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斯撑着头,一颗心揪得发痛,他哑声说:
“阿玛、额娘,打从一开始,你们就对端敏抱持着根深蒂固的成见,不曾与她相处,却把她想成了一个有如毒蛇猛兽又心如蛇蝎的坏公主,如今,你们见到了端敏是如何用她的生命来爱我,如何纡尊降贵来对待你们了吧!我们……实在欠她太多太多了啊!”
靖斯的话让德叙万分汗颜了,连一句话也答不上来,纳兰夫人语带哽塞地说:“如果从一开始就清楚知道公主天真执着的性格,咱们也不会任由事情闹到这种地步呀!才刚庆幸咱们家得到一位柔顺懂事的公主媳妇,谁知道……”
“现在说什么也是多余的了,只希望公主能平安度过这个生死关头,往俊的日子长得很,还怕没有疼惜她的机会吗?”德叙说得铿然有力。
纳兰夫人拭去眼角的泪,坚定的、缓缓的点了点头。
靖斯没有心思去想其他的事,他的一颗心悬在端敏身上,等待她苏醒的时间是那么漫长难熬,月亮好似蜗牛般,在漆黑的夜空中慢慢攀爬着,直到月色变淡,初露曙光时,端敏终于慢慢慢慢的睁开了眼睛,视线尚不能集中,靖斯就情不自禁地捧住她的脸,迭声轻唤:
“敏敏,你看见我了吗?看见我了吗?”
纳兰德叙拉着夫人急奔到床前,看见端敏虚弱的眨了眨眼睛,不禁惊喜交集。
“公主醒了吗?现在感觉怎么样?可好些了?”纳兰夫人轻声问。
端敏的视线从他们身上划了过去,停在靖斯紧张忧虑的脸上,浮起一抹脆弱的笑容来,她吃力地说:
“我听见好多人……在我耳边不停地说话,我都听得见,可是……我一直对你们说……不要担心,不要掉泪,可是你们没有人听得见我说的话……我看见靖斯哭了,心里好难受,我一直想醒来,可是眼晴沉重得睁不开,我还以为……我真的就要死了……”
靖斯热烈的注视着她,轻轻握住她的双手,十指与她紧紧交缠,她的笑容徐徐绽放开来,含情脉脉的望着他,淘气地说,“都是你在我耳边说了一大堆情话,不想被你吵醒都不行了!”
“早知道这样能吵醒你,我应该一整晚都不要停,拼命说到你受不了,赶快起来叫我闭嘴才对!”靖斯温柔地低语。
“我才不要你闭嘴,我要你一辈子说下去,只说给我一个人听!”
“那会累死我了!”靖斯笑起来,又宠又怜。“只要你赶快好起来,就算累死我也没关系!”
“那怎么行!”端敏咬着唇,痴痴地说:“你累死了,我还活着有什么用!”
靖斯抽口气,发出一声深深的叹息,他温柔的吻住她,倾尽内心全部的深情,给她一个天长地久的吻。德叙和夫人交换了一个眼神,静悄悄的退了出去,把空间留给两个净说些傻话的傻瓜,让他们去说个够。
大阳缓缓升起了,天地间,忽然澄明起来。
端敏公主遭征贝勒强掳而去,然俊被康熙派兵救出来的消息,在北京城中一传十,十传百,飞快地传开来了!尤其是端敏公主为免遭征贝勒凌辱,不顾一切引火烧身的举动,更是口耳相传,被描述得绘声绘影,都说她够勇敢、够贞烈!
而襄王府将被下令满门抄斩的传言,亦是传得沸沸腾腾,北京城中平静得太久了,如今就要发生这种抄亲王府第的大事,耐不住寂寞的老百姓们,早就等不及要看好戏了!
城外虽然传得人尽皆知,但宫中在康熙的一声令下,完全封锁端敏受伤的消息,最主要的目的,就是将太皇太后蒙在鼓里!
在三名御医的尽心调理与靖斯的悉心照料之下,不到半个月的时间,端敏烫伤的部位就已结痂了。靖斯一直随待在侧,片刻不离,每每回想起端敏浴火的情景,总免不了余悸犹存,当时,若是他晚到一步,俊果真是不堪想像,只要一看见端敏苍白的脸色和听见她痛楚的呻吟声,他就心疼如绞,恨不得将征碎尸万段以泄恨!
这一天,月亮如银盆般清清冷冷的高悬着!
端敏整整半个月来被强迫不能吹风,不能出宫,老早已经快把她给闷死了,好不容易杜御医下了一道特赦令,她就拼命闹着靖斯带她到御花园的澄瑞亭赏月,靖斯拗不过她,只好由她伴着月色朝御花园悠闲地散步过去。
端敏用没有受伤的手挽着靖斯,重复提起已经提过太多次的问题:
“襄王府如今怎样了?”
提到“襄王府”三个字,靖斯就不由得火气骤升!
“你何必那么关心征?”他口气不好。
“我不是只关心他一个人,我关心的是襄王府一家几十条的人命,靖斯,别再生气了,现在,我觉得自己能活着与你在一起,实在很幸福,很值得珍惜,杀了襄王府一家人也不会令我快乐,和我一同去求皇兄不要下令抄斩襄王府满门,好吗?”端敏苦苦央求他。
靖斯轻轻揽住她的肩,叹口气说:
“我也知道征一人犯罪就该一人承担,不应连累其它无辜的人,可是皇上这回真的是震怒了,我们的求情,究竟能不能让皇上心软,实在很难说!”
端敏心念一转,急忙说:
“不试试怎么知道?干脆现在就到南书房去求皇兄吧!”
“何必心急在这一时呢?”靖斯微微皱眉。
“万一明天一早几十颗人头落地了怎么办?”端敏拉着靖斯往反方向走。
靖斯忍不住亲了亲她的脸蛋,柔声说:
“像你这么有人性的公主实在不多见,你知道自己在人们心中的评价吗?”
端敏笑着摇头。“这个问题上回你也问过我,你倒说说我在人们心中的评价如何。”
靖斯笑了笑,开始一一数落:“你反对皇上将你嫁给征时,人人都说你罔顾皇家礼法;你整征的事件更是弄得满城风雨,人大都说伺候和硕公主简直比登天还难,俊来被征休妻下嫁于我时,都说你不守贞节,不从一而终……”
端敏听到这里,脸色已经黯淡下来了。
“没想到,连一句好话都没有!”
靖斯笑着拥紧她,说:“现在有了,都说你为了我至死守节,非常勇敢!”
“真的吗?”端敏总算有了笑容。
“现在的北京城中,你是被讨论得最多也最热烈的人了!”
“噢!”端敏得意起来了,忙拉着他走得更急。“这下子,我非要求皇兄饶了襄王府这一回,我可不想当一个壤公主,一定要当个声名远播的好公主才行,这么一来,以前那些骂过我的人,再也没有机会可以骂我了,而且我还要让他们回头说我好才行!”
靖斯忍俊不住,大声笑了出来。
端敏扬起眉大叫:
“笑什么,我可是很认真的,我当一个好公主,你也有面子呀!”
“你只要当我的好妻子就行了,什么面子不面子,太庸俗了,不管任何人怎么评论你,你在我心中永远完美无缺!”
端敏听了感动万分,扑进他怀里开心的笑起来。
靖斯揉了揉她的头发,笑说:
“快走吧!你还有神圣的使命等你去做啊!”
端敏点了点头,抱着他的腰,喜不自胜地说:“我的选择终究没错,嫁给你,真是一件太幸福的事了!”
靖斯极温存地环抱住她,轻柔地笑:“能让你看上,才应该是我的幸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