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真的,我是快速扫过去,根本不想看内容。
ONEFORALL,ALLFORONE。
我是部门主管,我绝不会比各位不努力,我也不会是只要求各位做事而自己在一旁纳凉的人。而当我努力时,我自然期待各位至少和我一样努力。别去谈别人是否轻松,那些事显然与本部门无关,我只在乎我们是否能在此波景气寒冬中存活下来,而且能成为一个受人尊重的团队。
才刚来三个月就敢放火烧同事的人,我看不出来这样的上司能带出什麽受人尊重的团队。我只看到阴气沉沉、气氛哀戚的办公室。
另外,我想各位都会同意一件事,我曾对各位宣布说:我最不想感受到的是消极的声音及态度。我也说,若有人说出:“那是骗人的,总经理只是说说的,不要太在意,过得去就好了……六十分即可啦”之类的言语,我一定会将这个人革职。不幸的是就是有人不相信我会这麽做。愿说过此类言语者,在本月月底提出辞呈,立即离开本公司。我最看不起的就是此类只会在私下影响同仁士气,无耻而不敢正面迎战困难的人。
我真想狂笑啊!“那是骗人的,总经理只是说说的,不要太在意,过得去就好了……六十分即可啦!”这句话我至少听过九个人这麽说,那个部门也不过十个人而已——第十个人就是赖桑。
难不成他要把贵部门的人员全数fire掉吗?
这个人实在太扯了。
我拿起那叠“工作规范及章程”走向影印机,全数复印。然後把原稿还给小芹,复印文件送进傅总大人办公室。
果然,不出三分钟,我就被分机电话召唤进去。
“这是怎麽回事?”他指著那叠纸问我。
“你觉得呢?”
“你要我看什麽?”
“你看到什麽?”
傅非朋先生坐在大办公桌後面,离开他的椅子,站起来,走向我。
“好吧,你看到什麽?”
“我看到天怒人怨,人人心里敢怒不敢言。”
“我看到的是一个新上任主管正企图展现魄力,整顿办公效率。”
“有必要那麽大手笔让人过得痛不欲生?”
“那是你自口己想像的吧。”
够了!他那是什麽态度?就算之前我对他曾经好感回升,现在全都瓦解殆尽,统统掰掰!
“你的意思是说,我诬赖了你的心腹大将赖桑?”
“我的意思是说,你的态度有待商榷。”
“我应该卑恭屈膝一路跪拜进来,说:傅总大人在上,草民有状书一纸,还请圣上查阅?”
他叹一口气,表情万般无奈。
“露露,我从来没有那个意思。”
“你明明就是这个意思。”
“你非要这样误解我的每一句话吗?”
“我有误解你吗?是你自己不愿意相信事实。你找来的这个人明明就不是当主管的料子,他明明就只会耍威风!之前有多少风风雨雨大家都忍下去了,可是现在他都敢文字化寄群组信出去给每个人,拿他订下的规条当工作行事准则,我倒想问问你,会多少人过得幸福快乐又美满?”
他无言,不语。
“你知道有多少人在背後说,MIS 中了开会诅咒,三天一大会两天一小会,偶尔三不五时赖桑心情好还会找人开一对一的商谈小会议。”
“部门主管重视沟通不好吗?”
“这种强迫是连续发生的当然不好!”不然我跟他抗议什麽?
“好,那麽,是谁要你来跟我谈的?”
听到这句话我生气了。非常非常生气。他把我的好意扭曲变形,感觉上非常不堪。
“没有人。”我站起来,把那叠纸抽回来。“真是抱歉呢,打扰了你宝贵的办公时间,还请多多见谅。”
我挂上最职业最虚假的笑容拉开门,走出去。
“露露,你回来。”
“傅总大人还有什麽事情交代呢?要倒茶?泡咖啡?还是要帮你把衣服送洗?或者是请小弟来帮您擦鞋吗?没问题,这种小事交给我就行了。”
“露露。”他开始敲著额头,脸色很难看。
“傅总,您请说。”我还是笑脸迎人。
突然,手机钤响,他做个手势要我等他。我看见他的脸色愈沉愈黑,一个字也没回应。我想,这通电话要不是让他掉了数十亿的生意要不就是他家死人了。
咦,他家里不就只剩一个妈吗?
算了,做人不要太坏心。怎麽可以诅咒七老八十的老太太挂点呢?
“我现在要出门,你跟我一起来。”傅非朋先生抓了我就跑,而且还是走後门,往逃生梯方向。
“要去哪里?”第一殡仪馆?完了,我真的很没良心。
“去哪里不是重点,重要的是我们要迅速逃离现场。”他抓著我拼命跑,也不想想我脚上是新买的鞋子。
“为什麽?”
“先逃再说,等一下我慢慢跟你讲。”
“不要,到底是什麽事?”我甩掉他的手,站著不走。
他看起来快发疯了,我很少看到他这麽无奈又颓丧的样子。印象最深的一次,是在我们离婚的那一天。
好吧,所谓我们离婚的那一天。
喔,不妙,我大概知道是什麽事了。真是大大的不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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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随便猜,猜不中你要承认,不要骗我。”现在换我抓著他跑。“我想,应该不是傅太太要出现了吧?”
“哼,她还打算再弄一个博太太过来。”
“什麽?”
“而且是日本籍的。”
“啊?”
“据说温柔婉约,气质出众,能诗能文,写得一手漂亮的毛笔字,是新娘学校教出来的第一名学生。”
“她们现在要过来?”
“所以我才逃。”
“干嘛要逃?”我停下来,拉他往回跑。
“喂,你神经啊!”傅非朋扯住我,眼睛里都是火花金星,差一点点就要烧起来。“我为什麽要回去?”
“傅太太不是要帮你相亲,不要辜负做母亲的一番好意。”
“我已经结婚了。”
“你是结‘过’婚好吗,这是有差别的。”
“你这话是什麽意思?”
“我想看那个日本新娘。”
“她不是我的新娘。”
“她‘还’不是你的新娘。”我又纠正他。
“你确定要我回去?”他的鼻子在喷气。
“不然你上班时间想跷去什麽地方?”我看看时间,快四点。“你再撑也没多久,下班时间一到,还不是得被抓回去。”
“你当我真的任她摆布?”
我耸耸肩。
“好,那我们就回去!”他把外套往肩上一甩,大跨步走回去。
他没有伸手来抓我。看著自己孤伶伶的两只手,有点感伤和落寞。好可怜喔,一个人就算了,等一下还会看到那个讨厌的老太婆。
台湾版的“罗刹之家”应该来找我们去拍的。
要学会穿白衣、披头散发、嘴咬镜子、躲在没人看到的地方钉小木头人,咒婆婆死多简单啊。难的是白天看到她要忍住不掐死她。
加藤纪子做不到的,说不定我做得到。
说不定啦。
要是我够坏心就可以。
摸摸心口。好可恶喔,我的良心竟然还在。呜呜呜。应该在圣诞节的时候,拿去捐给红十字救难协会的。
“兹收到陆露女士捐赠良心一颗,特颁此状表扬。”啊,真想要那张奖状,可以挂在墙上褒扬我的良心呢。
“你还呆在那里干嘛?走了!”
“喔。你先走,我慢慢来。”现在後悔大概太晚了。
“你後悔了?”
“哪有。”我嘴硬不承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