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喜月退出房间,嘴角上的笑意仍是不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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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月!喜月!」
时近晌午,尚未到朱门居,喜月就听到连串迭声的叫唤。
她停下脚步,回首望向出声处,却见三名有过几面之缘的打扫丫头,急急朝她奔来。
喜月笑著朝三人颔首。
「喜月,我听说今儿个早上,你淋了一身汤水,从二少爷那里出来?」其中一名年纪较长的丫头问。
喜月愣了一下,笑道:「早上我打翻一盅粥,所以溅到衣服了。」
「哦?我们听到可不是这样呢。」另一名单眼皮丫头努力睁大眼,一副她说谎的模样。
「哦?那你们听到什么?」喜月好奇的问。
「我们听到的是,二少爷发脾气将粥盅扔到你身上,害得你湿了衣服、又烫著了手。」单眼皮丫头大呼小叫的说。
嗄?这话是怎么传的啊?
「不是的,二少爷才不会做那种事呢,真是我自己打翻粥盅,才会弄得一身的狼狈。」
丫头们一副不相信的瞠目瞪她,二少爷阴晴不定、言辞苛刻的个性,在南府里是有名的,说什么她们也不信传闻有误。
「是吗?」三人一致狐疑的扬高声调,摆明不相信她的话。
「是真的,二少爷虽然冷漠、又不会说好话,但他不是会苛待下人的主子,而且他还担心我,要我去换衣裳、敷药呢。」
喜月自行演绎他交代她换衣服的用意,认真的为他解释。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二少爷其实是个好人。」至少在他不恼、不讥嘲人时,她是这么觉得的。
「好人?」丫头们异口同声的拉高音调。
「不要开玩笑了!服侍过他的丫头,没一个待得过一天,每个人都被他骂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落荒而逃耶。那样也能说是好人?喜月,你脑子到底有没有问题啊?」
喜月认真的看著她们说:「就因为我待得久,所以我的话才该相信,二少爷绝不是坏人。」
可是,喜月愈是为南晔辩驳,她们看她的眼光就愈怪。
「喂!喜月,你该不会是……喜欢上二少爷了吧?」
喜月愣了一会,心跳突然漏了一拍,不安的连忙摇头否认。「你们误会了,我不是喜欢少爷才帮他说话,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是哟!但我们还是要提醒你,虽然二少爷很俊,但他毕竟是主子,你可不要喜欢上他哦!」较年长的丫头郑重劝道。
「喜月不会有这种妄想,我只是实话实说,不想让别人误会二少爷。」她紧张的迭声解释。
「放心啦,我们明白你不敢直说的苦衷,一定是怕说实话,会被二少爷欺负得更惨,不过现在二少爷又不在这里,你就不要昧著良心帮他说话啦,我们绝不会将你说的话传出去的。」她们仍一意孤行的认定,喜月是违背良心说话。
喜月能够理解,二少爷会被误解的原因,可是在当事人极力否认下,旁人却还是不相信,不由得让她为二少爷抱不平。
「我说的就是实话,只是你们不相信,我也莫可奈何,抱歉,我不能在这里久待,先失陪了。」
不想再和她们多罗嗦,喜月微点个头,毫不迟疑地举步离开,走了几步後,她又忍不住回头再次重申道:「二少爷真的不是坏人。」
三名丫头看著她走远,互望一眼後耸肩离开,丝毫未注意回廊的另一边,走出一道修长的青色身影--正是她们刚才谈论的主角。
南晔面无表情的看著那三个丫头的背影,对下人间有关他的传闻,他一概不否认,有时还会故意迎合传闻,做出吓唬下人的举动,更加渲染了他的可怕,成了下人们口中严厉的主子。
那些蜚短流长,对他向来不痛不痒,连跟著他多年的何安,也不曾试著为他反驳,也许他也认为,他这个孤僻的主子难缠吧,可是……那个才进朱门居几日、他不曾温言安慰过的小丫头,却不顾同侪的压力,坚定的为他辩驳,这样的丫头,该说她傻?还是迟钝不解世事呢?
南晔淡色的眸中,流泄出不解疑惑,早已冷冻的心,竟然因她为他辩解的话而融化一隅。
喜月原本模糊的五官,竟在他的脑中瞬间清晰起来。
长长的眼睫环著明亮而坦白的眼眸,小而挺翘的鼻子,温煦带著浅笑的红唇,她还是她,但……怪异的让他觉得顺眼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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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月行经朱门居内的竹林时,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看著正午的阳光洒在绿竹上,在酷夏中营造出一种沁凉的感觉。
听说南府中每位少爷、小姐的居所,都种植了不同的植物,但她最喜欢的还是这一片竹林,清静、安宁的令人心情都随之平静下来。
她看了看竹林,又起步走向二少爷的房间,伸手轻敲门扉,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等了好一会,她伸手推开门,室内一片寂静,内室的窗扉敞开著,阵阵微风由竹林吹拂而来,书案上的纸张也被吹得沙沙作响。
喜月站在窗边,看著竹林笑著,一边赏竹,一边静待主子回返。
南晔进入房间,就看到她站在窗边傻笑,他顺著她的视线看去,却不见任何值得她发笑的景物。
他又发现她一个异於常人之处,她永远有自得其乐的方法。
「你进来做什么?」南晔出声打断她的冥想。
喜月回过神,连忙低下头道:「奴婢是来请示二少爷,是否要用午膳?」
「吃饭的时候到了,自然要吃饭,这点小事你还要问?」即使刚才听到她为自己辩解,但对自己见著她时的莫名烦躁,南晔只有以轻嘲掩盖。
「是,奴婢马上去准备。」喜月对他说话的方式习以为常,仍是带笑回道。
看著她的背影,南晔突然开口说:「我不管你是真的那么想,还是故作清高,对我而言,讨好是没有用的。」
喜月脚步一顿,回首不解的看著他。「二少爷,奴婢不明白你的意思?」
「刚才你在外面,是不是跟其他丫头,说我是『好人』?」他冷笑道。
喜月没想到那一幕会被他看见,颊上倏地发红,尴尬的说:「奴婢……只是实话实说,没有想讨好谁。」
「是吗?我最讨厌别人说『好人』两个字,这个世上,没有谁是好人。」南晔眸中寒光凛冽刺人。
喜月呆呆的看著他,好半晌才道:「可是……这世上真的有好人啊,像小曼姐就是好人。」
「小曼姐?她又是谁?」
「小曼姐是奴婢丧父时,帮了奴婢的人。」
南晔眯起眼看著她,再开口时,语气稍微和缓了些。「哼!施恩於人者,必有所求。即便不求财,也必求恩情。」
「不论求什么都好,只要当下能有人伸出援手,对穷途末路的人们而言,都是安慰与生路啊。」喜月说不出什么大道理,所以只能说出她当时的感受。
南晔讪笑道:「你的要求太低了。」
「要求低些,生活才会快乐啊,就好比二少爷放不开心胸,所以才会过得不快乐……」
她不经思索的话,被南晔锐利如剑的视线,吓得说不下去。
「你说什么?」他轻轻柔柔地笑,俊美的五官看来却格外吓人。
喜月咬著唇,低垂著慌乱的小脸,嗫嚅道:「奴婢放肆了,请二少爷原谅。」
「不,你说的很好,继续说啊,我放不开心胸,所以不快乐,然後呢?」他眯起眼,故意走近她低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