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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我也不叫波斯凤。」她飞快的反駁,并注意到他的用句是「自爱」而非「自恋」。这是不是影射着他个人对事物抱存的心态?水仙不得其解的思索着。

  「你叫黎水仙,一朵綻放在黎明的水仙。」他用筷子夾起一小块上淋酱汁、色泽诱惑的小排骨,仔细的瞪视良久。「可惜,未来將有一大段时间,你会身处在黎明前的黑暗中。」他大概把那块排骨当成是她,看了看,又一脸胃口缺缺的放下。

  「你很喜欢提醒別人的处境。」水仙又啜了一口茶,眉睫微垂的淡淡说道:「这并不是礼貌的行为。」

  「很多年了,我的字典里一直缺少『礼貌』这两个字。」他一脸对她的批评漫不在乎。



  「淑姨和你周遭的人寵你了。」

  「不要忘了,这几年我周遭并没有多少人。」他冷峻的瞪她并又一次强调:「何況我说过,我没你那么幸运,活到二十五岁了莊琛还供应你冰淇淋,瞧瞧我的弟弟有多么偏心,他只提供我拳头和铁釘。而铁釘是用碰的,拳头是用打的。」

  水仙差点瑟缩在他严厉的眼光下。她想到淑姨曾在电话中对她提起,莊琛曾两次对他一向敬爱的大哥拳头相向,她的整颗心就紧悬到几乎揪成一团。当时她无法仔细去分析是在着急什么,或者是为两兄弟间的哪一个着急?但此刻她突然有点了解,她担心的是外表较弱势的这一位,然而实际上,他却又是两兄弟中较刚强果断、较有決心的一位。

  他的确果断刚强,虽然他本身正被命运玩弄着,但他依然强悍的想操纵別人的命运。

  而想到自己目前正是被他操控的其中之一,她整个心情就无端的黯淡起来。

  「怎么,又变成一只被猫咬掉舌头的鳥了?」他審视她的表情,无聊的置评。



  「莊琛……真的打你吗?」她毫无胃口的迟疑了半晌问。

  他又恢复深思的样子。「可能,但也有可能我回敬了他,怎样,你会心疼吗?」

  水仙听不懂他模稜两可的说法。她蠢兮兮的答:「当然,你们是兄弟,原本就不该打架,而莊琛他是……」

  「他是什么?你曾经的爱人?情夫?但切记了,他现在可是你的小叔,你的同情毋须浪费在他身上。」莊頤说不出自己在愤怒什么,但她的一句「当然」,当场点燃了他的怒火。愤怒在这一刻几乎是不受控制的源源湧上他的脸庞,但他的语气却克制的令人感觉害怕。「还有,你不该忘记你是我们兄弟鬩墙的原因。」

  水仙呆滯的领受着他的怒气。很难得碰到情绪这么多变且变得如此明显的人,这不但令她感觉无所适从,怒气也旋即被挑起。「我岂敢忘记。」她学着他的语气,冷凜的说:「不过我得承认,我的确蠢的只想把大把的『同情』浪费在你而不是你弟弟身上,而你,是个连同情都不配獲得暴君。」

  她的原意是想藉着「同情」这两个字来刺激报复他,而她的目的真的达到了,他像只盛怒的狼,眼中晶光闪闪,表情阴寒森森的一字是一句的说:「带着你的同情下地獄去。」

  「我现在已经在地獄里了,大莊先生。」水仙怒焰高炽的推开一动也没动的饭碗,咬牙切齒的朝他低喊:「还有,切记,我不是自愿留在你地獄里的波斯凤,永远不是!」

  说着,她不顾一切的推开椅子拔足狂奔。这一刻,她慶幸他是只能坐在轮椅中滚动轮椅的残废,因为她不要他追上她,因为她不要他看见她莫名其妙就瀰漫眼眶的泪水。

  真是鮮哪!她和她新婚丈夫第一次的餐桌话題竟然是谁该下地獄?哦!这样的婚姻能維持到莊琛找到另一个合适新娘的那一刻才怪,她几乎可以预见自己在这场婚姻中未老先衰的样子了!

  天哪!这是怎样乱七八糟的新婚之夜啊?她边哭边跑边想。

  第六章

  然而,水仙的新婚之夜并非这么「轻易」就结束了!

  晚间九时许,水仙仍「深感」悲哀的在隸属于她的房间里踱步。

  她睡不着,原因除了自己现在已是一只道地的困兽之外,还有对未来的茫然。

  谁说不是呢?她真的像只困兽,有个漂亮房间,或者该说有个漂亮笼子的困兽──刚刚整个难以排遣愤怒思绪的时间里,她就把心神整个转移貫注在察看这个美丽的笼子上。

  她不能否认这房间对她真的是很大的一种恭維,也大大的满足了她的虛榮心。它以水仙花的图案、色彩做架構,一进门,会先看到那以繁复重叠的水仙花紋布料做成的窗帘,接着是那些像春神刚刚造訪过的米白与水仙黃色调的藤椅、椅墊与地毯。几幅令人爱不释手的水仙花精密工笔画,就被裱在镶了宝蓝边的画框里,并被釘挂在最适当的墙位,两个缕了水仙花,好像是以树脂和油纸做成的花型灯饰,则静静的立在茶几与床头柜上。

  从来,水仙不知道她以之为名的这种花,能被如此淋漓尽致的运用于生活,然而这个房间里的一切,让她感觉被膨胀的有些难堪。如果说,这个房间里的一切陳设是莊頤的选择,那他一定在影射她那毋须有的罪,例如虛榮或放荡。

  当然,她也可能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她是后来打开房里的大灯之后,才看清楚她有个精雕细琢的美丽床铺,哦,床头板上雕刻的那些细细微微的水仙花朵,与柔软层叠的米黃色水仙蕾丝花床单,在亮眼的大灯下,看来好似一个处女的祭壇,优雅莊重又纯洁的令人觉得睡上去都有点褻瀆。

  但那是她「丈夫」为她准备的新婚之床,而且他大方的不准备用它来当祭壇,因为基本上,他可笑的认定了她不足个够优雅莊重与纯洁的女人。

  这样教人不知该感觉愉快或悲哀的思绪,让她霍的跳离了那个床誧好几步,并如临大敌的瞪着它数十秒。后来,她決定暫时挥开所有恼人扰人的思绪,开始整理她那不算太多的家当,她收恰的很慢,但是没有花多少时间就把一切该归位的全归位了。

  晚间十点不到,她又无所事事了。一切婚姻中教人困扰烦恼的问題又全回到脑海纠结,令她不得不烦躁,不得不百感交集。十时许,她把一本杂誌拿在手中翻了又閤、翻了又閤,那本书几乎被翻烂了,寂寞孤单的夜依旧在霧气中绵延得好长好长,像没有尽头。

  再后来,她是被窗外隐约传来的一阵声音吸引着走出房门,走向簷廊。那是一管低沉到令人感觉沉重的薩克斯风声,吹奏者正吹奏着Dust In The Wind(风中之尘)。

  水仙好奇霧莊可能有谁会吹薩克斯风?且在秋意惶涼的更深夜静?那乐音很传真,不像是由唱机点播。她以好奇伴随着靼巧的步履,逐渐靠近簷廊尽头,就在那个由圆滚木筑成,高于地而不过两尺的阳台上,她看见了他──坐在轮椅上的莊頤。

  他双掌捧着薩克斯风管,手指灵活且熟练的按压出音階,神情显得十分深刻专注且沉溺。

  霧莊的霧气相当浓重,但就着微明的夜色,水仙得以在距他不远处看清他。他像洗过了另一次澡,身上换了一件暗色的晨褸,头发仍略显潮溼但整齐的梳向脑后,他微閤着眼,长黑的睫毛在他像被雕鑿过的线条僵硬脸上看来有点不搭调,但却製造了他更俊美的效果。他的神情太过专注,专注到几乎没有觉察身后有不速之客的窺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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