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你这样子,我们明天还能见得了面?”他的脸也沉了下来。
真奇怪,在平常,他和慕竹酷似的外表下,隐藏的是一颗与我完全不相干的心,唯有生气时,他才像慕竹。就在这瞬间,我又捕捉到那一分熟悉。
那一分早巳逝去,早巳随土埋葬的熟悉。
“我怎么样?”我回答。
“你拒绝我。”他的声音有种委屈,“告诉我,我有什么地方不好,不合你的意,我会改。”
“你没有不好。”这口换我叹气了!“慕尘,感情是不能勉强的,事实上,你我还都是陌生人,秦阿姨不该勉强我们,你也不该勉强自己。”
“你一下说了三次勉强。”他用手指头数,“为什么你会觉得勉强?”
“因为我不笨。”
“这跟笨与聪明扯得上什么关系?”他那张漂亮极了的脸上写满迷惑。
我无可奈何地笑了,他竟还在自欺欺人,难道这就是孝顺。
“也许扯不上关系。晚安。”我冷冷地看他,然后在他还想说什么时,一下子关上了门。
第四章
第二天的早餐,是昨晚的剩稀饭。阿唐平常很懒惰,但还不至于懒成这样。我猜得出,她是在抗议。
我喝了两口稀饭,吃了一点肉松。
我应该去慢跑,但今天不行,仿佛有种特别禁忌阻止我这样做。
“早。”慕尘的声音自后面响起,我回过头,恍然间,似乎慕竹又回来了,穿着我所熟悉的谈蓝色衬衣,亚麻市裤子,西装的袖子因为工作的需要随意的卷着。
“你在哪里找到这套衣服?”
“柜子里,妈妈说慕竹的身材跟我差不多,那么多衣服白搁着可惜。”他一点也不在意地回答。
“是吗?”
“你为什么看见我来就想走?”他按住我,一双大眼分外温柔。
“我该去上班了。”
”我送你。”他耸耸肩,松开了手。
“今天要去工地,很远,得自己开车。”
他的眼睛眯了起来,也许是阳光的关系,有股令人眩惑的光芒。我别过头,假装看山下的风景。
“你能不能禁止得了新闻媒体的采访与传播?”我问,“你太有名了,可是我并不希望沾光。”
“别讽刺我。我——很难堪。”
“我是造成难堪的最大原因?”我把报纸递给他,上面有一张照片,虽然镜头只仅仅捕捉到我的侧脸,但也够清楚的了。
可恶的是旁边的图说。简直就暗示读者我是慕尘的未婚妻。
“对不起。”他沮丧地说,“这——会为你带来麻烦吗?”
“也许。”
“我真不知道该——”
“什么也不必说。”我阻止他,“我自认倒楣。”
“倒楣?”
“难道我应该觉得荣幸或狂喜?”我讽刺地说。
“江枫!”
“好吧!此事到此为止,以后不再提,但你要想办法防止这类事的发生。”
“我知道。”
“现在你还想送我到这里,到那里吗吗”我问。
“你——有驾照吧?”
“有。”我站起来,“你还忘了问一一你有车吗?”
他笑了,阳光下的笑容,温暖而动人。
但他只是个弟弟,慕竹的弟弟。
我原来该是他的嫂嫂。
*******************************************************************
回到办公室,田蜜又问东问西,我只有板起面孔。
“我们不要在不值得花时间的问题上浪费时间。打个电话给模型公司。他们今天上午便该把模型送来,如果进度迟了,按合约扣钱。”
“我真不敢相信……”田蜜嘀咕着。走向电话,但又忍不住回来,“告诉你一个NEWS。”
“什么?”我把平行尺往上推。
“张飞很生气。”
“别在后面给人取绰号,张总工程师不需要绰号,更何况你已经不是小孩子。”
“大家都这么叫他嘛!”她不服气。
“能够在路上擦肩而过都是一种缘分,既是同事,更该彼此尊重。”
“我才不稀罕跟他同事。”她小声地说,“他从不尊重谁,我看这公司他最大,有一天我还听见他骂他哥哥呢!”
“那是他们的家务事。”我告诫她,‘我相信谁都不会喜欢一个爱管闲事的多嘴婆。”
“啊!枫姊他骂我!”她哭丧着脸。
“不该指导你吗!”我想起她昨天还意图客串媒婆就可笑居然一天之内就变得这么快。
“你什么都好,就是——”
“就是什么?”
“就是喜欢讲耶稣。”
我背过身去,专心画图,不再理她。
她开始给模型公司打电话,语气完全是个成熟的大人,而且甚是有权威,秉基那几个老爱拖拖拉拉的家伙大概给她吓唬住了,只听她愈说愈神气,放下电话,自己还得意地笑了两声。
秉基那些人是该得点教训,我们来往了这些年,从没按时交过货,总是能拖就拖,但他们的模型的确好得没话说,几次发狠想不给他们做了,但再仔细衡量,总是优点大过缺点。
田蜜打过电话后,没听见我称赞她,晓得我不爱理睬,便自己乖乖做事,好半天听不见声音,又过了一阵子才站到我身后。
“把调色盘拿来。”我对设计师送来的透视图并不满意,他们老是夸张有余,细腻不足,干脆亲自把图改过。”
调色盘来了,但拿调色盘那只粗壮的手不是田蜜的。
我抬起头来:“张总工程师?”
“还要什么?”他的另一只手拿着挑笔,大大小小好几支,竖起来给我挑。
我尴尬地从高椅上滑下来:“抱歉,你进来时我不晓得,请坐。”
“我不是专程来坐的。”他清了清喉咙。
“哦?”
“你忘了,今天业主从日本来?”
我看看表居然快十点了。
“我是来接你的,坐我的车去。”他得意地说,好像抓到了我什么错处。
张飞的车停在车坪,绿色的保时捷,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你亲自开车?小史呢?”我问。小史是去年才招考进来的工程师,蒙张飞的青睐,在众多人员中,张飞走到哪儿,他跟到哪儿,平常还帮张飞开车。
“我教他先去了。”他深深望了我一眼 替我拉开车门。
张飞的车开得很帅,跟他的人一样,敏捷。这种人是花豹型的人物,我看他的侧脸,其实他长得不错,据我所知,还有不少女孩子欣赏他的不怒自威。
但花豹的另一特征,是具有侵略性和杀伤性,我不会忽略这一点。
“匣里有带子,你喜欢听什么音乐?”他拉开小抽屉。
“抱歉,只有德布西。”
没有巴哈,德布西也可以,总比电子合成音乐强。
“我昨天买了带子,新布拉姆斯,新柴可夫斯基,有没有兴趣?”他自己伸手取出带子。
天啊!新柴可夫斯基?新布拉姆斯?柴可夫斯基会有新的吗?八成又是电脑做的。
“咦?你打开窗子做什么?”张飞问。
“听听大自然的声音。”
“好吧!”他无可奈何地把他的新柴可夫斯基丢进抽屉。
高速公路的风很强,但我不在乎。我喜欢那种会“飞”起来的感觉。如果能飞走该有多好。远离尘世,远离忧愁。
“你好像很享受?”张飞在呼呼的风声中说,“不过——”
我睁开眼。
“能不能把窗户关上,我有花粉热。”他漳泅横流。拿掉了严肃、暴躁的面具,张飞也不过是个平凡人。
“抱歉,我不知道。’我赶紧关窗,把阳光、风和花的风景关在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