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你这么晚在酒店干什么!?”不知他被我的一问三不知惹火了,还是认为我根本在装傻充愣,右手重重一拍方向盘,发出“咚”的一声。
原来是问我在“诺亚”做什么啊……我终于明白了他的问题。
“赚钱。”我又打了个呵欠。
他几乎是恶狠狠地瞪向我。
我没有回避他的目光,在视线和他对上的一瞬,我察觉了一点点特别的东西。
好象震惊,好象愤怒,好象鄙夷,好象……好象什么都是,又好像什么都不是……
在我的注视下,他把视线飞快地抛向车外,仿佛我的眼睛会咬人似的。
“下车!”
好冷的声音……冷得让我几乎以为自己方才的臆测都是做梦。
我突然对这个男人的反复无常失去了耐心。我没有义务回答他每一个无聊的质问!
因此,趁他还看着外面的时候,我飞快打开车门,跳了出来。
微凉的夜风吹醒了我,也吹走了这一晚所有的“特殊”。
当我缓缓转身面对紧随我下车的他时,我已恢复了平静。
“我是否可以拿回我的脚踏车?如果损坏得不严重的话。”言外之意,若是严重就要阁下赔偿维修费,管你身份地位是高是低,要是想赖帐就等着明天上报吧!
声音平淡,不卑不亢,有礼却把持着合适的尺度——这才是我的本来面貌。
他盯着我看了好久,看得很深,不知心里在想什么,但那不关我的事,我现在只想回到自己的小窝里,好好洗个热水澡。
良久,他重重喘了一口气,但是没有说话。
“宝马”的后备箱开了,我的“山地”重获自由。还好伤得不重,档泥板有少许划伤而已,我松了口气。不知为什么,我不愿和他有过多牵扯。
本该推了车就走的,但身后飘来的低喃令我止步。
“不知感恩的人……”
如果我没听到,也许我就这么离开,回家洗我的热水澡了。但我听到了,所以我决定反驳一下这个男人的自负。
“先生,不知你所谓的感激是指‘诺亚’外的事故还是你送我来医院的‘义举’?如果是前者,我不认为我有感激的必要。若你指的是后者,我感激你这一程好意的护送,我可以在回家的路上享受比平时多一小时的夜风。我对‘谢谢’二字并不吝啬,如果它对你的男性自尊十分重要,我很乐意多说几次,而且不介意在前面加上‘非常’。”
我的眼神想必十分挑衅,因为一直面无表情的他竟然扬了扬眉毛。
这个小动作无疑给他那张扑克脸添加了一点点生气,温度回升了……
“你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多奇怪的问题!我认识他么?不,可为什么他的目光仿佛充满熟稔?我开始在记忆里搜寻,再次确信自己从未见过他。两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是什么原因让他如此深刻地研究找?
我是怎样的人?这倒也不乏是个有水准的问题。因为,就连我自己,也不大清楚我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呢。
我并不复杂,也不简单;我喜欢独处,但不讨厌善意的友情;我独立,但不给自己过分的压力;我相信感觉,但不倚赖任何虚幻的东西……我,一个典型的矛盾综合体。但这世界上又有几个不矛盾的人呢?我面前这个男人,他心里,一定也有不少化不开的结吧?
想到这儿,我不禁有些懊悔。刚才的一席话似乎过于锋锐了些……
“你是不是有什么困难?”
“呃?”我再度困惑于他突兀的发问。
“你要是有困难,不妨告诉我,只要……只要别继续现在这种……工作。”他说得很艰难,似乎在尽力寻找合适的措辞。
“困难?”我迟疑地反问,不确定自己是否抓住了问题的重点。“你在暗示什么?”
“一个好女孩,怎么可以做这种工作?”他提高了音量。
又激动了?看来他不但古怪固执,并且易怒,不是个好相处的人……
相处?我怎么会想到这个词?过了今晚,我们就会又成为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个人,他开他的“宝马”,我骑我的“山地”,哪来的“相处”?
“你究竟有没有在听?!”
“有。”
“那你今后……”
“我的工作有什么问题吗?”
“那……哪是不正当的工作!”
“哪里不正当了?打这份工的又不只我一个人。”
“你……就这么需要赚钱么?为了赚钱什么都肯做?”
“我是需要赚钱没错啊!”不然学费哪里来?生活费哪里来?
“你……你竟连一点羞耻心都没有么?算我看走了眼!我还以为你是个好女孩……想不到你竟然这么……自甘堕落!这么作贱自己!”他狠狠捶了车子一拳,把满是怨气的睑别向一旁,仿而不屑再与我面对。
羞耻心?堕落?作贼自己?……我不过是个电话接线生罢了,和这些形容词八竿子扯不上关系啊!莫非他以为我出入酒店是在……卖春?我长得像不良少女么?还是有沦落风尘的面相?摸摸自己的脸,我在心里画了大大一个问号。今天真是遇到任人了……
空气里瞩浮着沉默的气息。
在风吹来不安的骚动,撩起我的短发,也挑起了我的玩兴。
既然他已如此武断的为我戴了这么一顶帽子,我何必浪费所剩无多的精力向他解释?倒不如将错就错,看看他还有什么话说。
我故意抬高音量道:
“先生,你好象多管闲事了!我没有羞耻心也好,堕落也好,作贱自己也好,都是我的事,有影响到阁下半分么?”说得漂亮!我在心里为自己喝彩。对这种自大的男人就是要硬碰硬地顶回去!
他满脸震惊,没想到我会承认得如此坦白而大胆。“你……我是为你好才……”
“请问阁下是以什么身份在这里教训我呢?一个深夜出入酒店的人又有什么立场对我品头论足?谢谢你的好意。‘非常’谢谢!再见!”说“再见”还是客气了,最好“永不再见”。
不理会他的措谔,我跨上“山地”飞驰而去。直到确定自己骑出了他的视野范围,才爆出一连串的大笑。
憋好久了,再不笑的话会受内伤。好舒服,好畅快……
※※※
如果说,天气会影响到一个人的心情,那么我灰得发黑的情绪在晴朗的午后无疑是个讽刺。
上午学校来过电话,我申请的全额贷款没批下来。原因只有一个——我的家境良好,贷款应该让给更困难的学生。
开、什、么、玩、笑?
家境良好关我什么事?难道非得我登报声明和孟家老少断绝亲属关系才代表独立?N大每年上千万的教育基金都哪儿去了?多我一份贷款会破产啊?如果那不知姓是名谁的校长知道现任理事长就是我的……STOP!我怎么可以有这种想法?和孟家扯上关系就代表认输,而我孟帆的字典里没有这两个字!所以……这一切都是我自找的。
真、是、让、人、气、愤!
闹钟响了。
这是我为了防止午觉睡过头而调的时间,虽然我今天根本一分钟也没睡着。
应该睡一下的,不然晚上的八小时怎么熬得下来?但现在即使想睡也来不及了。
烦躁地翻身下床,却因为冲得太猛,不小心又擦到了胳膊肘上的伤口。
昨晚我仅用两块OK绷胡乱贴了一通,然后抱着鸵鸟心理希望一觉睡醒后一切恢复正常。但显然我这次有点过分乐观了。先是一早传来的“噩耗”,现在连擦伤的地方也有恶化的趋势——好象发炎了。祸不单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