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以为借镜啊!诚如诗文所言:百尔君子,不知德行?实为殆也!
这数日来,有一要事得禀于夫君。你离家的翌日,有位老人(即为上回于姑婆之孙喜筵上相遇的老人)领了两位远房表亲(当真一表三千里!)住进家里来了。
老人自称屋主,我本将信将疑,直至他开始翻天覆地搜索那只水晶瓶,我才不得不信服了他的身分。当我心有疑惧,面告他事实时,他苦著一张老脸对我说:“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这真教我宽心,大喘一口气!倘就每个大富翁都就他这般阔绰、不计前嫌,半片天下皆太平了!
他曾再三地要我转达他的意思给你,水晶瓶这档事他不予追究,但这笔帐仍需记在你儿头上。我反覆思量后赫然领悟,你儿不啻我儿吗?当下又“情不自禁”地狠狠砸了他的清瓷碗,以为警惕。他抱著残瓦,失魂落魄一整天。唉!今生尚未见过这等恃物重欲的老头儿,都过了望八之年了,金银珠宝、龟甲玉石乃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之物,还这么想不开!
提及两位表亲,我是满心的委屈。男表亲是董事长的专用特约司机,所以硬要我搭他的车上下班,我若稍有微词,他便老羞成怒,一迳地说我瞧不起他,所以只得勉为其难让他专车接送了。再说那个女表亲,她屡次要跟我抢著做晚饭,我忿然盛怒之下,威胁不是她走,便是我撤退搬回娘家住,这才吓阻她继续“抢饭碗”。
其实独居于这偌大的宅院,偶尔想起还是挺可怖的。现在有人相伴为伍,也就不便挑剔太多。尤其你那个老亲戚也很爱唱歌,拚命跟我抢麦克风,所以这鹊园里,一旦太阳落山头后,就俨然成了风声鹤唳的“咆哮山庄”,唯缺闪电助兴罢了!
老爷爷每晚都要拿他的陈年往事来叨扰我,连拐带骗地硬是要我瞧他那两位乖孙的童年旧照。我见他是年老昏癫,思孙过度,已不计较是非与对错了!为什么我这位看倌会这样说呢?兹因他老的两位孙子实实在在咸为自私自利的孽子,一个是已作古多年的败家子,另一个则是大逆不道、不忠不义的坏胚,他还疼若似宝,见这凄凉光景,我诚为他抱不平。犹有更甚的是,他不时得意洋洋炫耀这幢阴阳怪诞的房子的原创点子,就是来自那个“仲子”五岁时出的馊主意。对于这些有钱人的行径方式我是百思不解,他不是头脑僵化就是挥霍成性惯了。该知道“黄金无种子,唯生于勤俭之家。”老爷爷真是一个活生生的范本呢!一个错误的范本!
你寄来的巧克力于九月二日签收。果酱则是九月四号抵达公司。(我喜欢蓝莓及覆盆子。桑葚渣渣太多,老爷爷不爱。杏桃果酱是抢手贷,最好再寄上半打。)
香浓细滑的义大利冰淇淋已于九月八号签收,分了些给家人后就独吞了。老爷爷牙不好,我没准他碰。但他会偷偷挖来吃,我得看紧一点才是。宅里迁回一只大钱鼠,还是挺累人的。(老爷爷很好奇,你大老远寄来的冰淇淋为何不化,他问这冰是不是采北极海的千年不化之冰砖制成。你说他迂不迂!)
你寄来的照片我收到了!风景明媚怡人,湖泊翠美熠亮,锺灵毓秀目不暇给,只是很可惜,你的侧面影像是模糊的,反而你旁边的那个帅哥在办公室里引起不小的骚动,很多人跟我打听他的身分,我只好据实以告,结果──不少人开始打听请调欧陆的事。
哦喔!那只钱鼠又在唱“榕树下”了!我得搁笔出去阻止他,因为里长已来抗议过了!
节序清秋,幸祈珍重。敬请钧安妻敷谨秉菊月于鹊园李富凯笑意盎然地轻掩嘴角,脑海里全是罗敷璀璨的妍笑。
他将信收好,踱步回桌前,按了一下内线。“惠芬,麻烦你进来一下好吗?”
十秒后,惠芬已拿起笔记本走了进来。
“嗯!听克霖提过你喜欢诗词,不知你看过这首诗没有?”
惠芬瞥了一下李富凯手上的诗笺,答道:“我有一些基础的概念。”
他闻言绽出一个和煦的笑容,将诗笺递给她。“这边有首诗,一个字一个字拆开,我大概懂八分,但合著成章句,就不太懂得言下之意,麻烦你帮忙翻译一下吧!”
“现在?”惠芬诧异的反问。
“难不成得挑个吉时?”李富凯打趣的说。
“你再过五分钟得召开一个重要的内部会议,下午两点在卢森堡有个同业餐会,晚上七点得赶到伦敦参与一个慈善义卖晚宴,主持人已先来电确定你该买的义卖品是奥匈王室的祖传翡翠项链,价钱抬到三倍后你才能收手。”惠芬好心的提醒他,但还是接下了书笺。
他怃然道:“真的?我怎么不知道?看样子,我养了一群饭桶,竟会把会议定在这么不合时宜的时候,椅子还没坐热,咖啡还没啜上一口就得听报告了;提到那个餐会,都过午两点了,还吃什么东西;再说慈善晚宴吧!我货都没看到,怎知对不对我的味。”他蹙眉批评,说著起身便整理文件,然后眼角扫过瞠目结舌的惠芬。“怎么啦?”
“呃──frank,这会议时间……是你自己定的。餐会也是东家照你以往的作息安排的。至于晚会的事,你可千万别搅局啊!”
因为李富凯不爱这种事先拟定的套招公式,上回他童心末泯,硬是寻衅搅局地把西班牙名家哥雅的一幅素描画价钱哄抬起来,害一个法国商人得花费比预期多两倍的钱才得标。事后,他装无辜的跟人道贺恭喜、直叹自己没那份福气,还找来一大串记者让那人出尽风头。
惠芬见他近日脑袋微恙,一旦翻脸,可能真的会捞过界去跟别人竞价。
他愣了一下,然后顺口辩道:“一样是饭桶,而且还是闷不作声的饭桶。我的话就一定是金科玉律吗?怎么没人站出来直言反驳呢?我一时胡涂不察,他们也这般盲从,我可得多注意了!”说著就走出办公室,留下惠芬看著那首语出诗经邶风的《雄雉》。心想,莫非法兰克交了一个国文社的笔友不成?
※※※
蒋仲子兮,无逾我里,无折我树杞。岂敢爱之?
畏我父母,仲可怀也,父毋之言,亦可畏也。
蒋仲子兮,无逾我墙,无折我树桑。岂敢爱之?
畏我诸兄,仲可怀也,诸兄之言,亦可畏也。
蒋仲子兮,无逾我园,无折我树檀。岂敢爱之?
畏人之多言。仲可怀也,人之多言,亦可畏也。
(诗经郑风)
富凯:
望风怀想,时切依依,念你惦你,唯燕吐情。
最近十三楼里,泪声频传。会计室的一位资深女同事发现她先生有外遇了,女主角竟是她先生的上司。时代在变了!以前总是看电视上演著大老板金屋藏娇,现在反而倒过来了。他们结缡十年之久,鹣鲽情深如胶似漆,谁知竟是假象。那个良人我见过两次面,人看起来是老实得不得了,根本不像会是一个抛家弃子的负心汉。
以前你总是说我缺乏判断是非的能力,常常真伪不分,又时时告诫我人言可畏。现在想来,所言一点都不虚假。
其他女同事都纷纷警告我,说愈是老实的男人愈是容易受到狐媚般的诱惑,要我看紧你一点。但是,相遥数千里,踮足翘首于事无补,只是平添惆怅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