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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说回来,他早不在乎那些了,因为他知道吾道不孤!

  靖王爷与芹福晋大悲大悯,同意让花绮与他身同殉、死同穴,而他何其幸运,能得花绮这么个愿与他同心同德,愿陪他歌生歌死的红粉知己。

  人生还有什么可遗憾的呢?生亦何欢,死亦何惧?

  他的手腕只技巧性的上了粗索,他的长靴里藏着一把锋利无比的匕首,而押解囚车的人是与他肝胆相照的闇达查锦。



  一旦抵达刑场,花绮便会端出两杯鸩酒,假藉感激来邀他举杯,幸运的话,不消数秒,两人就会毒药穿肠、共赴九泉,若不幸鸩酒没有发挥效能,两人则将亮出匕首,自戕而亡。

  其实,原本也不必如此大费周章的,但为了不违背当今圣上的旨意太多,只得公然在众目睽睽下演出这幕殉情记,想必,亦能给世人一些警惕吧!

  刑场极快就到达了,楚樵睨了一眼挂在胸口的青玉镯才步下囚车,昂首阔步的走上刑台。

  花绮这时走了出来,引起百姓们一阵哗然骚动。她身着白绫素服,犹如奔夫丧的哀妇,手捧双杯酒盘,嘴里低低吟唱百居易「劝酒」--

  劝君一杯君莫辞,劝君两杯君莫疑。劝君三杯君始知:面上今日老昨日,心中醉时胜醒时。

  凝视着如此貌比河清的皎洁佳人,楚樵的心绪突然难以平静,他亦喃喃念道--



  感君情重惜分离,送我殷勤酒满厄。

  不是不能判酩酊,却忧前路醉醒时。

  他凝视她,目不转睛的凝视:她亦回视他,两人像透过灵魂做一回深刻的对谈--

  怕醉吗?

  不!怕的是酒醒后,睁眼时,在悠悠晃晃的人世中觅不到妳。

  睁大眼眸觅我、寻我,不管将来的世界是黑是白、是暗是明,咱们定要互相寻觅,觅着咱们的来生、寻着咱们的幸福。答应我,一言为定!

  好!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花绮上前,不曾理会鼓噪的人群,先让托盘着地,再捧起两杯鸩酒,分别送至楚樵与自己的唇际。

  立于表情凝重的任昕与尹鸿飞身旁,纤月、水翎与镜予三姊妹终于忍不住啜泣了起来,她们的阿玛、额娘不忍来送女儿这一程,三姊妹则是不忍心不来送姊妹这一程。

  一旁任皓与尹霜若心绪纷沓复杂,两人皆爱人却不为人所爱,并得眼睁睁的瞧着自己所爱的人为他人殉情,唉--

  楚樵与花绮痴对了半晌,花绮手抖了抖,楚樵毅然决然的以手腕顶起花绮持杯的手,一仰头,就将鸩酒饮尽,而怕追不上他脚步的花绮亦急急地让鸩酒入喉。

  辛辣苦涩的滋味直呛进喉底,花绮轻咳一下,与楚樵面对面伫立小片刻。

  咚咚鼓声响起,摧人心肝的行刑令掷地,花绮不解为何鸩酒的毒性会发作得如此缓慢?

  与楚樵又互视一眼,楚樵迅速扭开没系牢的腕素,与花绮同步拔出预藏的匕首,匕尖直指心脏--

  如此突兀的举动,霎时换来群众的惊叹与尖叫。

  楚樵苍凉的喃念道:「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在刀刃刺入身躯前,他居然产生茫然与怅惘,为的倒非自己,而是有感于花绮如此的牺牲,是否值得?「三格格,妳其实不必这么做--」

  「不要搧动我喔!」花绮妩媚中含带着凄楚的浅笑。「你道:生亦何欢?死亦何惧?我早将死生置之度外。花开花谢缘何事?尽付无私造化中。二十年后,你是铁铮铮的一条好汉,我是绮丽丽的一株花朵。」

  见她心志已坚,楚樵再无疑问了。「那么,该上路了!」

  「是,是该上路了。」

  最后两人互望,握紧匕首,打算给自己致令的一刺---

  就这剎那,两颗浑似弹丸的东西同时打中两人握着匕柄的手,匕首应声落地,同时,某个威严陌生的声音打刑台侧边响起。

  「楚樵、花绮,没朕的允许,谁准你俩说死便死了?」

  两人此时才留心到人群静寂,也才注意到距行刑台不远处立着一小队人马。他们全是衣帽鲜明,气势迫人的带刀护卫,其中一人,身穿明黄对花团龙补服,头系熏貂冠帽,天生仪表赳赳,双眼赫赫如炬。

  任昕、尹鸿飞等人皆感惊诧,谁胆敢自称「朕」?除非是当今圣上!

  定睛一看,果真是龙颜圣体,两人岂敢怠慢,急忙往下一跪,疾呼,「吾皇万岁,万万岁!」

  听到这一呼喊,午门前,不论老的少的,全给跪了下去。

  楚樵、花绮更是惊骇莫名,最震惊的莫过于楚樵,他几乎错愕得忘了下跪。

  他识得眼前这个被称作「皇上」的人。苍天啊!「皇上」居然是那日他在镇江出手相救的中年汉子?!他恼恨得想一头撞死,居然救了仇人却不自知,这贼老天究竟在开他什么玩笑?

  而「皇上」仍兀自倨傲的提醒他,「楚樵,见着朕为何还不下跪?」

  楚樵俯视所谓的「皇上」,感觉唯有「可笑」二字可以形容。他得居高临下跪他不共戴天的仇人?这人世还有什么天理可言?

  不,他绝不向他下跪!顶多就是一死罢了。

  「楚樵是铁铮铮的汉子,父母可跪、尊长可跪,就是不跪灭我亲族的凶手!」楚樵神情漠然的宣告。

  「对朕如此不敬,难道不怕人头落地?」皇上将手一挥,示意任昕等人起来,并授意侍卫驱离午门前围观的闲杂人等。

  「不过就是这么颗人头,落地也顶多一次,有什么好怕的?」楚樵凛然道。

  静立在一旁的花绮自然理解楚樵此刻的「恨」与「豁出去」的心态,可因为自小被灌输「君父是天」,花绮不敢造次,仅能心焦无助的一会儿偷瞧瞧楚樵,一会儿觑觑皇上。

  「你就不怕连累靖王爷,不怕连累花绮?乃至你现居甪直镇的阿爷、阿奶?管家楚福,朕可识得喔!」

  闻言,楚樵心惊,他没料到当今皇上竟认得阿爷!

  「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与他人无关。」他强自镇定的回答。

  「连朕的亲侄女儿都算计好与你同生共死,怎能说是无关?」

  皇帝老儿居然连此事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我说过,行刺你完全是我个人的意思。」

  「你胆敢承认你想行刺朕?试问,朕与你有何深仇大恨?」皇上气势凌人的问,毫无顾忌的步上刑台。

  「咱们的仇恨可深了,若皇上记性差了,楚樵倒不介意帮你寻回记忆!十二年前的雪夜,你下令乾清宫副总管毕公公带领一批大内高手杀我楚氏一门五十余口,其间包括我的亲阿奶、父母,以及弟妹,一夕之间,我成了孤儿,自那夜之后,我就立誓要复仇--」楚樵说得咬牙切齿,目皆欲裂,仇人就在眼前,他却动他不得,真教他既气又恨。

  当今圣上因他的指控而错愕,想了想才道:「你说朕指使毕恒去残害朕的子民?」

  「不是吗?」楚樵冷笑着反问。

  「当然不是!你爹楚隶后来虽辞官返乡,原因可不是因为朕的迫害,是他要求朕还他平淡的生活,打从救朕一命后,他便一直是朕最信赖的人,即使他不愿再待在朕的身边,可他也一直为朕所尊重,朕与他惺惺相惜都来不及了,岂有下令诛杀的道理?」皇上说得倒是情真意切。

  「可那夜,毕公公分明说了是你指派他去诛杀我全家。」楚樵反驳道,后来又加了一句,「虽然他是不小心脱口而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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