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他今天是专程来还那一百元的,就在我将这件事完全淡忘之后。
我笑着收下,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因此,我用微笑代替了一切。
这是我第二次看到他,仍旧是黑色紧身衣配上破牛仔裤,不过这一回,他发型变了,把头发梳成一根辫子绑在后面。这一次我才真正仔细看了他,原来他的眉毛那么浓、眼睛那么大,嘴巴也不小,再配上一身古铜的肤色,哇噻,酷哥!我羡慕他!
别以为我这么说是指自己很丑。错!大错特错!我的同学这么形容我,说我简直是潘安再世,由此,你可以想见,我为何会羡慕城仲摩了。潘安?那不是娘娘腔吗?
可恨!
再把话题说回来。俗话说:有一就有二,无三不成礼。也因为那区区的一百块,为我们的友谊揭开了序幕,也正因为那一百块,我在往后长长一辈子的日子里,得称他一声“姨父”。
直到现在,我仍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使我们成为哥俩好。我和他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不仅外型、个性不同,就连生活背景也差了十万八千里,但这并不影响我们的友谊,在短短数年的大学生涯中,我们共同分享了彼此的喜、怒、哀、乐。
※ ※ ※ ※ ※
“仲摩,你到底在干嘛!下了课就不见人影!”认识城仲摩到现在快一个月了,我仍是搞不懂他!有时候觉得他很神秘,可是你一问他,他又什么都告诉你。
“没有哇!打工嘛!不然怎么生活!”
打工?生长在富裕家庭的我,从来没有想过打工这档子事。倒不是我骄纵,而是我老爸认为学生的责任就是把书念好;要工作,以后走上社会有的是时间,不急在这一时半刻。想想,也是挺有道理的。
“你父母不供应你念书吗?”我知道有些人家的父母不准孩子念书,只希望他们多赚点钱贴补家用。
“我父母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过世了,而我也没有亲戚可以依靠,一切只能靠我自己。”城仲摩耸耸肩。
“对不起,我不知道!”我真的是不知道,不过看他的样子,倒不特别在意。
“其实这也没什么,台湾意外死亡率日益升高,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都有人变成孤儿,我既不是第一个,也不可能是最后一个,这一点我看得很开,所以你也不用在意。”
对于城仲摩能轻松地跟我谈关于身世的问题,让我对他的豁达感到十分佩服,但他的成长过程更令我惊讶。
等我们彼此更熟稔之后,我发现他竟然和我同年龄,但他的表现及人格的思维似乎又比我成熟许多,原以为他同我一样是重考生,没想到却是——
“我是以同等学力考进来的,高二那年被学校开除,还好我办了休学,否则,学校是不会让我参加联考的。”
“开除?为什么?”长久相处下来,我逐渐地了解城仲摩,对于他偶有的怪异行为、想法也较能接受,但这些,应该还不至于弄到被学校开除吧?
“说到这个,渊源就很长了,你真的要听?”他问我。
我认真地点头,于是他开始细说从前。
城仲摩两岁时,父母双双死于一次空难,而身在其中的他却侥幸存活下来,因无任何亲人,因此被送往彰化的某一家育幼院。从小在育幼院长大的他受到院长的许多关爱,因而引起其他小朋友的不满,于是大家合力排挤他。起初,他逆来顺受,但小朋友的行为愈来愈过分,他实在忍受不了,就开始和其他人打架了。
事情很快传到院长耳里,由于院内孩童怨声四起,院长迫于无奈,将他转到其他邻近的育幼院。
很快地,城仲摩到了就学的年龄,因为天生聪慧,国小念到五年级就直跳国一;也许是树大招风,他上了国中之后,讨厌他的人愈来愈多,不少人也因为他个子小、年纪小而欺负他,由于在学校得不到同学的喜爱,他开始转往校外发展。他加入了帮派,专门做偷窃的勾当。据城仲摩说,直到现在,他还没有碰到一个可以难倒他的锁,他常笑自己,要是以后找不到工作,至少还可以做个锁匠。
混帮派的一年中,他因为忽略了学业而被留级了。之所以会有这个结果,也许是他潜意识中刻意造成的,毕竟跳级生在一般学校中是极少见的。
回想起混帮派的生活,城仲摩说,那是一段叫人既快乐又痛苦的回忆!怎么说呢?初人帮派的他就像初入社会一般,对帮派充满了幻想,以为在里面就可以像科学小飞侠一样对抗坏人,直到后来,他才知道原来自己才是人人口中的坏人;但一进黑社会就像陷入泥沼一般,愈是挣扎愈是陷得快、陷得深。还好当时他生命中出现了一位贵人,代课级任老师——孙老师将他从火坑中救出,并教导他做人的道理,同时还鼓励他好好念书。
他果然不负孙老师重望,努力读书,功课直追同年级的学弟学妹。现在的他,历练过像黑社会那样的团体之后,再回到学校,他反而觉得生活单纯了许多。换句话说,他觉得自己成熟了,已经不会再去在意旁人的眼光。
一如以往,他国中只念到二年级就以同等学力考上高中,并且接受了孙绍祖老师的建议到北部考高中,没想到竟也一举考上了建中。
上了高中以后的城仲摩,身体发育得特别快,才短短不到一年的时间,他就从一百五十七公分长到一百七十三公分,再加上他酷爱篮球,天天锻炼下来的结果,把身材练得十分健美硕壮。
据他自己说,当时有女学生为了想一睹他的风采而天天到校门口等他。然而,他当时并没有心思交女朋友。尽管他不想理会那些女孩,但总还是有不死心的人想继续尝试。就这样,城仲摩在校内校外得了一个封号——“花蝴蝶”。
“其实我到现在还想不透他们为什么这么叫我,又不是我去招惹她们的!”城仲摩为自己辩解。
而生活也就这么过去了,直到有一天,他被叫到校长室。
“你还不承认!”二年级三班的班主任翁家祥是城仲摩的级任老师,他在校长的面前要城仲库承认。
承认什么?原来某一女中的学生家长跑来学校抗议说,城仲摩把他女儿的肚子搞大了。
“你到底有没有?”我也很想知道。
“有你个头啦!”他用右手打我的头。
结果当然是没有,他告诉老师和校长。
“你如果没有做,人家何必赖在你身上?”校长颇严厉地说着。
“我说没有就没有,搞不好是有人看我不顺眼,想陷害我!”他回校长。
因为这件事,城仲摩和校长“沟通”了几句,没想到却被视为侮辱师长,就这样,他被开除了。
“还好我趁校长还没公布前先办休学,要不然,不被他们整死才怪!”
休学后的城仲摩申请提前入伍服役,一方面是因为自己快没钱了,二方面是希望自己能重新来过。
“所以说,你现在已经当完兵,只要毕业,你就能马上到社会上奋斗。”我兴奋地问。
“嗯!大概是你说的那样吧!”
他随意的口气浇熄了我的兴奋与热情。
“难道你不高兴不必因当兵而造成和社会脱节?”
“高兴?有什么好高兴的!走入社会是早晚的事,况且,当兵不一定就会和社会脱节,只看你用什么角度去看它,人长大了,得渐渐学会用不同的角度、眼光去衡量事物,对于你不曾接触过的事物,千万不要人云亦云,这样会很容易造成判断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