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你,永顺。”汪与文朝他笑了笑,又对汪洋说:“替我送送你林伯伯。”
送走医师,汪洋又回到父亲房里。
“爸,觉得好点了吗?”他没改变对父亲的称呼,父子关系似乎也没变。母亲过世后,他反而觉得与父亲更亲近了。
“好多了。其实我没什么病,只是老了,老了就不中用了。”
“那你休息吧,我出去了。”
“等等,我有话跟你说。”他喊住儿子。
汪洋于是又在床前坐下。
“爸爸要你替我了一桩心事。”
“什么?”
汪兴文含有深意地凝视他片刻。
“我有两个女儿,一个还流落异乡,我要你去把她找回来。”
汪洋知道父亲想说什么。
“她并不是流落异乡,也许活得比我们还好,爸大可以不必为她担心。”
汪兴文听出他的不平。
“就这样让她走了,你不悔不恨?”
他只是笑笑。
“别装出一副潇洒的模样给我看,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还想着她?”汪兴文抬起他一只手,慈爱地拍了拍:“别做出遗憾终生的事。难道你没从你妈妈和我身上得到启示吗?人一生没有多长的时间,你要把握呀。孩子,净非肯定是爱你的,所以她才选择离开你,你知道为什么吗?她宁可让你以为她是你妹妹,也不要你恨她呀。也许她找上汪家的原意在讨回公道,可是她最后还是放弃了,这中间的道理,你想不清楚吗?”
“爸──”
“去吧,去找她,去晚了也许就来不及了,你难道不怕她变成别人的?”
汪洋犹豫了。
第十章
“你没把心带回来。”
安东尼松开唐净非,说得怅然。
她这才张开双眼,看见他眼里写着了解,或许还有失望。
见她不说话,他潇洒一笑,还想开她玩笑。
“知道我刚才为什么突然决定不吻你了吗?”
她微扬了下眉。
“你刚才闭着眼睛的样子,好像一个等待枪决的犯人,我如果真吻了你,不就成了那个行刑的人了吗?我不想看见你死在我手中。”
虽然说得潇洒、满不在乎,但他还是舍不得现在就让她进米勒家大门。他刚送她回到家门口,临别前说要吻她,她同意了,他却不吻。
“你只会用笑来回答我。”他埋怨。“多说一点不行吗?”
“不知从何说起,我的心情还很矛盾。”她笑着回答。回来之后,她狂乱的心已渐渐平复,如今只剩不舍,对汪洋的不舍。
“我知道。因为那个小汪先生。”
她点点头。
“其实在台北和你见面那次,你说那句‘如果我的心能够跟我一起回去,也许我们会有将来。’的时候,我就猜我是没希望了。”他眼里有一种柔和的光彩。“我甚至认为你是不会回来了,没想到我们还能再在这里见面,我还能经常陪在你身旁,明知道这样可能令你不悦,可是我控制不住自己。”
“我不懂,为什么我会这么吸引你呢?”
“你的浑然不知正是令我着迷的原因。我周围的女人大多工于心计,她们有才华、有见地,但心眼也多;而你,你只爱音乐,仿佛只要有了音乐,你对其它的一切都可以是淡泊的。”
她听得惭愧。她并不像安东尼说得那么好,不知道汪洋后来知道了她多少里,也许他早已认定她是个工于心计之人。
不记得何时开始,她后悔了。发现自己爱上汪洋之时她应该就后悔了,后悔自己没达到“心将流水同清净,身与浮云无是非”的境界。
即使汪洋永远不知道全部真相,他也不会快乐了。是她害的,她害了自己,害了他。
“我没有和东方女孩子交往的经验,而你的一切又和法国女子那么不同,也许这也是你吸引我的原因吧。”
“安东尼,你赞不赞成我回去找他?”她没注意他刚才那句话,自己适才的想法却脱口而出。
“你想回去找他吗?”
“嗯。”她点头。“也许我真的是个提不起、放不下的人,我很想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噢!”安东尼夸张地拍了下自己的额头。“如果这是上帝的安排,我只能认命了,我愈来愈觉得我对你的爱是一种不求回报的爱。”
“谢谢你,安东尼。”她又笑了,不为他的幽默,为她刚下的决定得到支持。
“嘿,不求回报是不得已,不是不想。”他故意噘起了嘴。
她踮高了脚尖,啄了一下他的唇。
“回报你了吧?”她问。
“哦,这向往已久的幸福来得如此突然,”安东尼故作一脸沉醉。“令我措手不及,我像是被闪电击中了,浑身血液在瞬间凝固之后又沸腾起来……”
唐净非笑得好开怀。
“好了啦。”她扯了扯他的手。“你要跟我进去,还是现在就回去?”
“好吧,我进去问候一下米勒先生跟太太也好,我还要向他们告状,说他们的女儿不让我爱。”
她瞪瞪眼,不再理他。
唐净非果真在一周后回到台北。
看护见她回来是既意外又开心,连婆婆都好像认得出她似的,矶哩呱啦说了一大串话。
“阿姨,这三个月来,有人找过我吗?”
“有一个姓冯的先生来过一次,我照你交代的方式回答他之后,最近都没有再来了。”
“喔。”她有点失望。“只有他来过?没有别人了吗?”
“没有。”
看护感觉得出她要的是另一种答案,可惜没有。
没怎么休息,唐净非看时间还算恰当,立刻约到了冯国森。
他惊喜莫名。
“净非,这段日子你去了哪里?怎么事先也不告诉我一声呢?我一直很担心你是不是因为承受不了事实而想不开,怕你──”
“我没事,谢谢你的关心。”
她感叹自己不得不再耍点心机,眼下她只能从冯国森这里打探些状况。
“你考虑过回汪家吗?”他问毕才想起要解释:“抱歉,我是因为听说了你和汪洋是兄妹的事,所以才会这么问你。”
冯国森的认知也只是这样?那──
“汪洋跟国琳什么时候结婚?还是已经结婚了?”
“他们不会结婚了。”
“哦?”
“净非,丁阿姨去世了。”
她惊愕万分!“什么?怎么会呢?她还年轻呀──”
“自杀。”他黯然道。“净非,这事只有汪冯两家的人知道。”
“我懂你的意思。”她点个头。“我不会对其他人提的。”接着,她按不住好奇心:“什么原因你知道吗?”
“汪伯伯说都是他的错,但是也只有这么一句话而已,身为晚辈,我不便多问;汪洋兄妹也对丁阿姨自杀的原因三缄其口。”
不知怎地,唐净非并没有因为丁禹自杀身亡而产生快感;相反地,她隐约觉得自杀的理由必然和汪洋有关。究竟丁禹是为隐瞒真相而死,或为坦承一切而死?
丁禹的死只怕也是她间接造成的,这想法令她的心头一颤。
“汪洋还好吧?”她不经意一问。“还有,他爸爸也还好吧?”
“你还是关心他们,对不对?”冯国森意味深长地说:“你们毕竟是亲人。”
她不语。
“他们都还好。”
她扯了下嘴角,笑得勉强。
“不想去看看他们?”
“我的心理准备还不够,再说吧。”
他没意见。再次见到她,他已没了从前面对她时的压力,而且觉得她近在咫尺,和他之间没有障碍物。
“继续当家教?还是已经在别的地方找到工作了?”
冯国森知道的事不多,她如是判断。看来丁禹生前并没有把灵堂前与她的那番话告诉其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