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没问过他是做什么的,而他几乎也没有固定的出门时间,也就是说他并不是上班族。
他有一个吸毒的朋友,她第二次看见他带伤回来,而他背上的刀疤数不清有多少条……
“啊!你在干什么?”他大叫出声。
“嗄?”她回神,发现自己手上的棉花棒一直戳着他的伤口,连忙缩手。
他痛得往沙发上趴去,牙根咬得喀喀响,全身直冒冷汗。
“我看还是去医院吧?”伤得这么重靠这些消炎水、红药水的怕不行。
他闭上眼,两个拳头握得发白,显然是真的很痛,却还摇头。
“你一定要这么逞强吗?”她真恼,恼死了。
他想说什么,但显然已经痛得说不出话来了,而且背上的伤口还一直流着血,看得她心痛死了。
“给我一条干净的毛巾。”他艰难的说,脸色已经逐渐泛白。
她取了毛巾过来,看他把毛巾塞在嘴里,用力咬着。
痛得必须要这样才能支撑,他还是要逞强?依苹的眼眶红了起来,鼻子里像塞了东西,阻碍了呼吸。
逐步完成消毒上药,她的手在停下来时还在发抖。不是怕,是因为难过。收起医药箱,她转身进入浴室取来湿毛巾,为他拭汗。
“你连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的道理都不懂,如果我是你妈,我就早早掐死你算了。”她一边帮他擦汗一边叨絮。
他翻了下白眼,她以为他在瞪她,却没想到他竟闭了眼,昏了过去。
她吓了一跳,轻推他一下,“方白?方白?你别吓我啊方白?”噢!天啊!她跌坐地上,两片唇不断颤抖着。
第一个想法是救护车,但在抓起电话的刹那却又想起他说不能去医院,于是脑子一转,取出搁在口袋里的名片,拨了上头的电话号码。
“喂。”
“喂,找谁啊?”是女人被人从梦中吵醒的声音,懒懒哑哑却又带着几分怒意。
“对不起,我找方震先生。”依苹瞥了昏迷的方白一眼,心焦如焚。
“你是谁,找震哥干什么?”对方似乎突然清醒,口气是质问的。
“我姓庄,我有很重要的事找方先生,请你快点请他听电话好不好?”依苹急得跳脚了。
方家的女人真的很难缠。
对方压低了声音,似半掩着嘴,“你是哪来的狐狸精?我告诉你,别来勾引震哥——”
依苹没有心情听她在那边废话,直接大吼:“你再不马上叫他听电话,出了人命你来负责。”这种女人就是欠人家骂。
对方似愣了一下,然后一个男音飘起,“喂!”
“伯父,我是依苹,你快来啊,方白伤得很重昏过去了,他说不能去医院,说警方会找上他,你快来,带医生来,你快点来。”依苹一听见方震的声音情绪便有些失控,急急嚷道。
“你别急,我马上来。”
放下电话,依苹跌坐地上,泪突然汹涌的冒出眼眶。现在才知道自己有多在乎方白,她好怕会失去他,真的好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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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震真的很佩服眼前这个才十八岁的少女,她静静的蹲在一旁看着医生一针一针的为方白缝着伤口,需要时还得充当医生的助手。
换成是他方家的女人,不早吓昏了过去,而她竟还能如此冷静,除了偶尔会掉下几滴眼泪,她真的很坚强。
方震眼里充满了激赏,这个儿媳妇他是要定的。
缝好伤口,包扎完毕,依苹到他房里取薄被,看见他床上铺着新的床单。他什么时候换床单的?忽然想起妈妈来的那天晚上他拎着一个黑色的大垃圾袋出门……噢!这个男人真的有严重洁癖,就因为依萱在他床上躺过,所以他就把那套床单扔了。他对女人真的排斥到这种地步吗?床单被女人躺过就必须丢掉?这样深固的厌恶,她要怎样付出才能打开他的心,让他可以接受她?
事实似乎比她想象的还要艰难。
将薄被盖在他身上,她终于有机会坐下来休息,搁在膝盖上的两只手却不住颤抖。
方震瞥了她发颤的手一眼,目光闪过一抹心疼,“难过就哭,不必压抑,你可以当作我并不存在。”
依苹的唇颤抖着,却坚强地说:“在你来之前我已经哭过了。”
“但你还是很想哭不是吗?”没有人可以逃得过他这双X光眼。
她拉扯了下唇角,“是很想哭,但现在不是为了他的伤。”
“唔?”他略显惊诧。
“他把他房里那套旧的床单扔了。”她说。
方震更显诧异。这是她现在想哭的原因?
依苹垂下眼睑,“就因为那天我妹妹躺过他的床。他对女人排斥到了让人心寒的地步。”
她开始觉悟了?“你在退缩?”
她摇头,“我永远不会放弃,只是一想到前路茫茫不免难过。”
“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这样的女孩不该把青春浪费在方白身上,但无可否认,他心底还是自私的希望她不会后悔。
她又摇头,“我不会后悔。”突然淡淡一笑,“还在学校念书的时候,平地的同学老嘲笑我,说我是标准的原住民个性,怕死又执着,我现在才明白我真的就是那种人。”
“那种人没什么不好,你是我见过,最让我赞赏的女孩。”方震把他对她的激赏用言语跟表情一起表现出来。
她讶异抬眼,对上他的笑脸,是亲切的,不禁也跟着笑了。
“你今天的表现很棒。”方震轻声的说,看了方白一眼,“他确实不能去医院,因为方家禁不起那样的新闻炒作。我的儿子可以花,可以拿绯闻当饭吃,但不能跟黑社会染上一丁点关系。”
她蹙眉,傻气的问:“方家在社会上很有地位吗?”
“你听过方氏企业吗?”这个女孩太单纯了。
“在报纸上看过。我刚上来台北的时候,看过方氏企业大少东跟某个女明星的绯闻——”脑子里突然闪过方白来找碴的那两个兄弟其中一个的脸,赫然一怔,“哦!我知道了,那天来的那两个其中一个就是绯闻里的男主角,怪不得那天看到他我会觉得熟悉,原来是在报纸上见过他!而他是方氏企业的大少东,同时也是方白的哥哥,啊!那方白……”他岂不是方氏企业的少少东了?!
方震一笑,“现在你对方家应该有进一步的了解了。”
怪不得方白整天晃来晃去也不知道在干什么,却能支付出薪水给她,原来仰仗的是一个家财万贯的父亲。
她垮下脸,“我宁愿什么都不知道,我讨厌看见人性的丑陋面。”她宁愿方白是混黑社会的,因为至少那是靠他的拳头在打天下,而不是成天晃来晃去,只会挥霍。
还叫她三餐到楼下的豪华餐厅解决咧,阔少爷果然是浪费的,幸好遇上她,从小在一个有节俭美德的家庭成长,否则将来两人一起挥霍,不把家产败光才怪。
“但这却是你最需要面对的一面,因为你选择了方白。”方震从容地道。
她叹着气点头,“因为方白,所以我必须接受这个社会就是这样。”这样的教人痛心哪!
“你会慢慢长大。”
“我宁愿不要长大,可好像又不行。伯父,我能不能提出一个请求?”她垂着眼角。
“你说。”
“将来我跟方白结婚后,我不想去住你家,我想跟方白过单纯的日子,用我的爱去改变他。”她说。
忽然觉得,她要改变他的地方实在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