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敢侈言不是买卖,见他的大头鬼!
“你拿回去好了。”我受不了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卖关子、说漂亮话,没意思之至。
“那又何必,既然来了,就应功德圆满。”他放下笔记本,用手比了个数字。
“五万?”我问。
“五十万。”
这叫做狮子大开口。
“等等,我要问问我继父。”我面无表情的拿起电话,才拨通号码,就见华某人鼠窜而去。
那本笔记大概只有第一页是真迹。
否则他可以向孙国玺要上一百万元不止。
他还想来骗我,算是瞎了他的狗眼,不过我也拿他没奈何。孙国玺财大势大,发现骗子,很可能会把华重规全身浇上柏油,插上羽毛,游街示众。我只能向空诅咒XXX 数声便告完事。
我回厨房切菜。磨刀霍霍,把菜板剁得震夭价响。
陈诚房东回到府上,罗汉斋已经齐备。
“好香!”他夸张地耸鼻子。
光看桌子上琳琅满目,但说穿了一文不值,全是冰箱中的剩菜。陈诚一回台湾便买了各色蔬菜放在冰箱里,前些日子闹情绪,根本没动分毫。早上我把该扔的扔了,剩下的就做成这几道盛宴,其实也不过就是些胡萝卜、洋葱、水耕豆苗、苜蓿之类。
“如果庙里有这么好的伙食,我愿意当一辈子和尚。”他边吃边赞不绝口。
“当和尚不仅修口还要修心。”我笑道。若真给他瞧见高僧吃什么,他会惭愧得哭。世人都道和尚吃软的,喝香的,其实真正有修为的高僧经常断食。以广钦和尚而言,他年轻时修行,在山洞中面壁,仅靠地里的一枚番薯过活,每日只割取番薯的微小部分充当食粮,剩余仍照旧埋好,居然也如此这般度过许多日子。到他离开那个洞,番薯还没吃完。后来道行更高,曾连续打坐一百多个日子没有进食,徒众皆以为他圆寂了,预备办理后事,若非苏曼殊赶去,恐怕惨遭活埋。
“你对佛教知道的不少嘛!”陈诚听得津津有味。
他是个知识分子,与任何宗教一概无有来往。
我告诉他我是尼姑化装的,师傅派我微服下山,看世间有无可度化之人,将来要回山上侍奉我佛。
“别把我化去,市民们需要地铁,以后和尚尼姑也可搭乘。”他连连告饶,扯出他将可为人民贡献的诸般好处。
“你的资格还不够,就是要做和尚也得有缘。”我晓之以大义。
“那你就等待有缘人好了。”他松了一口气,着来日后会对我另眼看待,不敢造次。
陈诚又回去案犊劳形,他是天生的苦命人,我留在家中刷碗。我们已协议把钟点女工辞退,日后分工合作,两个和尚抬水吃,更有效率。
整理好内务,我外出办事。
本来想骑我的千里马出去亮相,但才探出头,天公就不做美,下起了豆大的雨滴。
我回去拿伞,再去等公共汽车。摸到了乔琪那儿,已经三点了。
我站在大门口等。等到三点半,幼稚园的娃娃车来了,随车保姆抱下一个孩子。
“小露!”我向她挥手。
她的小脸从雨帽下怯怯地露了出来,那模样真像极了嘉露小时候。
我又叫她一声,她这才看清了是我,笑了起来,但还是不敢过来。
“小露,不认得我了?”
“姊姊!”她叫,小小的牙齿像海边的贝壳。
“跟姊姊去玩好不好?”
“会打!”她低下头。
“妈咪会打?”
“欸!”她又低头,雨从透明的帽檐上滑落。
“姊姊不跟别人说,你也不说,好不好?”
“去哪里?”
“前面。”我指着不远处的肯德基。
“好啊!”她眼睛一亮,笑得开了花。还没有孩子不喜欢可乐、汉堡的。
我们手牵着手,飞快地跑过去,雨水湿了我的头发、衣裳。
进了肯德基,冷气强得很,我一口气点了炸鸡、比司吉和玉米。
小露和我对坐着吃。
“待会儿吃不下晚饭怎么办?”我问。
她抬头看看我,闷声不响,看样子她有的是办法。
“妈咪不在?”
她摇摇头。
“去哪里了?”
“菲律宾。”她说话字字清楚。孙国玺如果知道她的可爱,不会这么不闻不问。
“阿姨帮你照相好吗?”我取出皮包中的奥林帕斯。
“要脱雨衣。”她嫌雨衣不好看。
我帮她脱了。透过镜头看小露更加的可爱,不愧是乔琪的女儿,非常懂得摆姿势,但是纯真无邪,一点也不造作。
“还要!还要!”我收起相机时,她跑过来抱住我的腿,我想我知道她的意思。
我把相机交给一个笑眯眯看着我们的外国女人。
“我妹妹。”我说。
外国女人接过相机,做了个QK的姿势,“卡擦”一下按了快门。
“你妹妹好可爱。”她说。
“谢谢!”
我仍在微笑,但心中一阵又一阵地酸楚。
“没有了!”小露打开可乐杯的纸盖,往里头看,又摇摇碎冰,这才相信。
我带她回去,只偷她出来20分钟,应该没人发现。
“不要跟任何人说我来找你。”我叮嘱她。
她点头,乖巧得让人想搂她、亲她。
“还要来。”
我点头:“上去吧!”
她小小的身影走进大厦,我跟她挥挥手,转过身。
雨,仍然下着。
孙国玺若是知道我发现了他的秘密,不知道会如何。
但我打赌他不会发现。乔琪就算知道我,也不会告诉他。
我也没办法当面质问他——你为什么背着我母亲在外头乱来?
我不配做他的女儿。女儿应该有种气势,遇到事情就狠狠对他哭叫撒泼——你怎么也去做别人的爹地?
那是天生的。
我自知不是,这点我已对孙国玺说过,只是他不相信而已。
陈诚回来时,手上热腾腾地一个食盒。一打开来,是素包子、兰花干。
“准备当和尚了?”我接过来。
“我正好路过,想想开伙麻烦。”
“就知道你怕吃剩菜。”
他看到桌上,眼睛一亮:“你怎么变出来的?”
“超级市场就在附近。”我白了他一眼。
“那也用不着——”他高兴地双手交握在一起,“做这么多菜,真像——回到家一样。”
“这不是家吗?”
“不一样!不一样!”他坐了下来,我把盛好的饭摆在他面前,当他看我的那一瞬,真像是丈夫看妻子。
而我所做的,不也正像个小妻子?我害羞了起来,转身就走。
“去哪里?”他拦住我。
“端汤。”我愈想愈难为情,钻进了厨房。
“汤呢?”陈诚跟着进来,站在门口插腰,堵住了我。
我一把端起汤,烫得他只好赶紧让开。
“这是什么汤?”他尝了一口问。
“青菜汤。”我让他看上面飘着的菜叶。
“骗人!”他笑,“我又不是没喝过青菜汤,这哪是青菜汤?”
“我还熬了点金菇。”
“只有金菇?”
“我用黄豆芽垫底,加了金菇、洋葱、蘑菇,出了味后全撤掉了。”
“谢谢你做这么好吃的菜。”
“谢谢你不收我的房钱。”我叹口气。
“好端端地,叹什么气?”
“你从没提过你的家人,他们都在美国?”
“是啊!我父母都在美国,你怎么突然提到他们?”他大口吃饭,但只让人觉得饭香,一点也未失却斯文。
“你的兄弟姊妹呢?”
“我是独子。”
“如果你发现突然多出了个妹妹,你会怎么说?”
“那怎么可能?”他摇头,“我母亲都六十岁了,连养只小猫、小狗都嫌吃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