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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妈!”平浩哑着声音截断了她。但使她住口的并不是他低沉的声音,而是他眼眸中痛苦的神色:“别再说了,你不明白的。”

  “就是不明白才要问啊!”欧巴桑忍不住地说:“你该不会以为自己结过一次婚了小洁就会嫌弃你?没有那种事!小洁才不会——”

  “不,这跟小洁没有关系!”平浩激烈地道:“问题在我!在我!你看不出来吗,我根本不可能给小洁任何幸福的!像我这样的人——”

  “你这样的人有什么不好?”何妈不满地打断了他:“事实上,在我看来是太好了!有任何女人能够嫁给你,那才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哩!”她越说越激动。平浩苦笑着将眼光调向客厅里的假山流泉之上,一种深入骨髓的痛楚浮上了他眉眼之间。



  “家琪显然并不这样想。”他的声音很低沉:“我以为我是在照顾她,结果是在束缚她;以为是在保护她,结果是在闷杀她。我不明白到底是什么地方出了错,但是——但是既然我们的婚姻使她痛苦到必须以死来解脱,那就一定是我做错了什么!这样的我——”

  “你才没有做错什么!”何妈激动地叫:“是那个孩子自己没有福气,不晓得惜福!你替她做了那么多,替她牺牲了那么多,”

  平浩空茫地笑了,而那笑容有效地让何妈住了口。

  “替她做了那么多,替她牺牲了那么多?”他苦笑着说;与其说是在对何妈解释什么,不如说他这话是说给自己听的:

  “问题的症结也许就在这里。我们自以为是的贡献和牺牲,究竟有多少是真以对方为中心而出发的呢?也许所有的奉献其实都只是假相,真正的目的只在于满足自我。而我一直不明白自己究竟是什么地方错了……不明白自己究竟是什么地方错了!你知道吗,这就是最可怕的地方。我的生命里有那么大的一个缺陷,造成了那么不堪的悲剧,而我竟然——没有办法知道那个缺陷在那里!”

  说到这个地方,他直直地看入了何妈的眼眸:



  “像我这样的人能给任何女子带来幸福吗?更别说是一个我那么珍爱的女子了!”

  “怎、怎、怎么?”何妈张口结舌:“平浩,你不要把事情搞得那么复杂,你知道我只有小学毕业,头脑跟你们没有得比。反正家琪的死绝对不是你的错,只不过是意外而已。事情过去就算了,你还是跟小洁相亲相爱比较重要,不然大家看了都很难过的。”

  平浩定定地看了她半晌,微微地苦笑起来。她不仅,他早该知道她不会懂的。然则他今晚为什么会变得这般饶舌呢?岂难道——真是心事窝藏得太久了,需要找个人倾吐一番么?

  “晚安,何妈,我回房去了。”他温和地说:“我知道你是关心我们。但这件事还是让我自己来处理吧,啊?”

  听见平浩移动的脚步声,玉翡迅疾无声地往楼上退去,她本来是想到厨房里去拿两瓶鲜奶上来的,绝没想到会如此意外地听到了平浩和何妈的对话。而,如果不是她十分关心以洁,而以洁近来的心绪又如此低落的话,早在听到他们前两句话时她就应该退走了——无论理由是什么,窥人隐私都不是一个好习惯。

  带着几分轻微的罪恶感,玉翡推开了陆铁龙的房门。老人睡得很沈,玉翡疑惑地皱起了眉头。在她下楼去吃晚餐的时候,老人便已经睡了,但这其实并不是他正常的睡眠时间,而他甚至连晚餐都还没吃呢。她不怎么放心地打开门口的小灯,走到老人床边,伸手去碰碰他的额头,而后发出一声惊噫。

  老人的额头好烫!

  “陆先生?陆先生!”玉翡叫道,伸手去推他。先轻后重。当老人连一点反应都没有的时候,她知道她一直担心的事发生了:老人已经陷入了持续的昏迷里——病情恶化的危险症兆!

  “何妈,何妈!”她一叠连声地叫:“打电话给医院,快点!平浩先生,来帮我将先生弄下楼去,我们要尽快送他去医院!何妈,快点,打完电话就来帮先生收拾衣服!”

  一阵兵慌马乱之后,老人给安置进了加护病房里。平浩像个困在笼里的狮子一样地在走廊上踱步,何妈只有拉着他的手试着安慰他。

  “何妈,你先回去吧。”平浩力持镇定:“小洁他们回家的时候,总得有个人告诉他们发生了什么事呀。”

  何妈满怀不放心地去了。晚上十点多些,以洁和守谦匆匆忙忙地冲进了医院。

  “伯伯怎么了?到底怎么了?”以洁的眼睛里泪花乱转,平浩立时本能地将她揽进了怀中。

  “伯伯不会有事的。”他的口气比他的信心要坚定得多了:“医生们正在尽力。你对现代的医学应该要更有信心一些才好。”

  “我太不应该了,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不在家呢?”以洁的声音里满是哽噎,平浩赶紧将她抱得更紧了些。

  “别说这种话!伯伯要发病是谁也说不准的事呀。”他抬起头来看向守谦。后者的眼神阴郁得就像是台风将来的天空,嘴唇则据成了一条没有血色的线。

  他们三人一直停留过了午夜,才在玉翡的哄劝下离开了医院。

  “你们要再不回去休息的话,陆先生还没醒来,外头倒先躺下了三个!”她警告道:“你们三个可不是普通的上班族,还有一整个企业要照顾哩!回家休息去,有事我会打电话的。”

  陆铁龙整整晕迷了三天才清醒过来。他们三个人轮流跷班,轮流到医院去看他。等老人醒来又过了三天,他才算是有气力说话。看到以洁的时候,他脸上露出了虚弱的微笑。

  “你今天气色好多了。”以洁对老人说。

  “你的却糟透了。”

  以洁苦笑一下,拉把椅子在床边坐了下来:“所以你要赶快好起来呀。你好了我们就好了。”她力持轻快地说,想到了大哥比自己还差的脸色。

  “他们两个呢?”

  “大哥在加班,小哥今晚得去见一个客户。”以洁轻轻地说,完全不曾察觉到:在提及大哥的时候,她的眼脸不自觉地垂了下去。

  “你和你大哥之间出了什么事?”老人的声音很微弱,但眼神却是清明的:“有一阵子了吧,小洁?”

  “我——”以洁窒了一窒,怎么也想不到伯伯会问出这个问题来。但她还没来得及回答,陆铁龙已经了然于胸地点了点头。

  “问题出在你大哥身上,是不是?”

  以洁身子一震,老人脸上露出了一丝苦笑。

  “那孩子的心结结得太紧了。”他的声音近乎自言自语,而后抬起眼来看向以洁:“真不知道他那里来的荒谬念头,老以为家琪的死和他有关……”一口气说了这么些话,他似乎有些喘不过气来了,歇了好半晌才接了下去:

  “小洁,捷铁的事已经不用我操心了,倒是你大哥……你可要多费点精神才好。”

  以洁一阵毛骨耸然。伯伯说这话是什么意思?简直就像——就像在交待遗言似的!难道他已经知道了……

  “伯伯,”她困难地吞咽着,还没想出一个适切的回答,老人已经缓缓地吐了一口长气:“我知道,这对你而言实在太吃力了,不是么?捷铁的事,你大哥,还有我这个老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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