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的四周都已布下了结界,一般的幽灵应该是无法侵入的,这个少女究竟是……感受不到邪恶气息,并不代表不具危险性,况且能隐藏在栾树间而未曾被他发觉,可见这个少女不容小觑。
「妳是谁?」男人又淡淡地问了一句,手中的光芒也不停地扩大,慢慢凝聚成一个光球,一眨眼,光球幻化成一个泛着黄光的轮状物体,他合掌握住。
少女却没感受到即将到来的危机,仍随着轻风在半空中载浮载沉,听到男人的问话,她的眉眼间挹入一股轻愁,「我是谁?我也不知道啊!我只记得轰地一声,醒来后就在这裹了,然后脑中就好象被掏空般,什么事都记不得了。」
记忆剥离?
灵体遭受非自然力量抽离实体,的确会有这种现象发生,可是,是真的吗?
男人正在考虑少女所说的真实性,少女却倏地将一张丽颜凑到他的眼前,秀眉微蹙道︰「我以为,你该知道我是谁的……」
探进那双澄澈如水的瞳眸,男人竟有丝狼狈地微别开脸。
「我?为什么?」他依旧面无表情的道,心头却隐隐浮起了一张脱俗绝尘的容颜,那张容颜上竟有着和少女一般澄亮的莹眸。
「因为你是第一个看得见我的人啊!」她理所当然地道︰「自从我变成这个模样后……」她没有说出心中那股莫名所以的熟悉感,眸中昭然若揭的信任感却已泄露了一切。
男人看着她,选择让沉默代替回答。
和她一模一样的澄眸,所以,该是无害的吧?
心中这么一转念,掌中的泛光物体也就于瞬间消弭于无形。
「岑……岑大夫!」一句呼喊突兀地撞进两人的对谈中。
少女回头,一名白衣护士战战兢兢地站在男人身后十步之遥。
「复诊的时间到了,麻烦请你……」一句话竟是结结巴巴地说不完全,护士脸上的恐惧显而易见。
「她很怕你?」少女察觉。疑惑地问出一句。
「……所有人都怕我!」岑峄不以为意地道,显然已留以为常。
「喔!」少女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却听到岑峄身后的护士猛地倒抽一口气,惊惧的双眼也睁得更大。
果然!医院裹的传闻果然是真的,岑大夫真的怪怪的,听说他还可以通灵,他对着空气自言自语,说不定就是……
想到这,护士瞪大一双眼,惊疑不定地四处张望。
岑峄瞥她一眼,「我知道了,你先回去!」
「是!」护士吞咽下一口口水,瞧了眼岑峄上方的绿叶黄花,然后头也不回地逃回那一排钢筋水泥中。
望着那奔窜的身影,少女的柳叶眉再度皱起,「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岑峄微愕,有点抓不住少女话语中的疑向。
「……她为什么要怕你?」少女又将一双明眸凑到岑峄眼前,眸中明亮的疑问讯号清晰可辨。
岑峄眉头微拢,怎么这女孩说话都带着问号?「你说呢?」他反问。
「我?我怎么会知道?」少女眼中的疑惑更深,脸上的表情也更困惑,「我又不怕你,」她顿了顿,「我该怕你吗?」
「为什么不?」又是问句,岑峄几乎要失笑了。
「你很可怕吗?」少女认真地东瞧西看,可就是看不出个所以然来,他的眼神很温暖,那道疤也挺性格的,除了独眼外,身体也没什么缺陷,「还是因为你很奇怪?」
岑峄挑起一边眉,「奇怪?」
「对啊!」少女频频颔首,「我刚说过了,你是第一个看得见这样的我的人,可是你又不认得我,这样不是很奇怪吗?」
岑峄沉默了会,才道︰「听过幽体吗?」
「幽体?」少女闭起眼,半晌才摇头道︰「没听过!」
「那……灵魂?」岑峄换了个较简单易懂的字眼。
虽然残忍了点,但她终归是要体认到这个事实的,四处游荡对灵体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到她该去的地方才是符合自然法则的。
「灵魂?」少女瞠大双眸,两个字在脑中转了一圈,「你该不是说。我现在是灵魂吧?」
岑峄看着她,缓缓地点了下头。
「不会吧?」少女压根儿不信,「你看,你不是看得到我吗?普通一般人应该是看不到灵魂的,除非你不是普通人。」
岑峄还是盯着她。窒人的沉默飘散在空气中。
经过良久以后,少女才轻喟道︰「看来,是真的喽?」她垂首低语,「可是……为什么?」
岑峄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少女低着头在半空中晃来荡去,「不过,一个会通灵的医生,听起来满有趣的,」她忽地抬起头来,「通灵医生,请问你抓过鬼吗?」
「你不担心你现在的处境?」岑峄不得不承认这女孩让她讶异,这么看得开的灵体实在是不多见。
「担心也没用啊!既然无力改变现状,何不让自己开心一点,至少,你看到我了,凭这一点,我就该感谢上苍垂怜了,不是吗?」她对他微笑。
岑峄无言了。
少女唇边的笑容放大,「嘿!别扯开话题,你到底有没有抓过鬼?」
「有吧!」
有吧?这是什么答案?少女狐疑地谜起眼。不过,没听到否定句,那就算是有抓过吧?可她想想又不对,「那你为什么不抓我?」
岑峄将两道剑眉扬高,「理由?」
鬼和幽体是完全不同的非生命体,不过和一个灵魂解释这个似乎有点荒谬,所以岑峄决定省却解释所浪费的时间。
「理由?」少女怔仲,「什么理由?」
「你走吧?」岑峄不答,只是丢下一句,转身就走。
巡诊的时间拖太久了,他也该回去了。他从没想过自己竟会浪费那么多时间在一个灵体上,即使她有一双「她」的眼睛。
渐离了庭园,他前行的脚步倏地停顿。
「为何跟着我?」
少女的身影随着问话轻飘到岑峄眼前,「因为,你叫我走,可是我不晓得该走到哪裹去啊!」
唇角泛着笑,凤眼儿中却有一丝依稀可辨的惊惶与失措。
那样的眼神是他似曾相识的,在另一双相同的瞳眸中……
「那么,跟我走吧!」
好半晌他才察觉,这声音,竟是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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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的残阳,斜斜地迤逦进医院微暗的长廊。余晖笼罩的晕黄中,除了几张匆匆闪过的护士脸孔,弥漫着的只有医院独有的刺鼻药水味,和似乎永无止境的寂静与窒闷,与人影杂沓的普通病房成了强烈的对比。
这裹是特殊病房,位在医院的最顶楼,能在此通行无阻的只有少数主治医生及护士,只因进驻此楼的,全是位高权重或是拥有特殊身分的大人物,死寂般的宁静也因此成了这层楼不可或缺的要件之一。
「嘎叽!嘎叽!」
由远而近的轮轴转动声。蓦地缓缓滑进这片空寂中,声音并不突兀,自然地像随着乐音扬起的诗歌,一字一句地敲人人们的心坎裹,恍似这个声音就该存在于这个悄然的空闸中。
只是,在那富含节奏的声响中,隐隐掺杂了轻微的喘息声。
「馨小姐又来了!」
两名穿梭在走廊上的护士低声地交头接耳,眼眸中饱含了同情与怜悯。
「唉!说起来她也真可怜,本来行动就不方便了,现在父母过世了,就只剩下她孤零零的一个人,这日子怎么过喔!」
想到前雨天的意外事故就让人欷吁不已,怎么也想不到堂堂T大医院的院长竟会死于非命,惨死于车轮底下,落了个家破人亡的下场。老婆跟着他走了,留下两个女儿,一个变成了植物人,恐怕一辈子都要瘫在病床上,另一个女儿,也就是裴家现在惟一能做主的,也是个半身不遂的残障,唉!说有多惨就有多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