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圆的铃铛摔在外面的石板地,她没按着,两个孩子也立刻被人抱离。
「我还道舅爷约两个宝贝跑哪儿去了,结果居然是到这里来了!」管丫鬟的大婶急忙挥手,命长工赶紧把那两个小祖宗抱走,自己则掩着鼻,拿出帕巾抹着手。
孟恩君只能看着他们被带离,什么都来不及说。
大婶甚至没把视线移到房内看一眼,压根儿就当那里面没人。退了几步,她一话不说,对着旁边一名丫鬟就赏了个大巴掌,尖高的嗓子骂道:「妳是怎么做事的?!叫妳顾两个孩子都顾不好,明明就交代了要好好看着,偏偏还让他们跑来这种地方:让老爷利夫人知道了,谁来担这责任?要是那两个宝贝得了病,妳就等着被赶出门吧?」
语末,还用力地扭了丫鬟的耳朵一把,丫鬟立刻疼得流下眼泪。
「别……」孟恩君气弱地抚着胸,想开口,但那大婶已经转身就走。
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大婶走回几步,丢下自己手中的帕巾,连同地上的铃铛踩着,一起踢到草丛里,才满意地离去。
从头到尾,她都当孟思君不存在。
那被教训的丫鬟摀着红肿的耳,伫立了半晌,才恨恨地瞪着那黑暗的窗口。
「都是妳!要是没有妳就好了!」她指着房间愤怒地大声泣骂,然后跑走。
四周安静了下来,只有孟思君面无表情地站在那儿。
温暖的春风徐徐地吹着,满枝的绿叶随着摇动。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她才轻轻地抬起手,将那扇窗给掩上。
「咳咳!」费了些力气走回榻边,她躺上去,脸朝着里面,用棉被盖住自己,紧紧地缩成一团。
明明,已经春天了。
可是,那彻骨的冷,却冻结了她的所有所有……
她真的觉得好冷、好冷……
「怎么了,冷吗?」
粗哑的男声在她耳旁响起,有力的手臂在床被底下环过她腰际,传达着暖意。
「不……只是作了个梦。」微红了脸轻声说着。嫁给他大半年了,她还是不太习惯。
「又作梦?」彷佛察觉她手脚过于冰凉,温柔的一揽,他用魁梧的身躯包覆住了她整个人。「恶梦吗?」他轻缓地抚着她的背骨,像哄孩子似地慢慢拍着。
埋在他厚实的胸膛中,她舒服地叹息。
「不,不是恶梦。」她柔道:「是一个……让我觉得现在很幸福的梦。」
「幸福到想哭?」他细心地用粗糙的指抹丢她眼角旁的泪水。
「对啊。」她小小声她笑。
闻言,他似乎长数了口气。
将她的脸挪靠在自己肩窝当中,他低声道:「妳会一直幸福下去,所以,别再乱作梦了。」
「嗯。」她轻应着。
她知道,他半睡半醒,说的话其实明早就曾忘记。但她更清楚,即使只是梦话,他也不会对自己说谎。
闭上眼,悄悄地也伸手抱住他。她想,她被冰封的梦,一定会慢慢地融化,慢慢地遗忘,总有一天,曾完全消失不见。
总有一天。
其三 因果
「我要休妻!」
这房间药味真重。他皱着眉,站在门口,没有想知道她会有什么表情的欲望。
真不知道爹在想些什么,为了对朋友守约,结果牺牲了他。娶妻将近五年有余,他们俩没同过房,没行过夫妻之礼,宛如只是住在同一个宅子中的陌生人。
嘱咐下人买药材给她吃,本以为她的身体会争气些,至少别病成见不得人的样,后来辗转得知她的情况,才发现这样只不过是浪费银两罢了。这女人的不知好歹,令他十分不高兴。
他都已经掏出了钱,试着想要帮她,是她自己不好,这副模样只会拖累别人,不值得关心和疼爱,恕不得人。
之前是因为有太多家业上的事需要他学习打理,才没空理会,不过现在他当家了,谁敢说话?
忍不住掩着口鼻,就连站在这里,他就已经觉得是一件难忍的事,怎可能和她同住?他还想活久一点,不想沾了她的晦气。
让这种要死不活的媳妇进门,根本只是徒增笑话。
「明儿个,我会叫下人将休书递上。」简单交代一句,不愿再多留一刻,也不打算听她回应,他使转身推门。
早走早好,明天以后,他和她之间,就不再有瓜葛,终于不必背着个包袱。
他已经安排好了,那陈员外的女儿如花似玉,虽带有点娇气不愿做小,那也是理所当然的。只要打发走了她,他就可以去下聘了。
妻子,果然还是要这种千金闺秀好。
「咳……咳咳!相、相公。」
听到身后传来气弱的嗓音,言词亲昵,他眉峰更拧。
「我会给妳足够的银两带走,这样妳答应了吗?」还不改口?
她似是楞了楞,未久,才小声地启唇:「不……我,咳陔……我不是那个意思……咳咳:」好不容易顺了气,她的语音已然全部沙哑:「孙公子……我只是……咳咳咳……想说……谢谢你而已……」她有些飘忽地道。
谢什么?谢他给她的银子,还是谢他的忍耐?
只听她好似缥缈地自语:「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我自是要谢谢你的……」
他闻言暗忖:那可以省了去,因为这五年来,他运牠的长相都没能认得。
一拂袖,他径自离去,没予回应。
翌日,他修了封休书,命管事拿去,却不料管事回报,她已病逝。
没有什么哀伤的感觉,他甚至想着她为何不等出府再死,府邸中有冥丧,下聘的事又得缓一缓,给那些街坊知晓,还要被他们指指点点好一阵子。
真是麻烦!死了都还这么麻烦。
几经思量,他终究只放出了休妻的消息,没说明她病逝府中。草草地唤下人处理,自己则早已去忙另桩喜事。
两个仆工替她找了块偏僻的地掩埋立碑,其中一个较为不忍的,好心地予以祭拜,不过那仆工还乡之后,坟上就逐渐生草,一场大雨,更是让简陋墓碑上用木炭写的文字冲刷消失。
坟,变成无名坟。
在他迎娶新妻子,而后又添增两名小妾数个子女后,再也没有人记得那坟曾经写上了谁的名字。
……
「咳咳!咳咳!」
「拜托一下,你要咳别对着我咳,也不想想自己的口气多难闻!」一名打扮入时、花枝招展的女子下了出租车,还对着车里的人影继续用那种不屑的语调道:「唉哟,你动作可不可以快点?拖拖拉拉的,我用看的都觉得受不了,我上辈子不知造了什么孽,得这样服侍你。你自己看:现在景气这么差,这病健保又没给付,一个月要浪费七、八千块还治不好,那些钱要是拿来给我买米买盐,都不知道能吃多久。」
叽叽喳喳、唠唠叨叨,连出租车司机都看不下丢,瞧一眼那始终低着头被念的可怜老公,忍不住开口:「喂,欧巴桑,妳说够了没?我们照表要多收二十元啦,妳钱不够。」
「什么欧巴桑,我才三十岁!」女子差点要尖叫了。
「三十岁四十岁都好,二十块啦!」肖查某咧。
女子生气地从零钱包里掏了硬币,却因为用力过猛而掉了一地,发现旁边有人在看,她火大地抓起一把塞进司机手里。
「不用找了!」发现司机在笑,她更恼,等车开走后,转头对自己丈夫口嚣:「都是你!笨手笨脚地杵在这里,害我东西都没拿好,你刚刚是没看到那个司机在欺负我?就不会帮我出气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