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寒雨不理会他,迳自提出疑问:“为什么你是‘插花’副社长?”
“这个嘛……”他笑笑说:“因为我不务正业啊!别管我了,倒是学妹可否告知你的芳姓大名?”
孟寒雨斜睨他一眼,轻淡地说:
“孟寒雨!”
杜圣中默默念了几次,点点头。“我记起来了,一年孝班孟寒雨。你是否决定要加入跆拳社了?”
孟寒雨望望走廊外的烈阳,又转头看向杜圣中。我再考虑一下。”说完,跳下走道,再次让自己浸淫于火阳的炎晒下。
“可是学妹——”下课的钟声淹没了杜圣中的呼喊,孟寒雨脚步不歇地走到对面的教室,一点也不理会杜圣中情急的喊叫。
最后,孟寒雨在那琳琅满目的的社团里草草地选了一个加入,算是为她的群育分数尽点心。
???
捱过了漫长的倒数几秒后,最末节课的钟声终于响起。透过薄薄的墙面,隔壁班的欢声雷动听得一清二楚;一年孝班也传出此起彼落的窃窃私语声,相熟的女孩,三五成群的,莫不细声讨论下课后等车的这段空档要做什么。
教室内满满地沸腾着滚滚的气流,唯独角落里的孟寒雨丝毫不受影响收拾着书包。
她并不急着赶车回家,却也不像其他女孩计划着去哪消磨时间;她只想随性而行,反正最终她还是会回家。
将书包上的钮子仔细扣好后,甩上左肩,才走一步,就被拦了下来。
是坐在她右偏旁的顾成美,笑盈盈地问她:
“孟寒雨,你要坐几点的车?”
孟寒雨望了她一眼,侧着身子绕过她往前走,冷漠地说:
“还没决定。”
“那我和你一起走好吗?”顾成美跟在她身后,仍然笑着问她。
孟寒雨停下步伐,转身冷冷地说:
“不好!”旋身便大步走向前方,丢下一脸尴尬的顾成美。
目睹顾成美拿热脸去贴孟寒雨的冷屁股的同学们,不平地说:
“顾成美,你何必自讨没趣,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傲得很……”
“不会啦!我想她只是……”
走出了门口后,孟寒雨就没听到顾成美是如何为她辩解了。她倒也不在乎她们说她些什么,反正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好的人、坏的人、多嘴的人、无聊的人、伪君子、乡愿,比比皆是,若真要计较,哪里计较得完?!
她在走廊下驻足了一会儿,再顺着廊道走入那条长春藤缠织而成的青绿小路,经过水泥集合场,左转拐出校门口。
一路上净是与她穿着相同颜色校服的学生;望着他们脸上的笑靥,她不明白,在他们的世界里,为什么总是有那么多值得高兴愉快的事?
她并不是因为联考失利,沦落到这个志愿而难过,虽然那会跌破所有师长的眼镜;但是,只有她自己知道,还能蒙上这间学校,算她幸运。在酷暑中走出考场的当时,她以为自己准落榜无疑;放榜后,她居然还有学校可念,她真是惊讶万分。
孟寒雨的成绩一向是名列前茅,这次之所以会惨遭滑铁卢,是因为她的父母早已无暇管她。在某个梅雨午后,孟寒雨的世界就已破成碎片,她的童稚和笑颜,再也拼凑不回来;就算挽救起来,也只是残缺的镜面,再也映照不出清晰的影像了。
她的家,原是人人称羡的幸福家庭,父母开明而慈爱,小她五岁的妹妹可爱而活泼;所有的一切,不管是物质或精神,都是在标准之上;她的家再怎么看,永远都是和乐融融。
但是,那个梅雨的午后,这全部的景象,就像片脆弱单薄的玻璃,铿锵一声,支离破碎……什么都不同了!那天下午,她的父母神情严肃地进到假寐方醒的孟寒雨房中,轻轻告诉她——他们离婚了。
那句话像是一块重重的水泥砖,敲碎了孟寒雨脑中所有的意识。她曾试图挣扎,以为是自己陷入白昼的恶梦里;但,愈是挣扎,却愈发现她是清醒地坠入一个逃脱不了的现实梦里。
她的父母在她仍努力接受这个消息的当时,毫不令她有喘息余地又说:她的小妹妹将由她的父亲带至国外;而她的母亲,即将展开一段无牵无绊的新生活;至于她,他们认为她已能为自己的将来作决定,所以无论她如何打算,他们都无异议。
孟寒雨拥着丝被,看着那两个曾誓言守护她、呵护她的人,居然在她最需要他们的时候,轻言撤退;说得好听一点是尊重她,一切由她全权决定,实际上,那是他们不负责任的作法!
她瞪看她的父母,不断在心中告诉自己,这只是一场午后梦魇,她最亲爱的父母绝不会对她如此无情。
不管她如何强迫自己不要相信,但,就这么活生生摆在她眼前的残酷现实,教她如何欺骗得了自己?她一滴眼泪也没掉的,只礼貌地请她父母先出去,她要仔细想一想。
那天,孟寒雨没有出房吃饭;再后来的那几天也都没有。然后有一天,她很有礼貌地告诉她的父母,她谁也不跟,就让她独自住在这间房子——这间如今只剩下残破记忆的屋子。
她的父母也平静地接受她的决定。
一个星期后,她的父亲带着她的小妹妹飞到国外的分公司上任。而她的母亲,重又投入因婚姻而被迫放弃的学术研究。留给她的,真的就是一幢空洞的大房子,和好几位数的银行存款。
然后是她联考失败的打击。只是,到了这时候,这个打击又算得上什么?
她没有接受师长的建议——重考。对于她来说,第一志愿和最后一个志愿并没有差别;如果她的成功无人分享,念哪个学校对她来说,都是一样的。
到了这时候,什么对她都不重要了。
她闭闭眼。是的,什么都不重要了!在她的生命里,她再也不知道还有什么是她能在乎、能确定的了。
在她神思恍惚时,有个物体轻轻擦过她身侧,伴着一声轻漠的“对不起”,她浑然不觉地往前走去。当天际最后一丝桔红隐没在辉煌的灯海后,这条小镇上最热闹的街道,人群也渐稀少了。
这个傍山依水的小城镇,从外观上看来已有些年岁,但因为有了这所省中而年轻许多;只是一入了夜,学生都离去了后,总有那么点凄迷,总有些夕阳无限好的苍凉;纵然再如何挣扎,都摆脱不了风霜加身、岁月印染的结局。
这个小镇,就好像一张斑黄的地图,无论如何补救,终究免不去破散分裂、随风纷飞的命运。
小镇的凄迷,正适合孟寒雨现在的心境。
她茫然地停在红灯前,忽然有股冲动想往流动不息的车阵里走。这场自己无法选择开场的戏,总还能由自己批下终场的时间,不须借问他人吧!
如果往前跨一步——
那来往的车辆就会迷惑了她的眼,她的神智就能永远被幽暗接管……
只要往前跨一步,她就可以结束她黯淡愁痛的生命了……
孟寒雨微倾身,才抬起脚,手臂就被一股力量紧紧地扯住。由于对方用力过猛,使得她步履不稳地向后倒去。
“就算你不想活,也别连累其他人!”冷漠的语调夹着浓重的指责,狠狠地刺进孟寒雨的耳膜。
“谁要你多事?”孟寒雨稳住了身躯后,借着灯光的映照,认出这个多事的人就是那个跆拳社的社长,而且她还看得一清二楚,他正用一种她根本是个麻烦的嫌恶的眼光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