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笔直地朝他走过去,客套地道:“很抱歉,我来晚了。”
潘群风度翩翩地站起,“没关系,请坐。”
“谢谢!”
他就是最近常送她回家的男人,也许是风度太好了,以致于他们之间流于客套,永远保持在距离之外。
潘群就是那水墨大师的儿子,在国内是知名的画商,是艺术界响当当的人物,三十有四,未婚,是炙手可热的黄金单身汉。这次的画展他全力以赴,存心想让她一举成名,却不知她的意图不在成名,而是……对不起喔,现在不能说。
待她点了咖啡,他从身边的手提公事包里取出一叠文宣推给她,“这是我拟定的企划,你看一看。”
夏维莲轻轻拂了下长发,万种风情流露于不经意的小动作里,低眸读着那些文宣。
潘群怔忡几秒,目光一直离不开她那不是特别抢眼,却又莫名让人失神的脸庞。在艺术界打滚了多年,他接触过的女画家不在少数,但少有像她这种气质的;她们多半孤僻,要不就心高气傲,而她,笑容爽朗、平易近人,充满艺术气息的气质里混杂着一丝叛逆乖戾,还带那么点孩子气,举手投足间却又柔媚万千、风情万种。这是个奇特的女人,集各种气质于一身,自成一种独特却不矫柔黏腻的风情。
“你的画作有着愤世嫉俗的味道,却又让人无端感到苍凉,那味道跟你身上散发出来的一模一样。”
她的画日前从美国那边空运过来,直接送到他的画廊,他是第一个开画鉴赏的人。
怪不得她会得到他姨丈——就是维莲在美国的美术教授——的青睐,全力为她护航,也怪不得她能拿到全美大学的美术奖,那样的画作充满深挚的感情,连他这个几乎已经不把画当画,而把画当生钱工具的他,都不禁动容,久久沉迷而无法言语。
这样的一个人才,将来必定成为艺术界的光荣。
她抬头对他笑,目光却迎上一个熟悉的身影,是那个叫裴相琳的女人,五年不见,她更加成熟美艳。
对方的目光朝她这方瞟了过来,定眼看了她两秒,似乎没认出是她,与同伴相偕,找了个她跟潘群相邻的位置坐下来。
她收回目光,继续读着手上的文宣。
“你的自由从现在开始倒数计时。”裴相琳笑着对坐在她对面的同伴说。
“少来,人家彼得说结婚后我还是可以自由地做我想做的事,他才不会绑住我。”对方瞪了裴相琳一眼,满脸扬着幸福与甜蜜的风采。
“男人啊,结婚前说一套,结婚后又是一套,只有傻瓜才信。”裴相琳促狭地道。
“别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我还不解你吗?”对方瞅了裴相琳一眼,突然正经地问:“说真的,你跟他现在怎么样了?”
裴相琳甜甜笑起,“还不是那样。”
“你啊,真是傻。”对方怨她一眼。
“女人都喜欢当傻瓜,我何必例外?”裴相琳笑得言不由衷。
“你真的甘愿这样跟他一辈子,没名没分的?”
“有什么办法,人家的承诺早先给了别人。”有点怨,却又一笑,“不过他说不会亏待我。反正他也不是真心爱那个女人,只是为了承诺没办法,他说会守住我一辈子,说他的心永远只属于一个,因为那个女人根本配不上他。我觉得这样就够了。”
这么不经意的一段对话,深深地刺入夏维莲的心窝。他对她,不是真心只是为了承诺没有办法?在他心里她依然配不上他?
她跟方彦之间的感情就此出现了第一道裂痕。
服务生送来咖啡,放在夏维莲面前,夏维莲太专心聆听临桌的对话,一个不察,打翻了咖啡,幸好文宣在手上,否则这下可遭殃,不过咖啡在桌面流开的速度依然没让她躲过,身上的衣服染了一片咖啡渍。
她慌张跳起来,潘群一边唤来服务生一边掏出手帕帮她擦拭衣服上的咖啡渍,那动作显得过分亲昵,让夏维莲觉得不安。
“我……我自己来就好了,谢谢!”她“抢”过他手上的手帕,用力擦了几下,然后将手帕递回去给他,却又意识到不妥的收回,脸色有着异样的白,“等我洗干净了再还给你。”
他不置可否,等服务生清理完桌面后又坐了下来,重新帮她点了一杯咖啡。
邻桌被她的状况打断了谈话,裴相琳多看了她几眼,就是没有认出她。
“没有婚姻总是没有安全感嘛!”
“什么叫安全感?你以为那张薄薄的纸能拴住什么?男人的心要是不在你身上,你就是有那张契的书也枉然,还不如像我这样,要什么有什么,钱跟心一把抓。”裴相琳得意的笑。
夏维莲的脸色有些不堪,握着文宣的手微微颤抖了起来。
潘群意识到某种不对劲,温柔地问:“你是不是不舒服?”
“没有。”回答得太快,一撞上他精锐的眼神立即垂下眸子。
“如果不舒服我就先送你回去,场地我们改天再去看。”他体贴地说。
“不,我很好,真的。”收拾一下文宣,“我看我们现在就去好了。”
潘群看了眼服务生再度送来的咖啡,应道:“那咱们走吧!”
她连忙站起,落荒似地走了出去。
第七章
看过场地,谈完一些细节,又近深夜。
倦鸟需要归巢,但她却不想回家,怕见到方彦。
他对她,只是为了承诺没办法,所以他不跨前,让他们的关系持续维持在搂搂、抱抱、亲亲,因为在他心里她还是当年那个配不上她的叛逆少女,可是,当年他给过她,为什么?她以为自己在他心里有很重的分量,他至少把她看进了眼里,谁知道,原来都是虚假。
“我送你回家。”潘群总是如此温柔。
“我还不想回家。”她低低地说。她想四处走一走,吹吹风。
“你有心事?”他感觉到。
她抬头看他,“潘,陪我走一走,好吗?”她需要有个人陪伴,此刻。
他点头,嘴角泛起斯文的笑容。
两人走在国父纪念馆里头,深夜的风带了点凉意,但不冷,而她,却从心底发寒,打了哆嗦。
他体贴地脱下西装外套披在她身上,她没说谢,只是对他笑了笑,笑容却显得那般苦涩。
两人在阶梯上坐下来,她仰望星空,喃喃自语:“在国外时,我常一个人看着星星,想着故乡事,想着故乡人,常常冲动地想买张机票飞回来,飞回……”他的怀抱,“可是,我不能,不能就这样放弃,所以孤独却勇敢地继续留在国外,现在我回来了,但,一切似乎已经不一样了。”
他不懂她在说什么,却深深感觉到她那种苍凉的心情,就像她的画,那般动人。他的手轻轻放在她的腰上,很绅士、礼貌,所以她没有抗拒。
她突然转头看他,“潘,你爱过人吗?”
她的唐突让他愣了一下,但他并不介意,坦承答道:“爱过。”
“什么时候的事?”她追问。
“七年前。”他说,认真地看她,她真的很美,美得别具风味。
他看得出来她想听他的故事,所以就说了起来,“那时候我才二十七岁,算是个成熟的男人了,不过那年我才刚刚踏入艺术界,但已小有成就就是。她是个画家,是我父亲的学生,没有半点名气,我当时因为喜欢她,所以主动提出要帮她开画展,两人就这样走上更进一步。那时候她很依赖我,也什么都依着我,当画展结束,她的知名度也稍稍打了开来。”他突然沉默了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