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向杭瑞克和玛莉道别,那个葡萄牙女人塞给她一个小巧美丽的木雕娃娃。“给你,”她踌躇地用不纯正的英语说:“和你的男人制造又大又强壮的婴儿。”
“谢谢。”凯西不知所措,身旁的马修正极力忍着笑,全身抖动。寻坐进吉普车她就转向他,双颊上仍是一片困窘的嫣红。
“这是怎么回事?”她僵硬地问。
“我想那是一个送子娃娃,”马修冷静地回答,声音中微微的颤抖泄露了笑意,“玛莉仍然相信古老的传统,其实没有什么意思,她以为是在帮你罢了。”
“那么她就错了!”这句话提醒她这一切都是假的,是一场闹剧,她突然有种很强烈的冲动,想把这个娃娃摔烂。
“嘿,不要这样嘛!”他已经启动引擎,可是又让它熄掉。他将她苍白脸上的愤怒看在眼里,然后转向她。“玛莉不是有意要触怒你,在这一带较偏远的村庄,生养许多小孩仍被视做是女性的天职,她没有恶意。”她瞪着他关切的表情,思绪痛苦地翻搅。你难道不知道我愿意付出一切来拥有你的小孩吗?愤怒使她的双眸分外明亮。你看不出来这一切正在折磨我吗?你不在意吗?
“我知道,”她极力使声音保持平稳。“只是在这种情况下,她给错对象了,我一点都不想和你共享快乐。”她说出来的话比原先想讲的更狠、更残酷。在她说这些话时,她看到他脸上关心的表情变得僵硬,她明白她想伤害他,想要抹去他所感受的愉快。他怎么可以笑她?他怎么敢?
“也许是吧!”他瞪视她良久,然后不发一言地发动引擎,他的脸孔冰冷,嘴角严肃。
我恨他,我讨厌他。这些思绪一路上盘踞在她脑海里,一回到旅馆她就在他采取任何行动前步下吉普车,抢先回到房间,在随便道声晚安后,当着他的面摔上门。
数分钟后,她的门上响起轻轻的敲门声,这时她仍穿着整齐,可怜兮兮地站着。她穿过房间轻柔地问:“谁?”
“马修。”他的声音平静。
“什么事?”
“女人,打开这该死的门。”她听出他语调里的强烈怒意,她迟疑了一会儿,不情愿地拉动门闩。
“有什么事?”她只打开一条门缝。
“老天,把门全部打开,否则我要硬闯进来了。”很明显地他的耐性已达到极限,她用力把门全部打开。
“怎么样?”
“女人,你究竟在搞什么?”
“什么都没有!晚安。”她再度趋前关门,可是他很快地用手抵住门把,用另一只手抓住她的头发,使她往后仰,她不得不看着他狂怒的脸。
“凯西,我没有强暴你的念头。”他的目光残酷,“我只是要来告诉你,我在门下发现张纸条,皮尔斯要我们明天一大早就到工地去,有很多问题,八点整可以准备好吗?”
“我想可以。”她强迫自己把话从颤抖的嘴唇间吐出来。
“很好。”他低下头审视她琥珀色的眼睛,抓在他手中的金红色头发,然后以令人奇异的自制力把手放下。“那么,八点整见。”
他边说边往后退,对着她摔上门。她足足站了一分钟,脑筋一片空白地瞪着光亮的木门,然后以愤怒快速的行动换下衣服,还扯掉了两颗扣子。
第二天早上八点,尽管昨晚几乎没睡,马修敲门时她已一切就绪。她立即把草图和设计档案挟在腋下步出房门。“早安。”她尽量让声音保持轻快,希望眼睛下任何化妆品也不能掩饰的暗影不会被他察觉到。
“稍后我会告诉你我的看法。”他沙哑地说,接过挟在她腋下厚重的档案夹。她注意到他锐利的目光在她眼下的黑影处逗留一会儿,然后又转开,点头示意要她跟着走。
他们在紧张的沉默中,驶向别墅。他们将车开到房子旁停下,皮尔斯立即走近吉普车,急急地领着他们走向一堆曝晒在阳光下的水管及器材处,很明显地这位葡萄牙营造商误解了一幅草图,凯西在向他解释后,让马修去讲明细节。
一辆载运混凝土的重型卡车正轰隆隆地驶向已成形的游泳池。凯西看到皮尔斯又把他的两个小孩带来了——他的妻子又怀了双胞胎,产期就在这两天,她无法应付这五岁的男孩和四岁的女孩。
她悠闲地站了几分钟,看着他们玩一种自己发明的复杂游戏,马修唤她时,才转身回来。但她正在向皮尔斯解释厨房的设计,她感到马修僵直了身体。
“搞什么……”她听到马修低吼一声,同时他开始奔跑;她和皮尔斯转身,惊恐地看到反应敏捷的马修已经捕捉到的景象。巨大的卡车正缓缓地朝两个孩子的方向移动,他们正背对着卡车,蹲在地上聚精会神地在软沙上画画。
卡车原本停在一个小斜坡上,下面就是一大片需要铺上混凝土的地方。它凝聚了往下的冲力,带有可怕毁灭力量的车辆正对着两个瘦小的身体而去。她看到马修边跑边叫喊,可是卡车后面的水泥搅拌器声音很大,一直到他几乎跑到孩子身旁时,孩子才转身,这时巨大的卡车已不过咫尺之遥。
马修扑过去用手臂抱住孩子时,凯西只看到人影一闪,而似乎就在同时,滑动的金属巨物也抵达了,然后是砰然一声巨大的震响。她的眼睛一定闭上了几秒,因为进入她视线的下个景象,是那辆卡车正停在为修建游泳池而挖的坑洞内,而马修和两个孩子不见踪影。
她边叫边跑,皮尔斯和一些工人跟在她身边,她望向坑洞,为眼前的景象所震惊。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然后她意识到皮尔斯大声用葡萄牙文叫着,同时与几个工人跳进洞内。
“马修!马修!”她听到有人正歇斯底里地大叫,浑然不知是自己的声音。直到站在她身旁的一个工人抓住她猛摇,并用手拍她的脸颊,等她走出昏眩的沉默时,那个工人才用他的母语一再向她道歉。
她看见皮尔斯举起一个哭泣的孩子交给在坑洞上方的人,然后是第二个。可是马修呢?即使她苍白的嘴唇因为震惊而说不出话来,内心仍在呼唤他的名字,她不能忍受没有他……
“我不想表现得很无助,可是如果有人能帮我离开这该死的坑洞,我会很感激。”她听到那个低沉的声音,然后看到马修似乎是从卡车的底下爬出来,颤巍巍地站在坑洞底部,身上满是水泥和像血迹一样附着在衣服上的红土。他还安全活着!他没死!
马修!他的名字是无声的祈祷,一定是她静默中的某种情绪传达到他身上,使他转过头迎向她开始闭起的晕眩双眸。她往下沉,非常快且彻底地昏倒在焦热的地上,完全不知道他大叫着她的名字,像子弹般从坑洞中一跃而出。
“马修……”她在他怀里醒来,喃喃地叫唤他的名字。她的战栗贯穿着他们俩。“我以为你死了。”她大哭起来。
“凯西,没有事了……没事了,亲爱的。”
“来,”他扶起她,不顾她虚弱地抗议,抱着她走到房子的阴影下。
“你可能会没命,”她想起那可怕的情景,“那辆卡车……”
“可是并没有发生啊!”他轻柔地说:“不要想了,我也不去想了,”他再度拥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