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那你告诉我,从今以后你这一家要住哪儿?”
他告诉自己要忍耐一点,随她的情绪起舞,然后一起大呼小叫的成何体统?不明底蕴的人还以为他一个大男人欺负个小女孩呢。
可不?护士小姐这不就来了吗?希望她不是因为嫌他们吵闹前来警告的。
两人很有有默契,不约而同地住了嘴,微赧地望着走近身旁的护士。
“魏先生,你又来啦?”护士朝他点头微笑,继而和颜悦色地问她:“五0八小姐,今天想散步吗?”
这位护士是慈济的姐妹,有一对慈悲眉和两片软语唇,心地善良、和蔼可亲,前两天她都在这时候到病房来协助戚幼吾坐上轮椅,推她下楼透透气。
戚幼吾朝她点个头。
“护士小姐,麻烦你把轮椅交给我,待会儿我会推她出去散步。”他决定利用陪她散步的这段时间跟她把话说清楚,到楼下去谈不会吵到其他病人。“还有,晚一点我会补填她的相关资料。”他又对护士补充了一句。
“你姓魏?”护士离开之后她才问他。
“嗯,魏欥华。”他这才发现自己尚未向她自我介绍。“肇事者”听起来实在不怎么光彩,他索性立刻报上全名。
“魏欥华?怎么听起来有点耳熟?”她自言自语着。
他未置可否。“走吧,我陪你到楼下去散步。”
“喔。”她应了一声就准备下床。
“你别乱动了,我抱你下床。”
虽感错愕,但她已停止用力,直愣愣地看着他将自己从床上横抱而起,小心翼翼地放坐在轮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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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虽不再灼人,微热的风中仍是未褪尽的暑气。
他推她到一处藤架下,自己则面向她坐在石椅上。两人适才在病房中未结束的争执气氛在这令人微醺的静谧中沉淀了。
黄昏一寸一寸地走近,投影在她清灵眼眸里的是满天彩霞。她在一片浓绿之下欣赏着四周的景物,花自浪漫、人自徘徊。她多希望自己能做一株自在自美的植物,但她已注定成为一个自生自灭的动物了。
“魏先生──”她收起了刚露出不久的笑容,黯然开口。“如果你舍不得多付半个月的住院费,那就当是我向你借的好了。”
见他没有反应,她接着道:“等我伤好了再赚钱还你。”语罢她低下头去。
他相信她绝不是失根的萍,强说愁的年纪有的是足供她挥霍的青春,她不过是幻想成为一朵流浪的云罢了。他缓缓地摇着头。
“你到底住哪儿?”
“魏先生,你可以陪我这么久吗?”见他不肯放弃赶她出院的想法,她赶紧岔开话题。
“我不急,今天下午刚好没什么事。”他也意识到自己竟在不该流连的医院里陪她耗了一下午,暮色早已乘着微风向他们涌来。
原来一个人可以如此糟蹋时间,他自忖。弄了半天,一点具体的结果也没有。他忽觉疲倦,一时间也不急着向她要答案了。
“我先推你回病房吧。”默默地,他起身推动轮椅。
回到病房,他将她抱回床上。
“魏──魏先生。”被他再一抱,魏先生三个字喊起来倍感困难。
“什么事?想起自己家在哪儿了吗?”他的口吻变得和气了,还摸了摸她的头。魏先生?他暗忖着以他们年龄的差距来看,要她喊自己一声叔叔并不为过,但是他们之间的关系很单纯,而且不久就要结束了。犯不着如此计较,爱怎么称呼由她去吧。
“先前我的态度很不好,对不起,请你不要生气。”鼓足了勇气,她先道歉。
他点点头:“嗯,我接受道歉。”
“能不能请你帮我个忙?”她怯怯地开口,没敢正眼瞧他。
“你说说看。”
“你如果不肯借钱让我住院,那──可不可以借钱给我租房子?而且先帮我找好房子,房租愈便宜愈好,最好附近就有很多可以让我打工赚钱的地方,比方像便利商店,速食店之类的。”回病房之前,她左思右想地,眼前除了求他别无办法了。
咦?他怎么不吭气了?一抬眸,她立即对上一双凶神恶煞才有的眼睛。
“你不觉得你的要求太过分了吗?你以为我撞了你,你就可以对我予取予求吗?凭什么要我管这么多事?凭什么任你这么胡闹?我还不够倒楣吗?”他整个人从床沿跳了起来,发出一连串的怒吼。“什么也别跟我商量,后天我就办好出院手续,到时候你爱上哪儿住都行,我懒得送你!”踩着重步他离开了病房。
空调的温度因他的离去降了许多,冷冽迅速钻进她的每一个毛细孔里,在眼眶凝结成液状,一滴一滴沿着脸颊,直滴入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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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医院的停车场里,魏欥华大步走向自己的座车。事情总算告一个段落了,他心中有说不出的轻松。
车子一发动,他立刻打开音响,二胡以其饱暖的音色,至情至性的丰沛情思吐露着深沉的心灵之音,犹如一个饱尝世间冷暖的多情男子。那充满诱惑的感性,教他沉溺其中,久久不能释怀。
车子出了地下室上路,创意十足的胡琴模仿人声的俏皮饶舌歌,更似要衬托他愉悦的心情,教他不禁莞尔。
我家的门前是没有小河,
更别说想要后面有山坡,
现在的路上已经野花多,
别说他们他们红似火。
有一个女孩看见野玫瑰……
红灯亮了,他轻踩着煞车,在缓慢的车流中,两眼不经意地朝车外望了望。
这一望,望得二胡变了调。老天!不是“有一个女孩看见野玫瑰”,而是他又看见那个野玫瑰一般的女孩。
车流继续前进,他打了方向灯,朝路边靠去。
五十公尺后,他找到一个路边停车位。
不是说有人会来接吗?看样子她说了谎。在她靠近自己时,他下了车,在红砖道上拦住她:“不是说有人会来接你吗?”
她站住了。
“你开你的车,我拄我的杖,管那么多干嘛?”她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的,因为三十好几的摄氏高温和他询问的森冷目光。
“你这么一拐一拐地,想到哪里去流浪。”
“流浪?就你现在这副德性?右脚上了石膏也能流浪?”
“走一步是一步,走累了我就会昏倒在路上,昏倒了自然就会有好心的路人再把我送回医院。”一路走得艰辛,豆大的汗珠挂满她的脸。
“你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不懂人心险恶,你是不是想再找部车来撞,撞得左脚也上石膏?”
“你这个建议不错,如果我一直不昏倒那么我会考虑再去撞车。”
“你到底有什么毛病?一而再地找死?”
“目前我除了跛脚之外,没什么大毛病。”她瞧着自己的右脚道。
一句话唤醒了他该死的同情心。
“天气很热,你先跟我上车吧。”
她有些迟疑,但只维持了数秒钟。见他说得正经,她同意上车避暑兼避难。
“为什么叫我上车?”
“你要去哪里?我送你一程吧。”
“我不知道。”
“你──”他立刻后悔自己请她上车。比赛气死人,她得第一名。“下车!”
“好。”二话不说,她推开车门,拾起那只上了石膏的右脚就要下车。“请你把拐杖递给我。”她回头看了看刚才被他扔在后座的拐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