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含情脑中一阵晕眩,眼前所见的是她最恐怖的梦魔中也不曾出现过的景象--剑光、鲜血、惊呼、哀号,交织成一片人间炼狱的可怖景象。
杀戮,一场惊心动魄的惨烈杀戮在她眼前展开……
“住手,不要再杀人了!”看着禁卫军们死伤惨重,一个接一个的倒下,慕容含情只觉心痛难忍,再也忍耐不住胸中的激愤,悲怒欲绝地叫道:“不便再杀人了!”
那青衣人听到她凄愤的叫声,眯起双眸,不再理会禁卫军的纠缠,飞身而起,直扑凤舆。
慕容含情只觉眼前一花,那青衣人已扑到了凤舆之前,长剑一撩,划破了黄金纱帘,削断了珊瑚珠链。
珊瑚珍珠,落了一地,在荒野中滚动着晶莹的虹光,而慕容含情也终于见到了青衣人的容貌。
日向黄昏,湛蓝的天空抹上了金紫色的霞光,绚丽的暮色映在那青衣人苍白的面容上,竟也不能为他增添丝毫血色,只见他眉眼清俊,容颜清华,浑身笼罩在一股神秘如谜的幽独气息之中,却又有着如云出岫般的清逸和隽冷。
慕容含情一颤,心中潆过一丝莫名的、教人心慌意乱的惊惶与悸动--这男人,她见过的;却是在何时?在何处呢?
像一种千年难喻的互古因缘,一抹似识又不相识的恍惚感流过她心底--她幽幽恍恍看着那丰华神秘的清俊男子,一时间,悸惑无语。
而他--矜冷不言,静静矗立在夕阳余晖的光影中,如落日魅影,遗世而孤绝。
第二章
幽姿不入少年场,无语只凄凉。一个飘零身世,十分冷淡心肠。
是哪处曾相见?相看俨然!
慕容含情迷惘地望着青衣人,忘了天,忘了地,仿佛天地之间,只剩下了他孤子的身影。
夕阳余晖中,他长身玉立,清华如玉的容颜及难以捉摸的狂寒神采在绚灿暮色中剪影成了一幅绝俊的暗影,却使得带着几分苍凉。
青衣人看着慕容含情,也有刹那间的失神。身穿素罗绣服,外罩淡红色蝉翼纱的慕容含情飘逸婉媚,窈窕无双。金紫色的晚霞在她背后形成了一圈光晕,更显得她灵气逼人,就仿佛是传说中的观音菩萨,令人见了,自然而然生出柔和安详之心,仿佛一切争嚣纷扰,到她面前都会烟消云散!
他素来不信神佛,但见了慕容含情,他才明白为什么世人说她是观音转世--如此柔美,如此尊贵,如此绝妙殊丽的女子,是不属于纷攘尘世的,是生来就要教人膜拜赞叹的!
他幽暗冷笑,东杞皇室出了一个如此貌美绝尘的公主,再在她身上穿系附会一些神奇传说,让人民相信“观音”托生于皇室,掌握住人民迷信的心理,自然就不怕民心叛离,而万民归心。这半月来,他跟踪送嫁队伍,亲眼见识到了人民对慕容含情的疯狂崇拜与信仰--慕容皇室确然是好手段呵。统御万民,一个“观音”公主,比严刑峻法还要有效。
愚民无知啊!他眯起双眼,心中的冷硬幽暗更深--这世上岂有神佛?纵有神佛,又岂有慈悲?
慕容含情看着他幽黯冷绝的眼,不禁打了一个寒颤。他,似乎更酷寒了,那双晦黯寂绝的眼里有着毁天灭地般的狂厉,仿佛充塞在他心中的,只有仇恨与黑暗。
这双黑暗寂幽的眼,有着未世般的苍凉,却又奇异魅人,仿佛要拉人同坠暗夜深渊……
侍莲看见那青衣人飞掠到凤舆之前,惊得魂飞魄散,只怕他伤害了慕容含情。她不顾性命的疾奔过来,护在慕容含情身前,颤抖地道:“不要伤害公主!”
侍莲凄厉欲绝的狂呼声惊破了这魔魅的一刻。慕容含情回过神来,踉跄退了一步,心中潆过一丝惊惭--她着了魔吗?在她面前的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邪恶之徒,她怎会被他那幽魅孤绝的眼给攫住了心魂,忘了自己正面对着有生以来最凶险的劫难?忘了那尸横遍地的禁卫军全是眼前这如鬼魅般的男子所杀呢?
那青衣人对忠心护主的侍莲望也不望,一双幽冷如魔魅般的眼只是紧锁着慕容含情。
“你,要她死还是活?”他淡淡吐息,神态与语气里都没半丝温度。
慕容含情定了定心神,一股冷冷的凉意从背脊直窜了上来。直到此刻,她才真正感觉到恐惧,恍悟到面前这青衣人是个视人命如草芥的冷酷恶魔。只要她回错一句话,侍莲的命就不保了。她极力忽略心头那股异样的震颤感,冷静说道:“如果你拦途的目的是为了劫财,那么十车陪嫁的金银珠宝任你拿取,不要再杀人了。”
“金银珠宝,在我眼中如粪土。我来--只想要人。”他幽幽逸眸盯着慕容含情,深眸如冰,漾晃着无尽迷离,无限含情。“只要你跟我走,我剑下自然不必再添亡魂。”
慕容含情一颤。明明是危险至极的言语,由他说来,却如挑情勾心般的暧昧不清。“如果我不跟你走呢?”
青衣人眼眉骤敛,冷冷无情地道:“如果你不跟我走,那么这里所有的人,除了你之外--每个都得死。”
“你可知道本宫是当朝公主?如果本宫失踪,我东杞皇室和豫王府必然倾全国之力来搜索本宫的下落。”慕容含情力持镇定地道。“就算你武功再强,本领再大,逃得过各地官府天罗地网的追捕吗?劫持本宫,是滔天大罪,你难道不怕抄家灭门,株连九族之罪?”
青衣人幽幽逸逸地笑了,神情淡漠而萧索,只听他冷冷道:“我独生于天地之间,无亲无故,无朋无友,又怕什么抄家灭门,株连九族之罪?”
慕容含情望着他,突然感到一份无法言喻的孤独与凄凉。此人冷酷无情,又有着傲世的容貌与深不可测的武功,但望着他的眼,不知为什么,她只感到寂寞,一份遗世独立却也为世所弃的寂寞!
一个弃世而寂寞的人,一个视金银珠宝如无物的人,又为什么要劫持她这个当朝公主呢?是为了威胁皇室或是豫王府?而他的意图又是什么?
她低首沉思,既然猜测不出青衣人的企图,而禁卫军中又无一人是他对手,她只能设法保住众人的命,“如果我和你走,你能答应我不再杀人?”
“不行,公主,您不可以跟他走!”侍莲阻住了慕容含情,急道。“这恶徒杀人如麻,什么坏事都做得出来,您如果落到这恶人手上,后果不堪设想啊!”
“如果我不和他走,就会死更多的人。”慕容含情深吸一口气,明白这一劫是逃不过了,心中已有了最坏的打算。“就算我不和他走,又有谁能阻挡得了他?他尽可以把你们全杀了,然后掳走我啊,既是不可避免的后果,又何必继续再送人命?”
“不,侍莲绝不能眼睁睁看着您毁在这恶人手里!就算是拼着一死,侍莲也绝不让这恶徒碰您一根毫发!”侍莲嘶声大喊,突然纵身向前抱住了青衣人,叫道;“公主,快逃啊!快上马逃啊!”
慕容含情大惊,颤声道:“别做傻事,侍莲,快放手!”
“好一个舍命救主的小宫女,可惜却是这般愚忠。身为奴才,就一定要为主子牺牲性命吗?”青衣人眸中幽光一闪,低语道:“有人苦苦挣命,受尽煎熬痛楚也延不得一时半刻,而你这小宫女年纪轻轻,芳华正茂,却如此轻贱自己性命--也罢,你既然自个儿找死,我便成全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