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抱它时,说尽了好话。
它委委曲曲地再站到架子上,一点神采都没有。
也许带它去晒晒太阳,它会高兴些,我把架子往外提,早晨的阳光在油桐林里一闪一烁,天地一片静美,像是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我把拿破仑搁在湖边,忽然看见博小泉赤着膊拿着圆锹站在那儿。
“你来。”他叫我:“来看!”
草丛里有一个洞,本来是封着的,大概是经过刚才那么一震,给震坍了下来,露出了洞。
看到了洞,我的心一下子乱跳起来,这不就那个晚上小男孩带我来看的洞吗?但为什么我第二天再找,怎么也找不着了呢?
“果然不出所料。”他哼了哼。年轻的肌肉一跳一纵的,非常之令人惊心动魄。我太温柔了,如果我也有这样的肌肉,我可能天天都不穿上衣满街跑。
“你知道?”我很奇怪他为什么晓得我家后院有个洞,难道看过什么失传的地图不成。
“我早就怀疑这整件事是个骗局。”他把圆锹往地上一扔。
什么骗局?谁骗了谁?谁又上了当。
“很多年以前,这个镇上有一个传说,二次大战后,战败的日本人在地底下埋了财宝,所有的人都在找这批宝物,但也全都一无所获,最后有人猜测最可能的埋藏地点应该是山村小筑,可是老先生在这下了恶咒,没有人敢乱挖……”
“山村小筑那时候已经有了建筑物?”
“没有。”
“那么盖山村小筑的,总该真相大白了吧!”
他看了我一眼,非常不可思议地问:“难道你不知道那只是个传说吗?”
是啊!是啊!我一直以为圣诞老人是真人真事,所以到现在每年过圣诞时,一定在床头挂袜子,希望能得到点好处。
“明明只是个传说,却还是有人相信。”傅小泉得理不饶人。
我也相信,毕竟这儿是有个洞,若未藏宝,怎么解释。
傅小泉邀请我入洞观看。
我不进去是胆小,是不懂得探险的情趣,我若是进去刚好坍方被压死,那可是我活该,年纪一大把还不爱惜自己,被好奇心给害死。
洞里乌七麻黑,还直在滴冷水,我一进去就有水直漏进我颈子里,冰得我皱眉。
傅子泉掏出了一个打火机,抖动的光亮立刻赶走了黑暗,天呀I
“搞什么鬼?”我叫了起来:“乱七八糟的,简直像电影公司的仓库。”
“你说对了!”傅小泉兴奋地说,当他不再装模作样时,突然尖起来的嗓子非常地孩子气。“这里正是电影公司的布景。”
布景,我被弄迷糊了,这个孤独于人世间一隅的小湖会跟电影公司有何关联?
林发!这个名字闪进了我的脑海里,一切都有了答案。
林发把这里当电影来拍?
“那部‘湖畔魅影’你没去看?”傅小泉问。
那都得怪我没空,否则就算是天上下刀子,我也一定不顾一切去捧这个三流导演的场。
“这里是非常重要的场景!”傅小泉顺手一拽就把一根保利龙做的假钟乳石拉了下来。跟着往下啪啪啦掉的,还有一大张牛皮纸,和不少灰土砂石,顿时烟尘弥漫。
“他们在这个洞里拍了什么?”
“拍那个每次在雾中出现的魅影。”他看了我一眼,那双眼睛贼亮贼亮的,比灰尘更教我不舒服。
“为了拍戏他们挖这个洞。”
“不!洞是早就有的,但跟日本人无关。”傅小泉说:“我去查过古老的文献,这个洞是荷兰人挖的,本来用意可能要一直挖到海边,但郑成功来得太快。”
原来如此,难怪“湖畔魅影”杀青时,我还直在纳闷他们是怎么拍成的,而那天我发现小男孩后,他们一定也察觉到,所以连夜把洞封了起来,让我怎么也找不着。
可是,连傅小泉都晓得去查古老的档案资料,那些热衷于挖宝的财迷,怎么不晓得也弄一份来看看。
“你以为这个镇上住满了知识分子?”傅小泉嗤笑。
在我而言,懂得看报纸的人都称得上知识分子。别以为看报容易,以中国字而言,至少得认得两千字,不但要认得.还要有组织的能力,才有办法知道上面写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走呀!”傅小泉把假钟乳石随便一扔,亮着打火机领着我往里头走。
如果有人想到此挖宝,一定会失塑,这里应该请环保局来改善才行,到处都是破洞,简直像个垃圾堆。我用脚一踢居然踢出一只男人的皮鞋,差点把我绊死。
吃了亏后我才想到钥匙链上的手电筒,急忙拿了出来,洞中虽然不能说大放异采,但至少不会害我尚未得到什么利益。就已捐躯。
愈往里走就愈亮,等我快到了出口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每天早上我怎么看也没法子明白月随是如何地出现,此时真相大白。这个入口正在桂家的后园。
我正要开口说话,傅小泉突然转过头,对我“嘘”了一声。
我被他拉得往后退,正好见到碧随提着一个录音机走了过去。
万一被她发现我们站在这儿偷窥,我一时真想不出什么合乎时尚的解释。
我和傅小泉都会被归类于色狼,唯一不同的是我是老牌色狼,而他则是不幸被带坏的新生代。
为了避免曝光,我和傅小泉又朝另一个岔路走,这个入口则通往湖的另一边,洞口非常的狭窄,而且被比人还高的长草给遮掩着,当我们一走过时,许多黑忽忽的东西突然飞了出来,把我吓了一跳,过了一会儿靠着洞口的亮光才看清楚是蝙幅。
原来月随天天就在这可怕的地方走来走去,我真替她捏了一把冷汗。
我们走出去时,我不禁要赞美当初设计这个山洞的人,它潜伏在一个丘陵下,可说是巧夺天工,非常的巧妙。
但问题是林发这个混蛋怎么会知道这个山洞,而且把它糟蹋成垃圾堆。
“有人带他们进来。”傅小泉替我揭破答案,他是个脑筋聪明又灵活的青年。
“谁?”我是猪脑袋。
傅小泉笑,笑我的猪脑袋如假包换,除了碧随那个怪物,还有谁会吃里扒外。
我们走出山洞后,应该庆幸没有发生第二次地震,否则埋在里头也不会有人想到要把我们挖出来。
重见到天光,我用力揉揉眼睛,只有月随那么年轻的眼睛才能走出来就毫不犹豫地眺进湖里。尽情享受青春。
回到屋时,沈嫂已经收拾干净,煮好咖啡等我们喝。傅小泉看到了草莓蛋糕,命都没了地猛吃。
十点正,碧随准时过来,见到了小泉,本来笑盈盈的脸一下子垮下来。“你在这里做什么?”
傅小泉受到指责,面孔由红转白,但对她竟也无可奈何。
沈嫂见她到,忙忙把花生汤捧了出来,原来还有私莱,我瞪着眼睛看,直看得沈嫂不好意思也给我舀了另一碗。
“就只做了这么两碗。”沈嫂靦觍地解释:“外面卖的花生汤不干净,我又没养指甲,太难剥了。”
她这般千辛万苦地煮了龙肝凤胆,我怎么好意思吃她的?
碧随见我不喝,笑嘻嘻地把我这一碗接过去喝了,傅小泉看她喝的那副表情应该用相机拍下来,又是气又是妒,脸上的肌肉一抽一抽的,眼光既利又寒,年轻得教人羡慕。
沈嫂除了花生汤还有宝贝,一小块一小块琥珀色的方块从冰箱里捧出来,竟然是羊羹,碧随看了欢呼一声,惊喜地问:“你怎么知道我最喜欢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