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民贱价出售活下来的牲口,草原似乎恢复了平静。然而,镇长很快就受到来自日本皇军的压力。
这天,他回大院,一脸严肃地把三弟叫到大草坪上,两兄弟皆踩着沉重的步履。
“你老实告诉我,破坏日本人围捕计划的人是不是你?”
“是我。”
“你不想活啦?”
“你大可以向日本人告发我,我不在乎。”
“我现在就可以亲手逮捕你,用不着向谁告发!”
“你是我大哥,我不反抗、你抓我去向日本人讨赏吧!”
明显的轻蔑教霍沈北狂怒,他抓住弟弟的衣领,咆哮道:“你别以为我不敢!小时候你野,我当你不懂事就算了!现在你长大了,我就不能再任你胡作非为!你以为自己是谁?就凭你那点儿匹夫之勇吗?你以为救了几匹马就了不起了?就叫英雄了?
你知不知道你这一搅和会害死多少人哪?““我知道自己是匹夫,你书读得比我多,更该懂得“国家兴亡,匹夫有责”的道理,我就是拼了一死也不愿当汉奸!”
“你……你说我是汉奸?好,你英雄,我汉奸,我这个汉奸今天就六亲不认,杀了你这个英雄!”
他疯狂地拔出枪,顶着三弟的太阳穴。
霍沈南从容闭上眼睛。
容阔儿早跟在他俩后头出来了,一直躲在一旁的她不得不在此刻冲上前来。
“沈北,你要开枪的话,就先打死我吧!”
“你……你以为我不敢?你也想死吗?他死了你也不想独活是吗?好,我成全你!”
枪口于是转向她。
霍沈南不得不迅速抢下那把枪,扔在地上。
拾起枪,霍沈北瞪视着眼眸相互凝望的两人,良久,他转身跑开了。
“你在玩命。”她先开口,“那天在大草原上,我一眼就认出你了。”
他转身背对她,“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日本人欺负我们。”
“不准你再做这种玩命的事,你听见了吗?你的命就是我的命,如果你想要我死,不如现在就开枪打死我吧。”
他一怔,却不回头,好久才说了串蒙古语:“我是不是做错了?当初我没答应带你离开这儿,是不是做错了?”
她相信他说的是真话,虽然她听不懂。
“说汉语。”
“我想我是错了,我不该把你让给大哥。”还是蒙古语。
“你不但固执,而且可恨。”她边吼边哭出声来。
回身,他上前轻托起她的脸,不舍地又说了她听不懂的语言:“我要你记住,不论今后我和你相隔多远,我的心里只有你,这一生,我只爱你。”
他俯首,颤抖的唇就要触到她之际又将头扭开,这使她倒退着走了好几步,终于掉头跑开。
他本决定离家远去,二哥的一番话暂留住了他,二哥说,日本人喝他们的牛奶,可并没有把他们当人看待。
这天,他决定陪二哥一起送牛奶到日本兵营来。二哥手一滑,把一大桶奶倒了出来,日本兵立刻咆哮出声,一手按住二哥脖子,直到倒在地上,然后要他把地上的牛奶添干净。
他想为二哥出口气,一个枪托敲昏了他,待醒来时,他只看见已气绝的二哥背上插着刺刀。
霍家坟地里添了座新坟。
霍沈南、容阔儿和刘独眼父女,四人在坟前痛哭。
霍沈北远远地看着他们,只在原地默哀,忿忿地想着:日本人连他的弟弟都敢杀。
四人在不久后同回霍家大院。小萝卜哭得依然伤心,因为她早已被沈中朴拙的爱所感动,也让他陪着一起把沈南送的那个玻璃瓶埋了。由于沈中坚持日子太平一点之后,才要请大哥出面为他俩主婚,说是暂时不想给大哥添麻烦。所以他俩的事一直还瞒着众人。
摸着自己的小腹,她悲怆又无助。捂着嘴,她突然冲出大院。
阔儿发现她不对劲,连忙跟了出来。
“小萝卜,你怎么了?哪儿不舒服?”
“我……没什么。可能是刚才哭得大凶了,所以胃里不太舒服,一会儿就没事了。
”
话才说完,她又蹲下吐了几口酸水,整个人就要倒地。
阔儿赶紧扶起她,却见她再次嚎啕大哭。
“你是不是受了什么委屈?快告诉我!”
“我……”抱着阔儿,小萝卜哭了好久才嗫嚅道:“我……肚里有了孩子……”她伤心不已,孩子尚未出世就没了爹。
“有了孩子?”阔儿震惊,“是……”
“孩子是我的。”
刚站定在她俩身后的霍沈南抢着答话,教她俩同时瞪大了双眼看他。
“沈南,你——”小萝卜困惑极了,没注意到阔儿已松开扶她的手。
霍沈南连忙楼她在怀里,沉笃道:“孩子是我的,我会要你。
给你和孩子名儿,你是霍家的人,孩子是霍家的骨血。“阔儿怔怔望着他俩,愤怒之火烧得她无法言语。
小萝卜明白了。沈中必然对他提过一些事,他这么做无非是为霍家着想,想保全她的名节。
“沈南——”她仍不知所措。
阔儿终于迈步走开。
霍家很快就办了场简陋的婚礼,一点也没有喜气。
满州国政府已任命日军少佐做镇上参谋,镇长再不愿意。
无力回天,他的日语日渐精进,声望却大不如前。日本人要他接夫人接回镇上住,否则就是不信任他们的表现。
二话不说,容阔儿答应了他、她最后一次替小萝卜做饭时,在大院里为霍沈南搓揉伤口直到掴他巴掌的整个过程,都被房里的小萝卜收进眼底,小萝卜只能偷偷为这对无缘的有情人流泪——
阿苗的啜泣声打断了灵媒老板的叙述。
“你为什么哭?”
“阔儿好可怜,她过的那是什么日子啊,简直是非人的生活!”
“你同情她,那你是不是也同情霍沈南?”
“他活该!”阿苗忿吐一句,接着便关心地问:“后来呢?他觉悟了吗?”
老板看出她对霍沈南很不能谅解,这就犹豫起要不要往下说。思忖片刻之后,她还是说了——
白云镇的局势急转宣下,接二连三发生的事,使霍沈北近乎崩溃。
土匪猖獗,满街有人要饭。红胡子亲自出马,抢了镇上最大一家钱庄,一阵枪战过后,红胡子被白马骑士救走了。
白马骑士是霍沈南,没被打死的土匪集结在他四周。红胡子要手下们都下马,给他行大礼,他却把脸别开。
“我欠你一次,今天算是还你了。”
知道他指的是当日放他大哥一命之事,红胡子却不以为然。
“你我既是义父子,谈什么欠不欠的。你别怪我这么说,日本人如今敢这么猖獗,你大哥要负很大的责任。我还真后悔当日放走了他。我手上的枪虽也杀人,却不像日本人那么狠。我抢劫固然是事实,但我也抗日啊。放眼白云镇,有谁敢向日本人挑战?我听王德宝的人说,日本人杀了你二哥,你大哥也就是摔了个杯子,屁话都不敢说一句,沈南,你的本事我们都佩服,要不——”
“你别动我的脑筋。”
几天之后,小萝卜被日本兵逮走了,日本人等着他自投罗网,虽然他营救红胡子做得不着痕迹,但少佐仍将矛头指向他,只想把当日围捕牲口计划失败的恨一块泄了。
两天内,霍沈南连续闹了戏台、酒馆,杀了两个日本兵和一个警察。白云镇乱上加乱,镇长吊唁了因公殉职的警察后,下令缉拿白马骑士,还强调说即便是他亲弟弟也得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