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油!加油!』她情不自禁轻声喊着。
曲子开始响了,馥芬却仍然手脚僵硬的站在那里,她一定是吓坏了,可是她费了这么大的努力,可不是要来站在这儿发呆的!
慧枫焦急地注视坐成一排的甄试委员,有一个还不耐烦的皱着眉头;所幸这时馥芬终於大梦初醒的,抓到了节拍,跳起她最拿手的天鹅湖。
慧枫的心这才放了下来,馥芬在台上美极了,她想,如果孙家夫妇能够静下心看女儿跳舞,一定会改变主意的。突然,馥芬一个重心不稳滑倒了,那楚楚可怜的姿态,使慧枫激动的握住拳头情不自禁地站起身来。
为什么?她真想大叫,每次都是在同一个地方滑倒,难道你不想成功,难道是故意的?
『站起来!』她心里在呐喊着,可是馥芬一动也不动,根本不想挣扎,不想努力。
『停!』方大可站了起来,对音效人员说:『让她重来一次!』慧枫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是公然作弊,为什么方大可会这样做?
『大可,我有意见!』一名委员也站起来。
方大可用手势阻止了他的异议:『她有天份,我们应该再给她一次机会。』
那名委员在他的气势中坐了下去,显然地,方大可在这个舞团中有绝对的权威;跪倒在舞台上的馥芬慢慢的站了起来,这次,她没有任何一个失误,她的肢体在场中飞跃、展开,与音乐一起完美的遨翔。
慧枫觉得眼中湿湿的,只有她才能明白馥芬心中的矛盾、挣扎。也只有她才知道馥芬没有回头的路了。
* * *
『你知道吗?方大可给我特别通融,他说可以等我通过毕业考再去报到。』回家的路上,馥芬兴奋地像只小麻雀。
『他跟你非亲非故,为什么待你这么好?』
『他说我有天份,可能成为最好的舞者之一。』
『他在骗你!』慧枫经过极大的考虑才说出口。馥芬跳得好是真的,但要成气候还早得很,她真不明白方大可是什么居心!
『没有,他没有!』馥芬生气了:『他是鼎鼎大名的舞者,用不着骗我!』
『那可不一定,你仔细观察过没有?这个舞团根本是乌合之众,没有纪律、没有效率,一切都是乱糟槽的,连考试都能够任性的作弊,绝对不会有前途的!』
『你太让我失望了!』馥芬倒抽一口冷气:『方大可说艺术讲求的是自由,艺术家当然不会像一般人那么保守呆板,也唯有在充份的自由中才能发挥创造力。你不该用一般人的眼光来衡量他们。』
慧枫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好友的侧面,馥芬中毒太深了,她想,方大可的一次演讲,及方才的一点恩惠就可以把人哄得团团转。
『馥芬,我发现一件事——』她终於鼓起最大的勇气:『我们以前一直——都在作梦,你知道吗?现实跟梦想毕竟是有很大的距离。』
『你在嫉妒!』馥芬打断了她。
『什么?』
『你在嫉妒我!你怕我马上就会成功;事实上,你一直在嫉妒,我有父母,有一个很好的家——』馥芬像失去理智般,突然滔滔不绝的说着。
『你在胡说些什么?』慧枫大吃一惊,但是馥芬甩开她的手。
『我有的你都没有,所以你一直在压制我,让我觉得自卑,一切都不如人,只有你能帮助我,而心甘情愿的让你用所谓的「友情」在控制我。』
『我没有!事实上我不是一直都在鼓励你?』慧枫冷静了下来,不管馥芬有什么积怨,她都要尽力消除这份误会。
『那只是你的手段而已!』馥芬冷冷哼了一声:『你不断用理想勇气等等字眼作障眼法,使我信任你、依赖你,到我真能超越你时,你却用各种谎言阻止我!』
『你就为了方大可几句不关痛痒的话来攻击我们的友情?』她发现馥芬的转变太快了,快得不能让人适应,或许,在这之前地一直错看了馥芬,她的友谊也只是一厢情愿。
『不!我已对你忍耐太久了,你逼我说出真话倒使我觉得很痛快!』
馥芬疯了!
慧枫低下了头,但马上又昂了起来,如果说一个微不足道的胜利就能让馥芬疯狂,那么这种友情也不用再尽心的维持下去。唯一令她遗憾的是,她真心相待,竟换来这种报应!太可笑了,也太不值得了!
『馥芬,既然你这样想,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可是我们还是该好好的说句再见,对吗?』慧枫在惊惧与痛苦中,承受下所有的难堪。
『再见!』
馥芬虽然是疯了,不再需要她的鄙夷表情却让人终身难忘。慧枫沿着月色,慢慢往回家的路上走,走到一半,还是哭了出来。
也许馥芬的长篇大论都是自以为是,但有一点说对了,慧枫没有家、没有父母,难免也会嫉妒拥有幸福的人。
虽然她一直隐藏得很好,也会责备自己,用其它的方法使它平衡,但她是真的在嫉妒。在潜意识中,她难免不对那些比她幸福的人怀有恨意。她站在一个围墙边哭了起来,最後,她拭去眼泪,她不要再自怜,她终於想通了,想消除这份恨意唯一的方法,就是使自己也能跟别人一样的幸福。
她无依无靠,那个能替她创造幸福的魔法师,就是她自己。
『我要更坚强!』她不断的对自己说。
* * *
慧枫下船的时候,手上只有一本速写簿,她看着远远那幢白楼,轻轻吁出一口气。
她还是跟上个礼拜一样紧张;尤其是沈曼丹带来的压力,她不知道沈曼丹为什么讨厌她,还有那个阴阳怪气的秦伦——
白楼唯一能接纳她的人,好像只有秦德言,可是他的喜怒无常也太令人受不了——
『江慧枫——』一个黑影挡在地面前,竟是秦伦。『我是特地来等你的,你来得可真早啊!』秦伦的脸色相当阴沉,像是谁得罪了他。
『为什么?』她愣住了。
『到那边去,我有话跟你说!』秦伦指着那边的树丛。
『在这里说不也一样!』她对他的鬼祟很感诧异,而且树丛那边十分荒僻,万一——叔叔一再要她小心,她绝不能大意;即使他是秦德言的儿子。
『我希望你以後不要到白楼来。』
『为什么?』
『我告诉你是好意,白楼有沈曼丹一个已经太够了!』秦伦看起来很烦躁。
『我不懂你的意思?』
『傻瓜!』
慧枫这下真给他骂傻了;这个秦伦,简直莫名其妙嘛!
『反正我是一番好意,听不听是你的事!』秦伦一听到远处的脚步声,突然改变继续教训她的意思,转头就走。
过来的人正是晨跑回来的秦德言。
『秦老师,您早!』她必恭必敬的。
『你刚才跟谁在说话?』他睑上有着的微笑,但微笑後面有怀疑的阴影。
『哦!我正好碰到秦伦,他好像要出门?』
『我这儿子从小被宠坏了,任性得很,不过本质很善良,如果他在言语上有什么冒犯,你别介意。』
『是!』
『走吧!沈曼丹已经来了,她对上礼拜的事很不好意思。』
『是不是——我得罪了她?』她小心翼翼地。
『那怎么会?她跟秦伦一样都是给宠坏了,不过没关系,她的人其实很好,只要你对她好,她也不会有什么恶意!』
『早!』沈曼丹站在门口,表情很明朗,而且主动的向慧枫打招呼,一点也看不出上礼拜的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