黑猴喝道:「小元!」

  「吱!」通悉主人心意,黑猴衔命狠狠扑上壮汉宽背,东抓西啃,弄得他狼狈不堪。明明壮汉一根手指就可弹开黑猴,却半点也不反抗,只是一脸认命,默默赎罪般接受糟塌糟蹋。

  但左封迟岂能坐视不管。「谁准你如此无礼的?不论如何,他都是你长辈!」他厉声斥喝,剑眉一拧,骤咳了起来。

  「可是……他、害了你!」凤芸侯紧张他的病情,但心底仍十分下满。那天左封迟七孔流血,那血红的模样多么可怕,就跟收养她的爹娘一样,她一辈子也忘不了!若不是这汉子胡乱封穴,他才不用受这么多苦。

  「都是他的错!是白叔叔亲口对我说的啊!」

  听到「白叔叔」三个字,壮汉微微一震。他就知道!是「那个人」存心要恶整他的,让他遭受可爱的侄女厌恶。呜……

  「你还说--」

  左封迟还欲训斥,壮汉忙出言维护:

  「无妨无妨,是我的错!她会生气也是应该的,连我也很气自己。那个人--他,唉!会跟侯儿说这些话,最主要也是要藉侯儿的手来惩罚我,你别轻易动怒,有碍养病……呀!」黑猴扯他后发,让他头歪了一边。

  左封迟狠狠冷睨了不知死活的黑猴一眼。

  黑猴见状大惊,之前可怕的记忆纷涌,忙抱住自己毛还未长齐的头,慌忙重回主人怀内。

  一番对话下来,左封迟疲累地靠在榻上。他清楚是另一个人医治了自己。他本身医术已堪绝伦,却犹不知该如何解七里断魂香的入骨之毒,一般光是毒侵五脏便要疗养半年,入骨已是无药可救,故他之前才以为无望。但那人却只花了一个月就令他清醒,医术简直精不可言。

  左封迟满心想的不是自己,而是希望那人能诊视凤芸侯身上的寡妇之毒。

  「这个。」壮汉紧张地递上一张信笺。

  笺上字迹俊逸英秀,内敛凛然,显然出自长年饱读诗书之士,与壮汉粗莽的形象回然不同。

  递出后,壮汉心虚地飘开视线,一副想挖洞把自己埋起来的模样。左封迟无心为难他,只是细看笺上内容。

  只是巴掌大的纸张,他却看了几乎天长地久,似乎里面所写的是难解的易经,需要逐字解析。最后,他缓缓放下纸笺,轻喃自语:「十年……是吗?」

  垂下黑眸,左封迟看向自己轻松许多的右腕。

  醒来时,那困扰他许久的玄铁链已然取下,安好地放在桌上。既不被珍藏,亦没被私吞,足见状汉真无贪婪之心。

  「这玄铁可是归你所有?」左封迟看向壮汉。

  壮汉神情一松,似乎在感谢他没问出他回答不出来的问题。

  「不,这玄铁我早在十年前便已输给蓉儿了。」顿了下,才下定决心地问:「蓉儿他们夫妇……是不是已经遭逢不测了?」

  左封迟缓缓点头,把过程述说一遍。

  壮汉本就忡怔失神,此刻更是失魂落魄。即使胡须满面,也掩不住他黯然神伤的表情。他双眼发直,久久说不出话来。

  「休息。」

  直到凤芸侯蹦出了这么一句,壮汉这才发现左封迟已困倦地闭上眼。忙上前扶他躺下。

  「抱歉抱歉,我忘了你该休息了……」

  「吼!」才扶好左封迟,还在生气的小娃儿立刻把他赶开。对於胆敢伤害左封迟的人,她又变回那智化未开、深具攻击性的小兽,一点也不想遵循礼教约束。

  「我知道我错啦……可是,他又没有真的死……」见她双眼突然暴睁,露出好可怕的凶光,他吓了一跳!连忙退到门边,无措地挥了挥大手:「好啦好啦,别一副想吃我肉的样子,我的肉不好吃,真的……我走就是了。」摸摸已经够乱的乱发,庞大身影可怜兮兮地跺出屋外。

  半夜,左封迟悠悠转醒,就见小小人儿躺在一旁的软榻上,安然沉睡。小手没了这数月来抓惯的锁链,干脆改拉起他的衣角不放,彷佛如此便能睡得更加安稳。

  想起这阵子她是如何担心著自己,冷淡的黑眸也不禁添了些许温度。

  月光洒落屋内,左封迟看向屋外。

  那夜的月色非常美,月光温柔地照拂大地。一个壮如大熊的汉子背对著门口坐在屋外的月光下,睁睁望著夜空,一如化石,动也不动的,那背影看来有说不出的哀怨。

  呜!连屋子地板也不给他睡,他真的好命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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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扑通!

  不知是第几次了,左封迟已经不想再计算。

  烈日当空,酷暑难耐,他当然知道。但她也没有必要每看到溪水湖泊、任何有水的地方就跳下去吧?

  当毒伤恢复得差不多后,左封迟便与壮汉告辞了。

  「真的不用我送你们回去?」壮汉一副很想跟来的模样,皮厚肉粗到有一只泼猴正在啃他的手臂也浑然不觉。

  「不用了,多谢你这一个月的帮忙。」冷厉如刀的目光扫去,才让黑猴又落荒而逃。

  他们一大一小就这样告别了壮汉。

  取下锁链重新上路后,凤芸侯简直成了匹脱缰野马。一刻都停不下来,常三两下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夜里再也不肯安安份份地睡在客栈,多与黑猴一起露宿屋顶或是树上;见到好玩的,更是不肯放过。

  左封迟也明白之前实在束缚她太久了,所以只要不妨碍到他人,他一路上倒也未多加管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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