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倏地醒悟过来,一把推开了他。
她的双颊红得天如天边的晚霞,呼吸系乱且急促,而该死的,她看不清他的表情,也许他正在暗中窃笑。
「带着你从美国学得的那一套滚回美洲大陆去。」她转身快步急走。
戴奕学的声音从身后稳稳传来,就算背对着他,她仍可以感觉到他烫得炙人的眼光。
「我等你,直到你改变心意。」
她的意志在动摇,她想转身投向他,但她的脚仍往前走,甚至头也不回的大吼:「下辈子吧!」
她听到一声叹息--虽然她并不确定,接着她听到铁门拉上的声音。
她终于坚持到最后,但她的心却像被掏空般的孤寂。
踏进厨房,一眼瞥见坐在楼梯口的渝湘时,她的脸顿时烫得如火在烧。
「澄怡。」渝湘幽幽的开口:「如果你是为了我而拒绝他,我不会高兴的。」
虽然也不会生气或难过,因为她讨厌戴奕学是事实,从第一次接触她就对他没好感。
澄怡摇头否认。渝湘的确占了部分原因,但想赢过他、想击毁他脸上那抹从容自信的笑容,才是促使她坚持到最后的主因。她甚至想变出一个亲密男友,好瞧瞧他错愕的表情。
战火已息,究竟谁赢了这场意志之战?是她吗?那么,心中无限扩大的空寂感又该如何解释?
「我说过了,我犯不着和一个自己不爱的人跑到地球的另一端,全然陌生的美国过日子。况且,我妈才舍不得让我嫁到那么远的地方。连台北都考虑再三了,更何况是相距半个地球的美国?」她笑容里的牵强和苦涩,连大近视的渝湘都看得一清二楚。
「他说他会等你!」
「你真信?」澄怡哈哈大笑,「那种人的话你也信?渝湘,你有点反常哦!怎么帮他说起话来了?」
渝湘是反常。她心里好矛盾,想劝澄怡和他在一起,又希望他们一辈子别碰头。
好烦!她不想再思考了,澄怡心意已决,她何必再去干扰她?
「我上楼睡回笼觉了。」渝湘边打呵欠,边步上阶梯。
澄怡独坐在阶梯上,好长一段时间不让脑细胞活动。
☆☆☆
刷下卡,按下新换的密码,镂花铁门徐徐开启。耳尖的果酱远远就听到熟悉的呼唤,在抓准声音方向后,快步奔向好久不见的主人脚边。
「果酱!」渝湘将它举得高高的,超过她的头顶。「你胖了,变得好重哦!」
她的嫩颊磨蹭着果酱脸上的短毛,果酱亦十分热络的回舔她。
「好痒!」她笑着放下它,跑在它前头。「来追我!」果酱像听懂她的话,紧跟在她后头。
快步跑到后头的林子时,渝湘停住脚步,拍拍果酱的头,指向它身后。「你不能再过去了,我们回前院玩。」
嬉闹追农过后,渝湘累得再也跑不动了,果酱仍兴致高昂的仰着脸,脸上满是「来玩」的渴望。
「抱歉!果酱。」渝湘半蹲着,平顺呼吸和舒缓快速的心跳。「姊姊真的累了,不能陪你玩了,你自己去玩吧!」她将手上的小皮球丢给它。果酱玩了一阵,见渝湘要离开,连忙甩掉了小球跟了上来。
「果酱!」她求饶的喊,最后迫不得已,只得把它关回笼子里。
走到后院林子,长椅上空荡荡的,魏伯尧并不在那里。那转身走进屋里。虾子和小米不在,屋子空寂得有些可怕,令她不由得联想起她来这的第一天,小米告诉她,夫人会来找她喝茶聊天的事。明知那是假的,她仍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加快脚步往楼上走去。
魏伯尧的书房门半掩,她在不碰触任何东西的情况下,轻易的钻进去。柔软的地毯吸掉脚步声,她轻手轻脚的靠近站在书柜前专心翻书的魏伯尧。
踮起脚尖,她的手掌覆住他的双眼。
「谁?」魏伯尧问。
渝湘暗自偷笑却不回答。
「妈?」魏伯尧轻声叹气,「你又来了!」
渝湘陡地收回手,下意识的往四周观看,恐惧迅速夺取所有感觉。
「鱼儿!」魏伯尧察觉她的恐慌。他这个玩笑开得太大了,他不该吓唬她的。
他将她拥进怀里。「开玩笑的!我早知道是你。」
渝湘不满的捶他胸口一下,仍不放心的问:「你母亲……真的不会……」她不敢再说下去。
「放心吧!」他抱着她大笑。渝湘老羞成怒的重捶他几下,觉得不足以泄恨,又踹了他一下。
「多狠心的女孩呀!」他笑着领她至长沙发就坐,「知道吗?刚才我在窗口看你和果酱嬉闹,不知为何竟对果酱吃起干醋。」
「为什么?」她眨巴着晶亮的双眼,无邪的看着面前一脸酸意的男人。
「对你来讲,果酱的地位远胜于我,若再加上你家里的小狗、小猫,和路上的野猫、野狗,我不知排到第几万、几亿个才能得到你的青睐。」他的唇翘得老高,像是新年里唯一被忘了分红包的小男生。
渝湘忍住笑意。「不会呀!至少在人类来说,你还在十名内呢!」
「那我还真该谢谢你罗!」他佯怒瞪视她,却在下一秒爆出笑声。
他们聊了一些平常生活的趣事,魏伯尧亦告诉她在美国的一些趣闻。谈论他亲爱的黑人奶妈;住在另一条街,说着一口北京腔国语的大陆人。当初他就是因为对他特殊的腔调产生莫大的兴趣,才会造成他今日一口标准得过分的国语。
他们笑着、闹着,聊得十分尽兴,直到渝湘发觉魏伯尧的奇怪之处。他似乎有话想说,但总到唇边就消弭无形,转换到别的话题。
渝湘一直等着,等着他说出来,然而他却迟迟不说,渝湘再也忍不住了。
魏伯尧先是一阵沉默,接着微微垂首,帮渝湘的瓷杯斟满清凉的花茶。
「我要回美国,最晚后天出发。」
渝湘明显的一震,手一抖,花茶差点泼洒出来。她微颤着手将瓷杯搁于桌上,以免不小心打翻了它。
「什么时候作的决定?」她甚至听不清楚自己问了什么。
「救出澄怡那天。」他瞧她的表情,见她似乎专心才又继续说下去。「在回国之前,我早有心理准备得继承家业。但教书一直是我的兴趣,当一名作育英才的老师更是我从小不变的志愿。只是我明了,一旦投入商场,即不可能脱身回头实践我的理想,所以我给自己一段时间,等认为可以了、满足了,再回来学习经营管理。」
「但你告诉你外婆和父亲,说你坚持走教师这条路。」
「没错!因为我一旦说出我的想法,他们一定强逼我说出一个时间值。我不想忍受倒数读秒的压力,也不希望有缚手缚脚被监视的感觉,所以我撒了一个谎。事实上,我暗地里也希望他们会放弃坚持,另外培养接班人,让我走自己选择的路。」
他无奈的笑了笑,「也因为我有接任公司的心理准备,所以就麻烦一位在公司就职多年,颇值得信赖的下属小张随时告诉我公司的动态,保持我和公司间的联系。」
「这么说,你对执教鞭的生涯已感到满足了?」渝湘的情绪波动已较为稳定,拿回桌上的瓷杯在手中把玩,但不喝里头香馥浓郁的花茶一口。
魏伯尧轻缓的摇头。
「你知道奕学为何有夺魏氏的想法吗?他想帮助我选择自己想走的路。」
「他告诉你了的?」她大为讶异。
「不!我猜的。」他闭上眼,脑里浮现戴奕学充满遗憾的双眼,在那一刻,他明了自己不能再任性自私下去,是该面对自己来这世上所必须走的道路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