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雪脉带着休书回到了她生长的雪院里,房里的摆设与四周的景物和她离开时,并没有太大的不同,只是她的心境却有了巨大的改变。
她无聊地坐在小亭里,观赏着逐渐西沉的夕阳,没注意到春花与秋菊已来到身旁。
“小姐,您午膳没吃什么,我们给您熬了碗肉粥……”
春花还没说完,宋雪脉即道:“我不饿。”
秋菊见主子这般失魂落魄的模样,不禁担忧道:“小姐,您这样不吃不喝怎么成?”
“唉,小姐,您别再为姑爷伤神了,哼,他居然真让您带了休书回来!”秋菊气愤道。
春花忙使了个眼色,制止她继续说下去。
宋雪脉脸色微变,但也没说什么,只淡淡道:“你们两个不用担心,我不是故意不吃,只是身体有些不舒服。”
“小姐,您病了?”
“没什么,只是有些反胃,人懒懒的,没什么食欲……呃……”才说着,一股恶心涌上喉头,她不禁捂着胸口干呕了半天。
“天,这还得了?”春花忙上前替她拍背顺气,一边对着秋菊道:“快去请大夫来瞧瞧。”
“不用了,我没事,扶我回房休息休息就好。”
“小姐……”
“别说了,扶我回房吧。”
* * *
服侍主子回房后,四人还是请了大夫来替主子看看,没想到竟然发现了一项天大的消息。
一时拿不定主意的四人于是相偕躲到了院里一角,展开四人的秘密集会。
“怎么办?小姐有了身孕,这该怎么向小姐说啊?”
“唉呀,被人休了才有身孕,这下子事情可棘手了。”
“是啊,也难怪小姐好像变了个人似的,整日郁郁寡欢,说不上两句话,现在又有了身孕,该怎么跟老爷说啊?”
“是啊,这可怎么办才好?”春花一脸担忧地道。
春花、夏荷、秋菊、冬梅四人你一句、我一句,像热锅上的蚂蚁,着急地商量着眼前棘手的问题。
冬梅瞠大了眼,紧接着道:“你们不晓得,前两日,我邀小姐掷骰子,你们猜,怎么着?”
春花三人皆摇头。
冬梅表情夸张地道:“天啊,真是天要下红雨了,小姐她居然只是懒懒地看了我一眼,然后说……没、兴、趣!”
“啊?”其余三人一听,也甚觉不可思议。
“天啊,看来这次事情真是大条了。”夏荷忧心地道。
“老爷为了小姐被休回来的事也是伤透了心,这下子要是知道小姐又有了身孕,不气昏了才怪。”春花跟着又道。
“要不要直接和小姐说,她有了姑爷的骨肉?”秋菊蹙着眉问道。
“千万别!”夏荷忙摇头道:“要是这时候让小姐知道她有了姑爷的骨肉,依小姐的性子可能会要胁我们四人,不准将此事说出去,然后自己偷偷地喝药打掉胎儿。”
“天!”秋菊捂着受惊的胸口,不住地喘着大气。
“没想到咱们当时一个混帐主意,最后竟然成真了。”冬梅总觉得自己亏欠小姐,若当时她们和阿林没替小姐出这什么休妻的馊主意,或许事情也不会走到今天这步田地。
“唉……”众人连声齐叹。
“这样吧,小姐平时虽有些娇蛮,但对咱们还是挺照顾的。”春花对众人道。
“嗯。”其余三人均颇有同感。
“我们其中派出一人去问问那个薄幸的姑爷,我们家小姐究竟哪一点对不起他?他究竟要拿小姐肚子里的骨肉怎么办?”
“但这事千万别让小姐知道……”
春花的话还没说完,阿林就从另一头急匆匆地朝四人奔来。
“阿林,我们正要去找你。”
“有事等会再说……呼……”阿林喘着气,一手指着大厅的方向。
“别急,有事慢慢说。”
“慢不得、慢不得,咱们有客人来了……呼……”
“哪里的客人?”秋菊问道。
“咱们四姑爷,这会儿正和老爷说着话呢!”
“啊?”四人均是一惊。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春花四人相觑一眼,默契十足地齐声道:“咱们快去!”
* * *
躺在床榻上的宋雪脉并没有立刻入睡,四名贴身婢女的前脚才踏出房门,她的泪水便立刻夺眶而出。
她将自己埋在锦被里,压抑的哭声只有她自己听得见,她不想让其他人见着她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只消一闭上眼,她脑海里浮现的都是樊焰的影子,绵绵不绝的思念在她体内化成了庞大的力量,她非得极力压抑,才能稍稍制止自己想奔去见他的冲动。
但,她可以控制自己不去找他,却无法控制自己的心,她没有办法阻止自己不去想他、不去思念他。
闷在被里哭了半天,直到快透不气来时,她才将头探出了被外,以她的角度刚好望见窗外景色。
天色已渐渐暗沉,窗外的天空灰雾蒙蒙,恰如她此刻郁晦的心情。
他现在在做什么?
和月琼一起吗?
他过得好吗?
他快乐吗?
他……想她吗?
她不断地在心里重复自问着这些问题,每每一念及此,仿佛冥冥中有股力量,将她全身力气由她的躯壳中抽离般。
思绪翻转间,一声细细的开门声将她飘离的思绪抽回,她心想,大概是她其中一位婢女吧。
她赶紧将脸上的泪痕抹去,在脚步声到达她的床头前,赶紧假装入睡,以免被人发现她偷偷地掉着眼泪。
樊焰静静地站在她的床头,审视着她无瑕的睡容,胸口涌起一阵失而复得的激荡情绪。
方才他已求得岳丈的谅解,让他单独见雪儿一面,几日不见,她看起来似乎削瘦了不少。
“雪儿。”
呃?宋雪脉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猛地睁开眼,瞪视着伫立在她床前的男人。
“是我。”
“你……”好不容易找回了声音,她却惊愕地说不出一个完整的句子来。
“我来了。”
稍稍平复了受惊的情绪,宋雪脉戒备地瞪着他,尽管心中雀跃不已,但她仍是极力忍下想奔到他怀里的冲动。
“你来干什么?”她没好气地问道。
“来接我的娘子回府。”
“你的娘子?”她嗤笑道:“是下堂妻吧?”
“雪儿,我想了很久,都是我不好,你原谅我好吗?”
压抑许久的思念化成了串串泪珠,即使她不断地告诉自己别哭,但泪珠儿就是不争气地一颗颗往下掉。
见她掉泪,樊焰心疼极了。
他坐上床沿,伸手为她拭去不停滚落的泪滴。
但宋雪脉却不领情地别开脸,倔强地道:“你走,我不要再见到你。”
“真不要再见我?”炽热的深情早已燃亮了他一双狭眸,来见她之前,他早就有了心理准备。
月琼和他说了不少女人的心理,他也领会了不少女人千折百转的心事,这次说什么他再也不轻易放手。
“我方才已经见过宋老爷,取得他的谅解之后,你让他老人家保管的休书,已经当着他面被我给撕毁了。”
“呃?”
“意思就是,你仍然是我的妻。”说话的同时,他倾身往她的方向靠去。
一股强势的气魄猛朝她压近,她的身子征愣地往后移了一些。
四周的空气似乎正流泄着某种暧昧的气氛。
他逼近她的身旁,她的身子不由自主地瑟缩颤动。
樊焰攫住她一只臂膀,沉声道:“雪儿,别逃,这床就这么狭小,你要逃到哪里去?”
“你、你放开我……”一股热潮由他的掌心透过他所触碰的肌肤,隐隐传到她微颤的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