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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墙上的窗半掩,明亮的阳光泄入一室灿烂。

  他皱眉,“我不要吃这种软趴趴的米粥,根本无味。”

  “不行。”像是和他作对,她又喂上一匙满满的粥。“流质好吸收!何况你躺了几天,一睁眼就吃重口味,胃会受不了。”

  “受不了又不是用嘴巴说的。”他咕哝。



  “对呀!不是用你的嘴巴说,是我的嘴巴说的。”她递上的汤匙被他头一偏躲开。

  “我自己吃。”他的手又没受伤。“我又不是小孩。”

  伍菱幼圆圆大眼闪过笑意,“没有人说你是小孩。”

  瞧他一身虎背熊腰,这种小孩也发育得太惊人了。

  她将滑下的被子拉上他的胸,密实盖上,“不过,生病的时候,可以当个孩子。而且……”她又俏皮地眨了眨眼,“我喜欢喂你。”手一让,闪过他的手,又是一匙的喂进他嘴里。

  躺了多日而显得苍黄的脸颊泛起臊红,他啐了一句,“任性!”



  她对他皱皱鼻子,回应,“别扭。”

  闪躲别扭中,串杂两句斗嘴,一大碗稀饭也吃得见底。

  在她的监视下,他吞下药粉,苦死人的药粉又让他蹙紧浓眉,脸色凶恶。

  哇靠!他们伍家里,连医生都有虐待人的倾向,不开药九,偏偏开这什么苦死人的药粉,和了水的味道直比馊水还恶心。

  “蒙古大夫!开这什么药,和我有仇呀?吃得好才奇怪咧!”聿维韬忍不住唠叨抱怨。

  圆圆大眼突凑到他眼前,伍菱幼露出白白的贝齿,“对呀!人家就是和你有仇,才会故意整你。”

  “哇靠!我什么时候和他结仇了?”他大呼冤枉。根本是蒙古大夫一个,还死不承认。

  “什么时候?就你破病躺在床上、神志不清的时候呀!”她柳眉一挑,“你也真厉害耶!眼睛都没睁开,那嘴巴可溜得像机关枪,四处扫射,尤其还不时问候人家的爸妈,活该你有今天。”她可是一点儿都不想浪费同情心在这猪头身上。

  “我?”食指不可置信地指向鼻端,他的浓眉高高挑起。

  “没错,就是你这个猪头。生病了就乖乖地生病,一张嘴碎碎念、碎碎念地,敢情少爷你是平日压抑太久,没得发挥是吧?竟然‘藉病装疯’,你知道吗?你竟然从你三岁还要吃奶嘴睡觉说起,还说上了国小会尿床,老是趁大家不注意时把红

  萝卜堆到地毯下,害得地毯下长了一片有机田;三年级开始就要买成人票,因为你营养太好;四年级时帮同学作弊,竟然还考得比人家差……”她扳着手指,一项一项地数着。

  她每说一句,聿维韬的歹人脸就青一分,再红一分。

  他真的有那么“猴话”吗?

  “六年级的时候你午休老不睡觉,都偷偷在看坐在你隔壁桌的小女生,因为你暗恋人家;参加跆拳道比赛,对方还未上场,就被你的凶恶脸孔吓哭,不战而胜,拿了银牌;国中制服没得买现成,因为长得太魁梧了,所以都要订做,然后每天晚上还要爱美地烫上三条线才肯睡,真是骚包!国二时,感冒请假,你娘在接送你去医院途中发生车祸身亡,看着顿失母爱的幼弟抚尸嚎啕大哭,你开始蓄意地让你父亲失望、漠视你,好让你弟弟拥有全部专一的父爱;老是无照驾驶,跑给警察追,靠轧车赢了不少银两;最怨恨的事是轧车没轧赢‘飙’,还被他比了中指。以上,就是你碎碎念的大事志。报告完毕。”

  伍菱幼掀眸,只见事件男主角却脸色阴郁地不发一语,直瞅视着她。

  半喘半叹地吐一口大气,她耸肩坦白,“对啦!你一五一十地把你阿母的事都招供了。”

  虽然圣人有云“非礼勿听”,但是西方谚语也有一句,“好奇会杀死一只猫”。

  “让我知道这些,真的直比世界未日吗?阁下的脸可真是比美贞子小姐般惊悚骇人。”

  他仍是不发一语,无言地瞅着她,脸色郁郁。

  真是糟糕!他知道他现在的神情看起来像什么吗?

  像被抛弃的流浪狗,拒绝着别人的同情,狺狺咆哮的戒备下,有着怕再受伤的狼狈。

  “你以为我会同情你吗?”眉一掀,她双手环胸。“如果你真如此以为的话,那你就是猪头一个。”

  满意地看见他皱了下眉,更抿紧了唇,伍菱幼拉把椅子,在他床边坐下。

  “我说你,根本是懦弱!ㄟ!不要瞪我,我会解释为没风度的老羞成怒

  喔!”她捏住他僵冷的脸颊狠掐数下。“你还自诩为悲剧英雄,牺牲自己、成全他人、万古传颂……在我看来,根本是白痴一个……ㄟ!还瞪?明明就是白痴,还死不承认,真是头牛,还是头蛮牛!”她越想越气,手指狠戳他的宽健厚肌。“你说嘛!意外,本来就是出乎意料之外发生的事,你阿母的过世根本怪不到你头上来,就算你有愧于你小弟,那又怎样?说穿了根本是那该死的补偿心态作祟。逃学、打架、飙车、故意让你老爸失望……哼!失望个屁!就算失望也是一开始的动机,到后来你的坏已经变质,你根本就是嫉妒你老弟的独享父爱,只是想引起别人注意。”

  聿维韬眉间皱得千千万万纠结,张嘴,“我……”

  “我最恨别人打断我的话。”利眼一凛,她掐入他嘴皮的手指一紧,“我说,说到底你根本只有两个字可以形容——懦弱!你根本不敢面对现实,直至惊觉大势底定,你又顿感寂寞。拜托!闹别扭是心智未成熟的流鼻涕小鬼的专属权利,你这么个彪形大汉,使起来只让人顿觉无力,嘴角抽搐。”

  纤细身躯暴然跃起,凶恶地逐句逼进,强横粗蛮地犹胜虬髯恶盗,“你说!你这样才真的叫对不起你娘!更对不起我!是不是?是不是?!”她狠揪他胸前衣襟的恶掌死命摇晃,恨不得将他那颗水泥脑袋摇掉些白痴顽固,装进点聪颖良心。

  “就算我别扭、懦弱,又关你什么鸟事?!”拍开紧揪在胸前的手,聿维韬凛肃恶脸,毫不领情。

  伍菱幼顿时嘶嘶倒抽一口冷气,“关我什么鸟事?哼哼……算本小姐鸡婆,同情心泛滥过度,去捡了条流浪狗回来养。后来发现原来竟是只弱智兼低能的畜生,自甘堕落、落魄天涯,还沾沾自喜,以悲剧英雄自诩。自断前途,还一副全是上天亏欠、众人对不起他的死样子。本小姐看了就是不爽!”粉拳咚咚捶上他肩胸,彻底蹂躏他初愈的病体。

  以悲剧英雄自诩?真是如此吗?

  聿维韬恶脸郁郁,胸臆间有着被戳破几分真心的心虚与尴尬。

  这些年来,自我放逐的罪恶加上被人忽略的种子,竟不自觉地在他心中发酵酝酿成蛰伏的毒瘤,以愤世嫉俗的面貌呈现。

  “怎样?无话可说了吧?有在反省就好,省得我拿铁槌敲开你的脑袋,看看里面装的究竟是什么,臭气薰人的的,一坨……”

  “滚出去!”未待她铿锵有力发表完“悲剧英雄脑袋内容物研究论”,聿维韬老羞成怒地将伍菱幼推出房门,随即落锁。

  门外不满的嘀咕一阵,终至远离。

  高壮雄躯颓倚门后,脑袋乱烘烘作响,聿维韬只觉烦躁。

  你自诩悲剧英雄,其实你根本是懦弱!

  “叩!”抵在冰凉门扉上的额猛力一撞。

  懦弱……

  生活幸福的她何尝知道害死至亲的罪恶?何尝感受过明明是最亲的人,抚着冰凉的尸首哭喊着,为何夺去的不是另一条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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