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这样,因为回到熟悉而且自由的地方。所谓的自由,就在于没有上下班的规定和每天工作量的问题;当然,也没有无聊而且烦琐的人际问题。
只需要和杨教授沟通翻译的内容,以及如何整理集结成一篇文章。而他又是幽默风趣,身材极像拿破仑,连精神也像拿破仑一样丰沛的人。
于是我生活得就像一支快乐的鸟儿一样。
今天在和他谈过话以后,我翻译了一小篇在纽尔写给达利的信以后,就无法再工作下去了。下午,趁着学校电影节,看了一部电影以后,就收拾东西准备回去。
黄昏的阳光,在我身后形成一道特殊的光影。我走进小礼堂前稀疏的树林,小礼堂是仿西方巴济克时期乡村教堂的形式,但它已十分破旧,校方放弃重建它的可能性,现在它只是社团练习的一个场所。
我往富内探头看了看,发现外文系的外国老师Michael正在纠正学生英文的发音,想必是为了外文剧展的事忙碌吧!
他也看见我,对我笑了笑,然后又继续对着学生说话。
快走到树林的终端时,突然听见有人叫住我的名字,回过头望着声音的来源处,因为距离的缘故,没有办法认清他的模样。
他向我跑了过来。“你怎么会在这里?”
是他,和我相亲的第七位男子。
我感到惊讶地说:“世界真小喔!”
“是啊!”他显然也很意外。“我看了你的背影好久,才确定是你呢!”
“那我们算是巧遇喽!”我笑着对他说。
“就是这么一回事喽!”他也学着我的口气说。然后他想起来这里的目的,突然说:“我来这里找一位水保系的教授。”指着远处的一个人。“想问他有关水土保持的问题。”
“特地到台中来问?”我疑惑他问个问题要这么大费周章。
“我到台中来工作了,为将来埔里的济南大学做城乡计画。”他向我解释,然后又看了远处的那个人。
我顺着他的眼光。“那么就别叫人家这么等着啊!”
“那……那……”他迟疑了一下。“那我们晚上吃顿饭,怎么样?”
我没有回答。
他心急地说:“因为你也知道,下一次也许就不会这么巧了。”
我瞄了他一眼。“是喔!没有可能了!”
于是,我又和他约了时间地点,为了不要轻易放过这次的巧合。”
我们约在中港路上的一家PUB,九点的“蔚蓝海岸”像以前一样热闹,舞台上的那个Band,奏着我从来没听过的舞曲。
酒保不等我开口,就调了一杯马丁尼给我。“很久没看见你了。”他说:“还是喝一样的酒吧!”
“好呀!”算一算,也有半年多的时间没见面了,我想。
“Cen在三个月前就没在这里演奏了。”他感慨地说:“连他也溜得不见人影。”
我点点头,上次和Cen分手就再也没见过他了,我也一直没有他的行踪。
和潘聊了一会,那个约定好的男子才推门进来,他高兴地笑了笑,向我走来。
“看起来像是个不错的人。”潘瞄了他一眼这么说,又继续调着客人点的酒。
“完全不是那回事啦!”我对潘说,潘的嘴角牵动了一下。
“坐吧!”我拍拍旁边的椅子对那个男子说。
他坐了下来,点了一杯CHIVAS。然后说:“虽然上次相亲就已经知道你在台中,但是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面。”
“我也是这么认为。”。我顿了顿,又说:“上回听我父亲说你不是在台南工作吗?”
“原本是啊!但我最近接的工作离台中比较近,所以就到这里来。”
“埔里的济南大学?”
“嗯!”他轻啜了一口CHIVAS。
“是怎么样的工作?”我一边说一边看着潘调出一杯粉红色的酒。
“计划评估方面的。”他顺着我的眼光望过去,觑了一下站在吧台前面的两个女孩子。大概十七八岁吧!穿着极短的裙子,骨瘦的腿十分修长。
她们露出美丽的侧面,斜睨着他笑。
“小心喔!”我露出好玩的表情。
“什么?”他有点恍惚,腼碘地看向桌面。
潘送给我们一盘开心果,我喀啦喀啦地吃了起来,并喝着第二杯马丁尼。
他看一看潘,然后对我说:“你以前常来这吗?”
我点点头。
“对了。”他突然想到什么地说:“我一直忘了问你为什么要相亲?”
“问这个做什么?”我用力拔开了颗开心果,但核仁却弹到地面上。
“总觉得虽然和你相亲过,但对你却一无所知。”他似乎十分认真地对我说。
“你父亲也是军人吧?”我反问他。
“不能算是。他一到台湾就退伍了,后来考上律师执照。”他又叫了一杯CHIVAS。
我叹了一口气:“我父亲可是地道的军人他规定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应该要结婚。”
“原来如此。”他啜了一口酒,也拔起开心果来。“那你男朋友呢?”
我牵动一下嘴角,想到唯一差强可称我的男朋友的Cen。“他不适合结婚啊!”
他没有办法完全理解那种情况。“那你们……还在一起吗!”
我摇摇头。
“说得也是,总不能一边和男朋友交往一边相亲。”他觉得自己问了一个十分愚蠢的问题。
这使我回想到最后一次见到Cen的情景,他裸裎着和一个我不知名的女子躺在一起,我静静地看着白花的阳光透进玻璃窗,照在他们身上。看着纠结凌乱的白色床单,我竟然不耐烦地摇醒Cen,告诉他我要走了而且不再回来。他迷朦尚未弄清的眼神,和那女子突然醒来的尖叫声,居然使我不自觉得笑了起来,然后我轻轻地关上门。
他望着久久不说话的我。
我嘴上还有残留的笑,我伸手把掉到耳前的发丝拔到耳后。
“不准备把心里所想的告诉我吗?”他说。
我深深地望着他,看他认真的表情,我摇摇头。
我没那么傻。因为我已经预见他听到以后一脸惊愕无法置信的表情,这种事只会使他严肃得皱眉,而不会使他发笑。”
我看一看表,时间已不算早,这里却有愈来愈热闹的趋势。“我们走吧!太晚了,你对你母亲不好交代吧?”
“听你这么说,好像我是很乖、很听妈妈话的小孩子。”他点起一根烟。
“我没取笑你的意思,完全是为了你着想。”我无辜地说。
“不过,我倒是满想出去透口气的。”他迅速地把才刚燃好的烟捻息。“走吧!”
我和潘招呼一声以后,跟他走出去。
外面的空气明显得清凉且干净,他做了好几个深呼吸。”
“虽然工作在台中,但还是自己租了一间房子,”他瞥了我一眼。“我可是已经完全断奶的人喔!”
我笑了笑。
“你呢?怎么都没有听到你提起母亲?我还以为相亲都是母亲安排的呢!”
“小时候参加母姊会也都是我父亲去的,我母亲很早就去世了。”
“很抱歉!我不知道……”他停了下来,回头看我。
我看着他认真的眼睛,笑了出来。“不是你想象的样子啦!在我小时候,母亲常生病,一直躺在床上,所以对她一点印象也没有,算不上什么哀伤的事。”
“现在……”我拉着他继续往前走。“她死了以后,唯一的印象就只是——在家里怎么大声也不会吵到母亲了。当时,还真的觉得松了口一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