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绝不会让你再受这种痛了--我一定不会再让你那么伤心了!我一定、一定不会……"
孟寒雨听到他这一声声痴情的呓语,觉得此刻的她最幸福不过了。
她闭上眼,挡住了眼里就要冒出的水气,也反手紧紧地抱住他。
一时之间,他们就好像即将被放逐出乐园的恋人,缠拥得那么紧,仿佛下一刻就要被迫分开似的!
一阵阴森的风,冷冷地闯进他们之间。忽然,门"碰"地一声打了开来--杜圣中像个报丧的黑衣使者,脸色凝重地站在门口。
童少陵诧异地抬起仍刻着痛苦线条的脸,疑惑地问:
"圣中?有事吗?"
孟寒雨看着杜圣中不寻常的表情,身子愈紧地偎入童少陵的怀中。
她有股不好的预感--她怕是有事发生了……
杜圣中扫看他们两人几眼,慢慢地开口声音却是平滑无波动。"我想你一定在这里--果不出我所料--我是来告诉你,漪--她自杀了。"
孟寒雨睁大了眼,僵直了身子,脑中顿成一片空白。
"你--说什么?"童少陵也震惊得很,紧拥孟寒雨的手渐渐松开。
"漪自杀了,现在正在医院急救。"杜圣中的声音仍是平板,像是在说着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童少陵的手无力地垂放在身侧,惊愕慌错地直盯着杜圣中;而他一直站在门边,毫无表情地看着他们。
孟寒雨在恍惚中慢慢弯低了身体,茫然地将自己蜷曲成虫状。
那阵阴森的风,陡地增强,并狂肆地在屋内旋舞打转,它吹皱了窗边的白帘布,也吹乱了屋里的人的心。
第九章
在这间寒伧的医院中,值夜大夫和当班护士都因这突生的事件来来往往忙碌着。
孟寒雨坐在急诊室外最偏远的角落,怔怔地看着杜圣中低声安慰王漪的父母。
那两位年已半百的老者仍是伤心不解,他们不明白为什么一向乖巧懂事的小女儿,居然会做出如此令人不堪的傻事?!
他们不明白,他们纯真的女儿会遭遇到什么大事,足够让她选择以这种偏激的手段来控诉她的愤怒?!
孟寒雨低下头去,不忍看见王漪的父母那频频拭泪、显得悲戚又痛心模样。
是她的错!
她听到护士们说,王漪吞了整瓶的安眠药,还在两只手腕上划下深深的致命线条;她用她可贵的生命来实现她对她的诅咒--她要让她一辈子都不好过!
孟寒雨茫然地将眼神调到自从来到医院就呆站在急诊室前的童少陵;他那自谴、自责的神色,就像她梦中那道无形透明的墙,冰冷地将她隔开。
她相信他所说的每一句话,相信他呵护、疼爱她的心,但是现实提醒着她,那已是比梦还不真实的幻梦。
她低下头,用手蒙住脸颊,蒙住她那急奔而出的泪水。以后她要怎么面对他?难道这是老天对她的惩罚?惩罚她不应该介入他们之间,惩罚她不该同时伤了两颗心,所以,老天要她一辈子都难受!
可是,她只是爱他啊!难道真心爱一个人也有错?
她不停地流泪,直到有一个温热的抚触轻轻落到她的背上,她才抬起泪湿的脸,面对这冷冽中的唯一阳光--
原来是杜圣中。
杜圣中带着温柔,劝慰地说:"寒雨,我先送回家。"
孟寒雨转头看了童少陵一眼;他还是怔怔地站在急诊室门前,只是,王漪的父母已站到他身边,她看到了他的手紧紧握着王漪的妈妈的手。
她别开脸,眼中又浮聚出朵朵的泪花。
杜圣中也随着她视线的转动而转动,他叹了口气说:
"少陵现在的心情一定乱到了极点,你别想太多,知道吗?"
孟寒雨毫无反应地又看了童少陵一眼,便站起身往外走去。
杜圣中若有所思地伴着她走回到住处;到了门口,当孟寒雨掏出钥匙开门时,他才沉沉地开口说:
"寒雨--你对少陵的心意千万别因漪自杀而有所动摇,那样对你、对少陵都是不公平的。"
孟寒雨开门的手僵在半空中,愣了许久,她才转过身来对他露出个悲伤的笑容。
"她曾来找过我,她说,她会让我没有好日子过,现在,她真的做到了。从这一刻起,我知道我将永远要生活在罪愆的深渊里。她用了比外界舆论,甚至是她的苦苦哀求还更有效的方法,强迫我离开少陵。她为我造了个无形、却坚固异常的良心牢笼,一辈子都要我背负这个无可救赎的罪恶--这一切,都源于我们所爱的是同一人--我应该如她的愿,离开少陵吗?"
"寒雨,你不可以认输!不管怎么样,你都要坚持下去!如果你这么容易就放弃,那就表示你根本不是真的爱少陵,那么,漪成了什么?我们不是都成了小丑了吗?"杜圣中激动地对她大喊。
"你是说,我应该就当成没这回事般的再继续过日子?你是说,我应该若无其事地继续爱着少陵?哼!我没有你那么勇敢!我做不到!"孟寒雨大声喊叫,脸上爬满了她不自觉的热泪。
"我并不是要你忘了这件事,或假装什么也没有发生;现在最重要的是,你和少陵,你们两个准备要用什么心态面对这事件。漪的创伤,只有她自己能治愈,谁也没办法帮她;但是你们,你们绝不能因为这样就分离!绝不能!"
"这样?王漪的自杀不只是'这样'如此轻淡而已!她不只是用这样来报复我,她还借此表示她可以为少陵死!往后,不论是我或少陵,永远都会怀疑我是不是爱他没有王漪来得多;她用她的生命来表证她的爱,而我呢?我要怎么做,才能表示我比她爱得更深?我要怎么做?"
她仰面狂乱地哭喊,哭着不知该如何才能表达出她对童少陵的爱。杜圣中用力抓住她,吼着说:
"那你也想去死吗?你把爱情看成什么?一场游戏?不择手段一定要得到胜利?如果是这样,那你也应该去死!王漪没死成,那你就死得彻底一点!这样你是不是比她更爱少陵?是不是?是不是--"
他怒声咆叫着,用力地摇撼她。
"那我要怎么办?我要怎么办?"
杜圣中望着孟寒雨脸上的无依痛苦,深镌在眼里的恐惧哀伤,不禁将她猛拥入怀,暗哑地说:
"回去好好休息,什么也不要想。你现在整颗心乱糟糟的,想什么都无济于事,所以,不要再想了!嗯?"
孟寒雨极为缓慢地点点头,动作僵硬得像关节生锈的机器人;她慢慢地推开他,打开门,一步一步地走上楼。
杜圣中长叹一声,深深注视那在夜色里飘荡着凄白窗帘的窗口一眼,便走向医院的方向。
???
孟寒雨进到房里,没有点灯,摸黑地行至窗边,看见杜圣中的身影渐渐隐没在黑暗中。
她低着头,泪又不可自抑地滚落下来。她看着自己的手腕,串串珠泪洒落在手上。
王漪一定很痛吧!用那样利的刀刃划下那两道伤口,一定很痛吧!但是她恨她的绝决,她恨她用这种卑劣的手段勒索她退让,要回童少陵的痴心。
她步履浮沉地走到床边,扑倒在床上,脑中尖刺鸣响似汽笛的长嘶声,轰得她的脑子要爆开般。她抱着头在床上乱滚,哀哀地低号,像受伤动物的呻吟。
"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