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过一次?”
“离婚了。”
“呵……现代人真爱离婚,他看起来很老实啊!人好像不错,他太太为什么要跟他离婚?”
“妈,我不知啦!等一下你不要问他这个喔!”
“我知啦!那是咱在这讲讲,我哪按这呢不识礼貌。”
“妈,咱好出来去了。”
“哦。”
他很海派,请我们母女俩到豪华饭店用餐,席间不时夹菜给我妈,居心叵测。我一直瞪他,他都假装没看见。
他一直在说话,我妈一直在听,我一直在心里骂他。
“伯母什么时候回去?”
这一句话我就听得很清楚了,不知道他是什么居心,听起来像要赶我妈早点回去。
“明天早上就回去,火车票已经买好了。”
“那明天早上我开车送你去火车站。”
明天是星期天,给了他献的机会。
“不好意思麻烦你,我自己送我妈就好了。”我不希望妈妈心起疑窦,虽然那可能已经发生了。
“一点都不麻烦。”他说。
“按呢哪好意思?”
完了,我妈这么问等于是答应他了。
“伯母,你不必跟我客气,小事一件,不足挂齿。”
我妈讲台语,他讲文言文,鸡同鸭讲,相谈甚欢。我跟他一起吃过很多次饭,这一餐最是痛苦。待会回了家我会更痛苦,妈不知道会问我些什么问题。
回程换我坐驾驶副座,因为我妈说她不敢再坐前面了,刚才到饭店的路上,她心惊胆战,领教够了台北的交通状况。
碰到红灯时,他就握着我的手等绿灯亮,我没敢乱动,任他握着远比较不会惊动我妈。
我一定要找时间找他算今天的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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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超市门口放了我们母女。
“阿嘉,伊我是说你上司,伊叫啥米名?”
“他叫高捷思,敏捷的捷,思想的思。”不知道他刚才在饭桌上都跟我妈屁了些什么,连名字都没报上。捷思?不止思想敏捷,连动作都又狠又快呢!
“噢……伊对你好像不错。”
“他对每个人都不错啦!”
“你讲伊离婚了,那有囝仔无?”
囝仔?我没问过他,也没想过这个问题。
“不知呢!你问这个做啥?”
“没啦!若是有囝仔,以后欲搁结婚就卡麻烦了。”
“那是伊的代志。”
“对啦!”妈讪讪然对我一笑。
妈忠厚得可怜,我知道她想问我的不只是这些,碍于我不主动表态,她只有噤声。
“妈,你先去洗澡好了。”
“也好,我差不多该睡了。”
她洗澡,我打电话。
“嗨,是我。今天我妈住在我这,她洗澡很快,所以我不能讲太久,而且我随时会挂电话,先跟你说声对不起。我的上司很可恶,他竟敢请我妈吃饭,不知道他心里打的什么主意。把我的生活搅乱也就罢了,现在还把我妈牵拖进来,情势变得更复杂了,希望我妈不要多心才好。他一直对我彬彬有礼,没有逾矩,所以我也不好对他太死相。不过再这样下去好像也不是办法,他到底想怎么样嘛!我希望他和公主能赶快传出进一步的消息,那样的话,我就有理由拒绝他了。公主保密的功夫很好,我一直没听见什么马路花边新闻,不知道他们都在什么时间约会,他没来找我的时候大概就是跟公主在一起吧!你会不会觉得我很窝囊?我觉得自己窝囊透了。他菜做得还不错,可我也不是没饭吃呀!没有他的时候我也没饿昏过,不也活得好好的吗?真是!被他牵着手的感觉是很好没错,不过,不被人牵着走的感觉可能更好、更自由。哎,我妈好像洗好澡了,拜拜。”
我妈果真从浴室出来了,电话在此刻响起。
“嗨,是我。”阴魂不散的高捷思。
“我要去洗澡了,拜拜。”我立刻挂断他。
“谁啊?哪按讲一句就把电话切掉?”妈狐疑地望着我。
看来我是欲盖弭彰、弄巧成拙了。
“没啦!我要去洗澡了。”我匆匆回房取出换洗衣服后躲进浴室。
洗好澡,头发才吹了半干,电话又响了。
“嗨,是我。洗好澡啦?”
“嗯。”
“要不要去散步?”
“我妈难得来一趟,我散什么步啊?很不孝耶。”
“那我去你家陪你们聊天。”
“不要啦!我妈已经睡了。”
“那正好,我们去散步,我现在往你家走,你下来吧!”他下达指示后挂了电话。
要不是怕吵醒我妈,我当场就会用三声尖叫来发泄我的怨气。
蹑手蹑脚出了门,我在巷口遇见他,忿忿甩掉他的手,我急步在街上乱窜,像只没头苍蝇。他紧跟着我,毫不费力。
“去哪里啊你?”
“不要你管。”
我一直走一直走。天气又闷又热,我手心发汗,胸口郁闷,在一处建造中的大楼旁我停了下来,双手抱头开始尖叫。
叫了五声之后,他从身后将我紧紧环抱。
“好了,好了,你不怕路人围观吗?”
将我扳过身,他依然抱着我不放。
我泉涌的泪淌在他的胸前,浸湿他的衣裳。
我恨他。
他的双手正在我背上来回轻抚着,唇贴着我的发际轻轻点着一下又一下。
“头发该剪了吧?还是想留长?”
“不要你管。”
我虽这么说,却没挣脱他的怀抱,任他用手拭着我没来由的泪水,然后在我紧闭的眼皮上和亲吻一下。
“没有人像你这样散步的,你这是急行军。”
他又牵着我的手往回走,用很慢很慢的速度,可以平复我紊乱心绪的速度。
牵手走远路?我愿意跟他走多远?我又能跟他走多远?
“品嘉,我受不了了。”送我到家门口时,他对我说。
我从没看过他情绪失控的样子,此刻他看来也还算正常,只不过声音听起来很压抑。
我怔了怔,他终于受不了周旋于两个女人之间的日子了是吗?
“我现在一定要吻你。”
看他两眼发红又真像已濒临崩溃的边缘。
他吻住我。
此刻的我,愿意贪爱炽然,任心去流浪,无所靠岸;愿意浮沉欲海,勇敢地向爱的彼端泅泳;愿意错估一切,即使被弃被叛也不会不甘……他的吻化我为一滩水,我全身虚软地贴着他。
“我不知道还可以忍受你多久?”他如是责备我,像骂一个无知的孩子。
双手不停揉捏着我的脸颊,他仿佛想杀了我但又下不了手,我对他也有这种感觉。
揉揉捏捏一阵,他决定用温柔的吻折磨我,我的唇被蹂躏了好久。
最后,他放了我的唇,前额依旧抵住我的。
“就进步这一点,可以接受吗?”他问。
“什么也别说,好不好?”我求他。
“我说了什么吗?我什么也没说。”
“对,就像这样,什么也不要说。”
保持原来的姿势,他将我抵向门,直到我的背脊紧贴着门板,无路可退。
“再吻一遍,可以吗?”他求我。
轻轻点首,我点下两行珠泪让他舔吻,绵绵的吻在我唇上画下句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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职位高、年纪长就是不一样,送我妈到火车站的一路上,他的言谈妙趣横生,逗得我妈开怀不止。还好,他只提工作上的趣事,不谈私事,他的、我的、我们的。
此外,他话多,我妈又拙于发问,因此没有发生令我窘困的状况。
进站前,我妈对他千谢万谢,对我则千叮万嘱。
终于,我和我妈莎哟哪啦了,如释重负。但她离去的背影依然勾起我心底那一丝凄凉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