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这般深深地将所有的疑问和隔膜藏在心底,以洁继续过着她忙于公事的日子。事实上,目前公司的状况,也实在不容许她有任何分心的空间。随着新制度的推行,员工的反弹越来越大,公司和厂房的气压也越来越低。时序由六月、七月而进入八月,由于业务的迟滞不前,企画部经理首先辞职;九月来临的时候,业务部有两名大将也跟着挂冠求去。光为了人才的补充,公司上下便已经人仰马翻了,重金礼聘而来的企管顾问有事没事便在公司及厂房间行走,一味地提出问题,却从来不提供解决方案,更闹得天怒人怨。
以洁心里十分明白,这种做法是为了让员工向自己的思路挑战,培养有机的组织,而不是一个口令一个动作的作业员,可是在这种艰苦的训练过程之中,有几个人能不叫苦连天呢?
更要命的事还在后头。生产线上的老师傅们,由于害怕“绝技外传”,对报表的填写排斥到了极点,联合起来抵制这个流程;抵制无效之后便干脆离职,五个月里头走掉了四十二名员工,其中二十八名是老师傅!
“别灰心,大哥,”看见平浩沮丧疲惫的脸,以洁只有拚命为他打气:
“最坏的也不过就是如此了!走掉了心思不坚的人,留下来的才真是公司的中坚份子呢!”
平浩慢慢地睁开眼来,看着以洁充满了鼓励的脸,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紧紧地握住了她的。
他没有说话。一个字都没有说。但那紧握的五指,专注的眸光,在在都比口头的表达要有效十倍。
明明知道他的眼神是完全坦白的,但在那专注的眸光凝视之下,以洁发现自己的心跳竟然不由主地加快了。她不怎么自然地垂下了眼睫,过份清楚地察觉到自他手上传来的温热。
门上传来的剥啄声使她迅速地将手抽了回来,转身面向着自己的办公桌。刚走进来的周小姐和平浩大哥说了些什么,她是一个字也没听进去。他手上的温热仍然包围着她,他专注的眸光仍然凝视着她。而她并不喜欢这样。一点也不喜欢!对她而言,大哥一直是“兄长”。一个安稳的存在,一个守护的表征,是没有性别也不应该有性别的。即使知道他结过婚,知道家琪怀了他的孩子,这个印象仍然不曾稍改。但是——但是,就在那个晚上之后——她知道大哥的“横刀夺爱”之后,这一切就完完全全地变了!
以洁握紧了自己的拳头,又缓缓地张开。身后的周小姐还在细细碎碎地报告些什么,她的心神却只集中在那依稀回环的热气上头。她不要这样,她不想这样,可是……她已经无法不这样了——这样清楚而强烈地意识到:她的大哥是一个男人,一个货真价实、有血有肉、不止有情而且有欲的男人!
是不是应该感谢周小姐的打扰呢?以洁只能对着自己苦笑而已。
十一月来临的时候,守谦回家的次数多起来了。
那个星期六的傍晚,以洁和玉翡正坐在客厅里聊天,忽然听见车子驶进门来的声音。守谦大踏步走了进来,以洁惊喜地站起了身子。
“小哥,怎么会想到要回来的?”
“有事没事也该回来看看呀,我可不像某人。”守谦笑着说:“怎么,不欢迎我回来?”
“什么话嘛!”以洁好笑地说:“我只是奇怪罢了。你这么爱玩的人,难得的周末居然不去约会,天要下珍珠了。”
“我要有那么能就好了。每个周末都约会?我又不是唐璜!”
“你才巴不得自己是呢。”以洁轻笑道,守谦白了她一眼,而后嘻皮笑脸地鞠了个躬。
“好啦,好啦,我瞒得过别人,可瞒不过你,聪明的小姐。”他笑嘻嘻地说:“我刚才只是披上了羊皮在装乖,看看能不能骗倒一些良家妇女罢咧。唉,年头变啰,连良家妇女也不容易拐了!”
“越说越真了!”以洁好笑地说:“玉翡你帮我看看他,鼻子是不是长长了好多?”
“何止长长了而已?还抽芽长叶兼开花呢。”玉翡笑着凑趣,守谦悲惨地摸了摸鼻子,眼睛里却带着笑意:“说真格的,小洁,你自己又为什么不出去玩呢?你知道,像你这样周末不约会、留在家里陪长辈吃饭的,就是标准的良家妇女了。”
“都快忙死了,哪来的时间去约会?”以洁淡淡地说,回过身朝餐厅走去,想避开这个话题。因为要是由着这个话题往下说,难保不扯到工作上头,到那时会吵出什么架来,可是谁也不敢担保。
但是守谦跟在她身后进了餐厅,显然没有放过这个话题的打算。
“我也知道你很忙。大哥实在太不应该了,”他吊儿郎当地评道:“把我一个花容月貌的妹子成天关在办公室里,他安心不要你嫁人了是不是?要我我就不会——”
以洁横了他一眼,守谦赶紧举起手来作投降状。
“好,好,我知道,这个人还没打算这么早就将自己因在奶瓶和尿布里。”他笑嘻嘻地说:“不过小洁,那也没必要整天窝在家里不出门吧?”他弹了一下手指:“晚上跟小哥去跳舞怎么样?”
“跳舞?”她瞪大了眼睛。
“是啊。”守谦神采飞扬:“偶然也该给自己放个假嘛!换件性感一点的衣服,跟小哥一起去玩一玩,疯一疯,哇塞,别人可要羡慕死我了!”
“性感一点的衣服?”以洁有些好笑:“小哥,你没弄错吧?你老妹可是个良家妇女耶!”
“就因为这样,才要拉你出门去玩啊。再良下去可要凉透了。”守谦笑着说:“说好啦,小洁,卖你小哥一个面子嘛。”
听说了他们晚上要去跳舞的决定之后,陆铁龙只是笑眯眯地说了一句:“好哇。小洁也该出去散散心了”就算完,平浩却很明显地怔了一怔。守谦看在眼里,露出了一个皮笑肉不笑的笑容来。
“别担心,大哥,我会照顾好小洁的。”他懒洋洋地说:“保证把她毫发无伤地送回来。”
平浩冷淡地看了他一眼。眼眸中一闪而过的光芒是——警告么?以洁困惑地皱了一下眉头。然而她什么都还没来得及确认,大哥已经低下了头颅,自顾自地吃起他的晚餐来了。
吃过饭后,以洁回到自己房里去梳妆打扮。性感一点,呃?她在衣柜前想了半天,挑出一袭珠灰色的罩衫来,搭上一条铁灰色的软呢长裙,再取出一条灰底紫纹的长丝巾扎在腰间,让丝巾上华丽的紫色图案悬垂下来。那罩衫作七分袖,前后都是V型领子,前胸和后背因此露出了一截引人遐思的肌肤,却又不致于太过暴露。这样应该算得上性感了吧?以洁一面戴上她的紫水晶耳环一面想。这件衣服要是再暴露一点的话,她可是没有勇气去穿它了!
取过一件酒红色的毛线外套往身上一比,她对着镜子看看整体的搭配效果,这才对自己认可地点了点头,下楼而去。
看见她在楼梯口出现的时候,守谦立时仰起头来发出一声狼嚎。
“好正呀,小洁!”
“小哥!”以洁有些不好意思。
“真的很好看啊,小洁,”玉翡也加入了称赞的行列:“这样穿好有女人味!你平常上班穿的那些衬衫窄裙虽然也很好看,但是太严肃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