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琛对于母亲素来百依百顺,此刻当然不便反对,况且他根本也想不到,洁霓这一回竟准备捣一个天大的鬼,于是也笑着说:“好吧,就让玮桓带你出去逛逛吧!我先说了,可不许你欺负他。”
“多谢娘,多谢大哥,”洁霓喜上眉梢,也顾不得景琛在取笑她,赶忙再补上一句:“菩提寺一向清静惯了,多带人倒反搅乱佛门净地。”
“慢着,不带人可不行,”景琛一挥手,以坚定的口吻说。“且不说你和玮桓两人单独出游会惹人非议,就是到了菩提寺,也得有人照应茶水、沐巾才成。”
“我也没说不带人,只是不想带太多人去,那不是活像在夸炫奴仆多的暴发户了吗?”洁霓吐了吐舌头。“依我说,就只带春纤一个人,反正我们只去烧炷香,很快回来。”
“这个——”景琛隐隐觉得不妥。“春纤一个人怕照顾不来。”
最后还是连老夫人为洁霓解了围。“景琛,我看依她吧,洁霓难得和玮桓出去一遭儿,带了一大群人,他们有什么话也不能好好说,你别尽做杀风景的事,让你妹妹在背后骂你了!”
“娘——”洁霓红了脸,抗议地喊了一声。“我和桓哥哥才没有什么话不能当着人说呢!”
“哈哈,还是娘有先见之明,”景琛大笑着说。“就依你吧,只带着春纤一个人去好了。”就这样,连府的这一关总算神不知鬼不觉的蒙混了过去,不过,应玮桓那边却没有这么顺利了。
因为小蛮的事,玮桓的父母对他防范甚严,一听说他只带一名书僮兴儿到城外的菩提寺,立刻大摇其头,虽然经过玮桓解释说是和未婚妻洁霓一起去,应氏夫妇仍是不敢冒险。
“爹、娘,这次真的只是和小霓去烧个香就会回来,求您两位老人家点个头吧。”
“要去可以,你把郑才、钱盛、财旺这几个人都带着去,”应老爷严峻地说。“要是只带着兴儿一个人的话,你连大门也不许出。哼哼!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想些什么。”
“桓儿,你爹也是为你好,”应夫人担心他们反目,委婉地劝说。“菩提寺远得很,多带几个人帮忙拉马、驾车,又安全又有人服侍你,岂不是好。”
玮桓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实在也找不出反驳的话,一跺脚埋怨着说:“老是拿我当犯人看,闷也给闷死了。”
“哼!你还有脸说呢?全怪你自己,”应老爷怒斥着说。“你以为我喜欢派人寸步不离地盯住你?想想看,打你从苗疆回来,都说过、做过些什么?为了个苗疆妖女,连父母之命也不顾了。”
“好了,老爷,都是过去的事,还提它做什么?”应夫人忙打圆场。“再说为了这事老爷气也气了,打玮桓也打了,现在他的心思都放回连姑娘身上,老爷何必再提这旧事泥?”
“由不得我不提,生出这逆子来,叫我怎不生气?”应老爷狠狠地瞪了儿子一眼。“要不是这半年来看他够紧,他还不私逃去找那苗疆妖女,真到那一天,叫我这张老脸往哪搁?更不用说向连家怎么交代了。”
“老爷别再生气了,”应夫人陪笑着说。“咱们玮桓不会是那么糊涂、不明事理的人,瞧他最近不就和连家姑娘走得挺近的吗?这桩婚事不会生变的。”
“嗯,夫人,依我看还是早些让玮桓完婚吧,”应老爷突然说出惊人之语。“只有他平平顺顺的成了亲,我这一颗心才真正放得下。”
“老爷说的极是,这件事真该替玮桓早些办妥,咱们俩也好早日抱孙子!”
玮桓在旁听得又惊又急,全身冷汗直流,双手不停地搓着,偏又想不出什么法子,突然应老爷注意到他那副不安的样子,斥了一声:“你不安安分分站好,在干什么?又想惹什么事?连家姑娘号称江南第一美人,我们做父母的聘了这么个才貌双全的媳妇给你,你还有什么不满足?”“老爷,瞧你!才这会儿工夫就骂了儿子两、三回,哪像个做老子的样儿?”应夫人心疼儿子,忙说。“再说玮桓大约是听说要给他完婚,欢喜过头了,又有什么可疑的?”
“我就怕他收不了心,还记挂着那苗疆妖女。”
“不会的,咱们玮桓倒不是那样的不孝子,”应夫人怜爱地看了看儿子,慈蔼地说。“玮桓也站得久了,要没什么事,让他回房里去吧。”
应老爷点点头,转头对着玮桓没好气地说:“听见你娘的话了,还不下去!”
“娘,菩提寺烧香的事,”玮桓以求援的目光望着应夫人,小声对母亲咬耳朵。“我有些话想单独和小霓说,带太多人怕不方便。”
“哎,你这孩子,早晚小霓是你媳妇,到时候有多少话说不得,”应夫人笑眯眯地说。“现在就这么一时三刻也等不住?好吧,依你吧,你想怎么样就怎样。”
“可是爹那边——”
“放心,有我呢!你安安心心的和小霓去玩一天吧。别记挂东记挂西的了。”
玮桓大喜过望,对着母亲做了个叩头的手势致谢,应夫人笑着努努嘴,让他回房去了。
******************
为了做样子,应玮桓和连洁霓两人一路还是先往东城的菩提寺走,两人都骑马,大唐民风开放,在京城长安不只在街市上常常可见年轻的情侣、夫妇携手同游的亲昵画面,更由于与北方胡族交往频繁,许多上流社会的仕女也喜欢骑马,骑马时换穿胡服,更蔚为时尚。
江南比较保守,但还是有不少仕女喜欢骑马出游。
玮桓和洁霓两人并辔联骑,春纤和玮桓的书僮兴儿反而是坐在马车上,因为必须照顾行李,两骑一车沿着大道徐行,愈往东南方向走,人烟就愈见稀少。
出城不久,菩提寺淡青色的尖塔远远笼罩在一门云霞般的晨雾中。“千里莺啼绿映红,水村山郭酒旗风,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玮桓漫声低吟了杜牧的一首“江南春”,一股即将去国离乡的愁思渐渐涌上心头,对着洁霓说:“从小看惯了江南风光,从来也不觉得有什么特殊,现在临去依依,竟发现自己有多舍不下家乡。”
“桓哥哥,你又不是不回来了,”洁霓驻马停步,以闲谈的口吻说。“此去虽是不告而别,但是等你和小蛮公主重会之后,再等个一年半载,伯父、伯母气消了,你就可以大大方方带着新妇返家,到时候你携着如花美眷,赏游胜景,岂不是人生一大乐事。”
“小霓,我真服了你,”听见洁霓娇俏的言辞,玮桓的心情不禁开朗许多。“好像没有什么事会让你心烦似的,总是见你对每件事都这么乐观。”
“本来嘛!人生何必太严肃,轻松一点又何妨,”洁霓笑着说。“难道还真的要‘生年不满百,长怀千岁忧’?那岂不是太苦了?”
“哈哈哈!说的也是,咱们走吧。”玮桓在马上仰面大笑,拉紧辔头,策马向前急驰。
“桓哥哥,当心,别摔下来了。”洁霓大声警告,自己也急急追赶上去。
玮桓却是童心大起,远远地回头喊着:“小霓,你不是自夸骑术如何了得吗?那就来追我吧!哈哈哈——”
“好!看我不赶上你才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