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她不知道那来的勇气,用力地挣脱了他,退後一步:『我已经害得你离家出走,别让我继续害你!』
『再说一遍,你敢再说一遍!』他向她逼近着,眼中的凶光更炽热了。
『我不能——接受你的好意!』她硬起头皮也逼视着他。
「啪」地一记又重又响的耳光挥向她的脸,她痛得别过头去,可是她迅速地用手捂住那儿,不叫也不哭,继续用原先的眼光看他。
『不要用这种眼光看我!』秦伦用那打过慧枫的手紧紧搂住了她:『是我不好,我脾气太坏,原谅我!原谅我——』
* * *
慧枫回到家的时候,筋疲力尽,彷佛马上就要生起重病来似的,幸好婶婶不在,她像小偷似的张望看四周,才悄悄地进入屋子,爬上自己的阁楼。
躺上床时,她的手足一片冰冷,只是不断的在格格作响发抖着。
她抱住了头,她原本该去死的!但是秦伦赐给了她勇气。
在这如地狱劫火的磨难里,他像守护神的降临到她的地狱里来,心甘情愿的做了她的救赎天使。可是,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孩子!
她的手抚触在那个再过几个月就要无法避免的隆起来的部位上,身上一阵热,又是一阵冷。一种奇妙的感觉也随着热气与寒意贯穿了慧枫的心胸……
她要做母亲了!她竟然也要做母亲了……慧枫一直最遗憾的是这一生没见过母亲的脸,但没想到她也要做母亲。
现在不管爸爸是谁都不再重要了。
她要这个孩子,要它跟着她好好的活下去。
那神圣的温热随看血液而流过她的全身。她就在这种倦意中,慢慢地、慢慢地睡看了。
睡梦中,她似乎听到有人走进屋子讲着话的声音,但不管是谁在那儿说话,都不再重要
『恭喜你!江太太,这是慧枫的成绩单!它考上了文化大学美术系。』来访的,正是慧枫的导师。
『老天!我们都以为她——』婶婶有些手足无措的说。
『落榜了?』导师那平日勤管严教的面孔上露出难得的笑容。『不!慧枫的成绩一向很好,这次若不是术科考差了,一定能够上师大美术系的。』
『我先生带她去看过榜单,所以我们认为——』
『榜单字小人多,看花了眼是难免的事,唉!也难怪慧枫迟迟不肯来学校拿成绩单,她太好强,以为自己落榜——』
『这个打击对她是太大了!您知道,我们家境不好,若不是慧枫自己知道上进有奖学金,否则供她上高中都有问题,更何况大学呢?在慧枫参加联考的时候,我们就约法三章。如果她考不上师大公费——』
『这个——我倒没想到。』导师看看满脸通红的婶婶:『不过,她既然考上了,你们是不是要想想办法?大学窄门难挤,多少人望门兴叹,更何况栽培一个孩子的确不容易。』
『等我先生回来,我再和他商量看看!』
『那我就告辞了。』导师很客气的站起身来:「等慧枫病好了,请转告她,老师恭喜她考上,也要她到学校来看我。我就住在学校旁边宿舍里,教她一定要来,我有话跟她说。』
婶婶正在殷殷送客时,慧枫已经醒了,後几句话一字不漏的传进耳朵里。慧枫悲喜交集的反复着这一句话。
但为什么不是她所向往的师大呢?术科只有几分之差的确是太可惜了。
但——现在文化和师大反正都没什么不一样了。她仍然把那双慧黠美丽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凝视着低矮的天花板。真的,没什么不一样了。
如果没发生意外,她会为这个消息而哭,也许叔叔会被哭动了心甘冒婶婶的怒气替她四处筹措学费,但此刻,她就是考上了师大公费,她也不能去就读。
她圆润修长的手指抚摸看仍然光滑平坦的腹部,眼泪似乎完全流乾了。她再也哭不出来。反而是那经历过世故沧桑的嘴唇,泛出无可奈何的微笑。
第四章
这是个凄凉到极点的婚礼。没有宾客、没有喜筵,也没有任何的祝福。
有的,只是个未成型的胎儿,和一对没有任何感情基础的夫妻。
『感情是可以慢慢培养的。』秦伦看着江慧枫,那双忧郁、阴沉的眼睛中有着十分执着的神情。『我相信时间会证明一切。』
『都是我——拖累了你。』慧枫自怨自艾的,她实在高兴不起来,早上十点钟,到法院去公证过,再去吃了一顿饭,就算结过婚了;环眼屋内,如果不是叔叔送了几件家俱做嫁粧给她,这那像个新房?
『你又来了!从今以後,我不准你再这么自卑。慧枫,自卑是你的大敌,你知道吗?』
『可是在你面前,我总觉得抬不起头来,这一切,等於是我——强迫了你!』
『不许这样说!』他很严肃地走近她:『不管以前怎么样,我们都发誓不再追问彼此的过去,对吗?』
『是!』她依然垂看头。
『既然如此,那你有什么对不起我的?有什么好抬不起头来的?』他弯下身,把手轻放在她肩上。
慧枫只觉一阵温馨,又是一阵欣喜,不禁抬起脸注视着他。
『我说过,我发誓会好好待你,此心不变、此情不渝,我要照顾你一辈子。』他搂她入怀,双手不断摩看她的发际。『永远永远——』
温热的泪滴自慧枫眼中落了下来,突然之间,新房整个变了,到处都洋溢看温馨,不再陌生不再空虚,连那些陈旧的墙壁、地板似乎都耀眼生辉。
在遭遇那么大的不幸之後,他的这些肺腑之言,是否就代表了新生活的开始?
『让我们一切都从头开始,慧枫,我绝不会让你失望。』他的声音铿锵有力,充满了希望、朝气与热情。
『是——』她感激得热泪满眶,喉头哽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秦伦的唇仍覆在她唇上,但那温热逐渐在消失,正当慧枫略微颤抖着等他下一步的行动时,他的唇移开了,而且站立了身体,咳嗽一声。
『累了一天,该上床了。』他走到床边,开始迅速地脱衣服。
慧枫茫然的看着秦伦,无法克制的失望在灵魂深处涌起了冷意。
秦伦没有穿内衣的习惯,T恤一脱,就露出了肌肉隆起的膀子,但肩色很白,白得像玉,而且柔软光滑,慧枫的脸有些发红,当秦伦开始解皮带时,她犹豫了。
『脱衣服吧!』秦伦躺在床上叫她。
她解开上衣的扣子,在他的注视下,这些平常轻而易举的动作,都变得无比艰难,善体人意的秦伦就在这时候熄了大灯,只留下一盏五烛光的灯泡,同时翻了个身。
她也在这时候想起早上她在叔叔的护送下到法院时,叔叔那悲伤的眼光。
『你只有十八岁!』叔叔重覆的说:『十八岁,要不要再考虑考虑?』
『不!』她漠然的摇头。
『我愿意供你念大学!』
『我知道,叔叔,谢谢您的好意,我对不起您!』她这一生从没一刻像此时这般动容过,但是,命运的手已经毁坏了一切,她来不及了。
校园、书本、青春、欢笑……。
她在暗中看着身体的轮廓。稚嫩的、楚楚可怜的美。十八岁!不知为何,她有着向一切说再见的冲动。
等到她磨磨蹭蹭的上了床後,秦伦已经睡着了,而且发出均匀的鼻息声。
她看着他的睡相,也许是由於睡梦中的关系,他那放松了一切戒备的脸孔看起来特别英俊,不但不再阴沉,而且还带看孩子气。几乎可以用「美」这个字来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