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让娘换个人来,免得你触景伤情。”莫殷磊暗暗蹙眉。天底下怎么有那么巧的事?那么多丫环不好找,找了一个像小月的女孩儿来。
“不要换人,就她了。”浣儿急忙阻止,“她让我觉得很亲切,好像小月还活在世上,仿佛亲人并没有全都离我远去。”洗春的出现,对她就像是一种慰藉。
莫殷磊低头凝视着她,良久才叹息一声。
“傻丫头,浣儿忘了还有大哥吗?”他一手拥紧她,一手抚上她的头,疼惜地摸了摸。
浣儿闻言,只是摇摇头,将小脸埋进他怀里。
她坚强的外表经常骗过许多人,连自认已足够了解她的他,都以为她早就从伤痛中痊愈。怎知她只是将伤口埋在更深的地方,独自啃蚀。
看似温婉平静,却藏着如火一般的丰沛情感。心思敏感,容易伤怀,却不轻易向现实妥协。整个人充满矛盾的诱人气质,不自禁地让人想挖深她更真实的面貌。
“别哭了,我带你出去用膳。”莫殷磊从腰间掏出一方帕子,温柔地替她拭泪。
“我是不是睡过头了?”提到用膳,她有些不安地问。才第一天,便错过晚膳,怎么说得过去?
“你放心,是娘的意思,她要你睡足了再起来。娘知道你才大病初愈,需要好好休息。所以她连我都限制着,不准我来打扰你。”他扶她起来,揽住她的纤腰向外走去,语气间隐隐有一股笑意。
“是吗?”虽然他这么说,她还是有些忧心。
“不用担心,莫家人一向随性,不会在乎那些世俗礼节。”
打开门后,两人竟发现洗春就站在门外几尺远的距离,踌躇着没有离去。
“少主,小姐……”小婢女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他们。
“洗春?”浣儿有些讶异。“你没有离开。”
“我……我刚刚下去了,但是想想又不放心,我猜也许……也许小姐需要洗春服侍,所以……所以……”洗春吞了吞口水,在莫殷磊的逼视下忍不住低头,觉得发麻的头顶几乎要被少主可怕的视线穿出两个洞来。
要知道她可是凝聚了好大的勇气,才回到浣儿小姐的房门外,她之前就听人说过和少主有婚约的浣儿小姐,因为举目无亲,所以才被少主从江南接回来。刚才小姐一定是想到亲人,才会一下子就变成了泪人儿。想到浣儿小姐哭得好可怜,她的两条腿就不能控制地一直走了回来。但此刻洗春突然只想狠狠地踹自己一脚。
她简直没事找事,这么鸡婆干么?就算不找她,庄里还有其他好多人可以来服侍小姐。她又何必自找麻烦?然而,浣儿下一刻的举动,却彻底消弭了她方才的想法。
“洗春,谢谢你。”浣儿了解地握住她的手,温柔地向她微笑。
洗春受宠若惊,脸红了一大片。除了庄主和夫人外,她从没遇过对下人这么和气的小姐,还握了她的手。
“没……没什么,奴婢应该做的……”她讷讷地说道,对浣儿小姐的好感一下子升到了顶点。
莫殷磊看着洗春丰富的表情,终于明白为什么浣儿会说她像小月。直爽坦白的性子,还有不经大脑的行动力,活脱脱就缘和小月从同一个模子里造出来的。不知母亲从哪儿找来这么一个特殊的丫头,世间的巧合也莫过于此了。
“你叫洗春?”莫殷磊开口问道,仍旧是听不出情绪的淡然。
“是。”洗春战战兢兢地回答。
莫殷磊点点头。“跟过来吧。”语毕,他不再看她,便头也不回地拥着浣儿离开。
听完吩咐,洗春傻呼呼地愣在原地。
跟过去?
少主的意思是要她继续服侍小姐?不会将她换下来?
洗春不禁笑咧了嘴,雀跃地跟了上去。
☆☆☆
夜凉如水,北方的夜晚确实比南方冷了许多。浣儿有些瑟缩地环住单薄的身子,却也不太想回房去。
原本在洗春的服侍下,已经在床上躺了下来,怎知却睁大着双眼,好半天都没有睡意,于是她干脆起身到院子里走走。
整个宅子的人几乎都睡了。她随性地在花园中信步而行,鼻尖隐隐闻嗅到浮动的幽香,月光忽明忽暗地泻成一地银白,衬得花园景色仿佛像紫竹仙境,不带一丝人间尘烟。
只是这一切静谧,却沁不进浣儿骚乱的情绪,因为此刻的她,还兀自沉浸在晚膳时承接的温暖和热闹。
短短数年,她从未想到亲人竟会走得一个不剩,面临家破人亡的境地。可也从未想到,命运会在此时将莫殷磊送到她的身边,教她重新在另一个家庭中安身立足,获得失去已久的温情。即使这个因缘早在她尚在襁褓中就已种下。
她不该再荡泊、再犹疑。她在客栈中早已将自己许给莫殷磊了,不是吗?他是值得她依靠、值得停伫的人。她的眼光不会有错,母亲的眼光更不会有错,否则母亲不会在临死前硬撑着一口气,就为了看她和莫殷磊在她面前拜堂。
况且莫殷磊是个重信诺的君子,行事坦荡,极有主见。他的每一个决定,绝对经过周全的思量,没人能干预,即使是生养抚育他的老庄主和老夫人也一样。
当初的景况看似他是在母亲半胁半逼的情形下答应婚事,可是经过这阵子的相处,她明了没人可以逼迫他做任何他不想做的事。
那么,他为什么会答应这桩婚事?她们王家家道早已中落,加上她的外貌也不是极出色,条件比她好的女子多的是,像稍早遇到的林家姑娘就是一个。
隐隐的,她觉得心绪不安。说到底,其实是她的自卑感作祟。她知道在外人眼里,她高攀了莫家。她叹了口气,不管如何,既然决定要跟了他,何必在意他人怎么说、怎么看?
她相信在莫殷磊的羽翼下,她绝对可以安心地倚靠。
可是,心口依旧莫名其妙地觉得有些闷闷的、空荡荡的,像开了一个口子,缺了某样东西。
正想着,突然,眼尾扫过厂一抹不寻常的影子。
浣儿心头一跳,尚来不及反应,一个蒙着脸的黑衣人已猛地跃至她前方。
“王浣儿,今夜你死定了。”黑衣人快速举起刀,破空声充满浓烈的杀意。
浣儿惊喘一声,踉跄地向后退。
他要取她性命?
“浣儿!”莫殷磊惊心的狂吼声在夜空里扬起。
几乎在同一时间,她只来得及看到黑衣人手上的刀光一闪,然后肩头便爆出剧烈的疼痛。
整个事情的发生不过一瞬间。
之后,她感觉到火烧的痛楚,直觉而脆弱地向莫殷磊的方向伸出求救的手,只是她还来不及开口,便坠入一片无边的黑暗。
她没有看到莫殷磊发狂地一掌打飞黑衣人,也不知道他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及时接住了她向地面瘫去的身子……
☆☆☆
慢了一步!他慢了一步!
莫殷磊眼睛发红、心神俱裂地抱住受到重创的浣儿。没想到他竟来不及救她!
稍早,他从隔墙的动静知道浣儿出了房门。他体贴着没跟出去,让她拥有独处的时间,怎知才一闪神的时间,浣儿竟然浑身浴血地倒进他怀中。
整栋宅子因他的一声呐喊而骚动,瞬间灯火通明,守夜的护卫迅速地赶至,四向追捕重伤的刺客。
洗春满面惊慌地跑了过来,见到浣儿倒在少主怀里,一身是血,不禁尖声低喘。“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