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能!”他斩钉截铁地迸出三个字。
“不能也得能!”赵世勋把手放在他肩头,“你有光明的未来,美好的前途,可爱的女孩子也不止想想一个,你们有缘无份,罢手吧!”
“你不了解!”他的脸是一片痛苦的通红,普湄湄居然想得出用这种卑劣的方式对待他?居然想得出?
“我年轻过,也恋爱过,怎么会不了解?”赵世勋苦笑着摇摇头。
秦子玉把车开得飞快,四十,五十,六十,七十……指针迅速跳着……
他的双眼布满红丝,俊挺的双眉蹙得紧紧的,牙齿咬得唇都渗出了血也不自觉。
赵世勋走了后,他愈想愈不能忍,如果他一直坐在椅子上,他会恨自己无能,懦弱……
他决心勇敢地面对一切,甚至一战。
与莫名其妙到极点的普湄湄一战。
他已经被忿怒冲昏了头,什么都看不见,也什么都不能思想……
一个转弯,他由一辆货柜车前超了过去。
只听“轰”地一声,秦子玉的车和对方开来的一辆大巴士撞在一起……
玻璃渣四处飞射,鲜血也如怒泉般激溅着。
赵世勋却在这时候和离婚的妻子举杯祝贺任务的完成。
因为他们同时把几个人玩弄于股掌间。凤美是为了女儿,当她第一次看到秦子玉时,就决定把女儿嫁给这个才貌出众,出身高贵的年轻人,她可以不计任何代价,任何手段……
而赵世勋的目的只有一半与她相同。
他爱极了普湄湄,也恨极了普湄湄……
他为她遭受亲友的奚落,嘲笑,不惜和结婚三十年的妻子离婚,不料她竟敢欺骗他,戏弄他;初听普湄湄将要远嫁巴黎的消息,他的反应是忿怒,是伤心……但后来,他把这些化成了力量,真真实实地愚弄了她。
人都是有基本的致命弱点。
普湄湄的弱点是骄傲、狂妄、势利。
她以后会发现,拒绝秦子玉是一件多么愚蠢的事!
他哈哈大笑,笑得十分痛快。
据凤美的计划,她下个月将把小筝带到美国去……也许用不着半年,他们便将在美国为小筝和秦子玉这对新人举行盛大的婚礼。
“为了我们的破镜重圆!”他为凤美斟满了酒。
管家左嫂转来了一封信。
雪白的信封衬着龙飞凤舞的字迹。
是小老虎写给想想的,普湄湄照例先拆,她仍把他当做不受欢迎的人物。
信是这样写的:
想想:我走了。
我想,我应该跟你说一声“再见”。
也许我们不会再见了,但我希望,若有朝一日有缘再相逢,你能忘却所发生的不愉快,而有着童年美好的回忆。
我过分奢望了吗?如果是,请原谅我吧!
父亲的事情,惊醒了我。
我只能简单地说一句:他惊醒了我。
所以我要走,到军中的大环境去。作为一个热血男儿,那儿是我唯一所渴望的地方。
祝福你有光明、美好的前程。
再会!亲爱的朋友,再会了。
其平
普湄湄看完信,轻蔑地一笑。
她从未瞧得起过小老虎,在她眼中,小老虎根本不配叫做老虎,他只是一个混混、一条虫!来追想想?未免太不自量力了吧?现在可好,总算晓得自己身分了。
她又冷哼了一声,顺手把信纸塞进信封,本想拦腰一撕,但马上又改变了主意。
想想那个小脑袋瓜子成天不知在想些什么,老是闷不哼声,魂不守舍。哼!这封信可以教她完全死了心!至于她的终身——只要把她带上飞机,巴黎像样的男孩子那么多,还怕找不着对象?即使一时半时没有合适的,先念大学也不迟。
她打定主意,就把信塞进了想想房门的门缝里。
如果她要哭就让她坐在房里哭好了!不消两天,她一定恢复平静,乖乖听话的。
普湄湄自以为十分得计,回到房里换了衣服又重新补好妆,就开着车子出门了。
小老虎走了!小老虎走了!
想想看完信,呆呆地跌坐在床上。
她很想哭,可是哭不出来。初恋的破碎,如果能放声一哭未尝不是好事,但无论如何,她是痛苦得连泪水都掉不出来,只有心一阵赛似一阵的绞痛着。
本来她以为一切在她离开时就算过去了,但直到现在,她才明白一切并未真正过去。
还在!
那钻心剌骨的疼痛竟然还在!
她怕!怕那背负一生一世的伤痕!
她软弱地伏在床上,泪,终于流了出来。
她觉得孤单,觉得冷,但,她爬不起来,她已被击倒,已被击败。
泪水一滴滴地湿透了床单。
她是这么的年轻,却又要独自承担她不能去承担的苦果。
为什么?她紧紧抓着枕头问自己,是什么地方做错了?爱错了!要来接受这种痛苦?难道真是前生冤孽?即使她从不相信因果报应之说,但此刻她不由不信。
她欠得太多了!
她也从没好好地活过。
照自己想法,自己心意,痛痛快快地,高高兴兴地活过。
这十多年来,活得如此空虚,如此苍白。仅有过的一点甜密,现在也画上了终结号。
也许小老虎是对的!他总算找到了自己的方向,去追寻理想人生。
但我呢?想想咬紧嘴唇,压住那一声声呜咽,小老虎,你就这样无牵无挂地走了吗?可是,你留下了我,你竟留下了我,我,孤孤单单,冷冷清清……
——甚至不知道如何活下去。
她抱住了头,身子蜷缩成一团。
她想逃,想躲。但,能逃到哪儿去?能躲到哪儿去?
又重复、单调、虚伪的生活……已经像八爪鱼一样紧缚住她,一丝气也不能透。
而这茧壳,竟有一半是自己盖上去的。
她突然想通了,惊得坐起了身子,走到镜子前,浑身颤抖地看着。
是啊!这竟然就是自己!
看!她多苍白,多无助,也多——懦弱。
她眼中那遗传自生父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燃烧了起来,像火焰一般,亮得是那么惊人!
仿佛是由于这可怕的亮度,全身也跟着燃烧了起来。
“要赶走那份阴暗!要赶走那份阴暗!”她心中大声叫喊。
那亮光,不只是火焰,而像是一阵闪电,挟着青春的怒火,照亮了彷徨的人生。
镜子中还有一件东西,突然吸引了她的视线,想想不由自主地回过头去。
是那幅挂在墙上蒙着尘,蒙着灰的画像。
画中人安详的神态,使她更加激动起来。
她转身奔向那幅画,巴黎生活整个回到眼前来,曾经有一个男人,用过最可爱的,最好的方式去爱过她。
那样的含蓄,也那样的令人铭心刻骨,而她竟几乎忘了他!
在此时,她明白了卡地亚的爱,瞬间,他们是那么亲近,亲近到巴黎至台北已经没有了任何距离。
她含泪凝视着那幅画。画中的她如此高贵,如此飘逸,那冷洁的白,白如巴黎之雪,白如一个男人纯洁无私的爱!
想想两手抓住墙壁,身子一寸寸的滑落,在命运的闪电中,完全仆倒在地上,衣裙如蝶翼般散开。
当她仰头的刹那,心中充满了从未有过的平静,犹如再生。
“活下去!活下去!勇敢高贵地活下去!”她握住拳,对自己更高声地叫着,“你要为人生负起无可逃避的责任!”
当天晚上,想想接到了一个电话,是赵小筝打来的。
“我想来看你!”赵小筝在电话中的声音十分迫切。
想想讨厌赵世勋,但,她并不恨赵小筝,她只是不幸有了那样一个父亲,而父亲是上帝分配的,不容挑选……赵小筝与她年龄相仿,人也谦和,虽然没什么来往,然而毕竟彼此都对对方抱有相当的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