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那一个总经理吗?太不可思议了!此时的郑月美恨不得手边有架收录音机,能把他的话录起来,然后放给整幢大楼的人听。因为她若光用嘴皮子把这一幕讲出去的话,只怕会被众人讥为无稽之谈。
十二点,会议结束。
所有董事与高阶主管咸有说有笑地跨出会议厅,准备下楼午膳。
“我说嘛!李总年轻有才干,当真就是不可多得的领导人物,若他真首肯、愿意回来接李创办的位子,那李老就后继有人,而我们可就高枕无忧了。”
“早说过,他做事一向对事不对人。”
“上回说他恶魔王,实在是言过其实,我胡涂了,竟没去察觉他大刀阔斧的用心。”
当天下午,暴君总经理陡然遽变的消息,如野火燎原般蔓延至各楼面。
台北参石大楼里,大大小小一百个部门,全部职工加起来,少说也有上千名,大家咸知有个地方叫“天堂度假中心”,但是104、105这几个号码怎么拨、怎么问,就是探不出这家度假中心的电话号码,累得查号台的小姐们一听到这家中心的名字,都出自本能地反射回答:“对不起,没登记。”
※※※
“罗小姐,帮我一个忙好吗?”会计小姐朱雨华走近罗敷的桌面。
“好啊!什么事?”罗敷嘴上横咬一枝铅笔,双手不时在键盘上飞跃著。
“我手上有一位员工的薪资表资料不全,可不可以帮我将资料调来看一看?真是不好意思,已过了一个月了,现在才来找你问。”
“没关系,叫什么名字?哪个部门的?我查一下。”
“是个叫李富凯的。”
罗敷露出讶然的表情,马上问:“怎么了?他是我先生,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真的?太好了!是这样的,上个月安经理才亲自将他的个人资料交给我们,要我们帮他制作薪水单,但是他没有身分证字号,所以我迟至今日未替他加入劳工保险。”
“哦!”罗敷会心一笑。“他是瑞士华侨,身分证最近才申请出来。我帮你问问,再告诉你。”
“如果可以的话,真是太好了!但是……我还是有个问题没解决。他银行的户名,和你给我的罗马拼音的名字有很大的出入。我试了两次,都无法将他这个月的薪水汇进他的户头,而他又没来领薪水,好像一点都不愁钱似的。”
“他的名字是叫李富凯啊!富强的富,凯旋的凯,fui-kailee。”罗敷皱起眉,心想他这两个半月不知是怎么过日子的。
“可是银行里理来电告诉我,帐号是没错,但户名有些出入,所以对方往来银行拒绝受汇。办事员还好心的将他的英文名字抄给我。”朱雨华递了一张纸条给她。
罗敷接下那小纸片,瞟了一眼,便愣住了。
frankf·k·lee“你确定是这个名字?”她取下铅笔,拿它比了比小纸片,重复问一遍。
“没有错!乾脆叫你先生转回国内银行开户好了,每一次汇他的薪水都会出问题。”朱雨华发著牢骚。
但罗敷充耳不闻,只是拿著那张小纸片,双眼直瞪著那几个英文名字,呆若木鸡,一动也不动。
“罗小姐!罗小姐!”朱雨华见罗敷愀然失去血色的脸,便轻唤了两声。
罗敷一回神,仓卒应道:“我上去查一查,等一下再给你正确资料。”说完忙抽出桌上的一份档案,打开夹子后便一张张的翻阅,连会计小姐人已走了,她都没察觉到,心里不时念著:“不要是他,求你不要是他!”
每一张人事公函的传真署名都潦草遒劲得看不清字迹,但罗敷从最上层抽出了一张较清晰的正本公函研究著。
第一个名字的确是frank没错,姓氏后面的两个e被拉得老长的,尾端收笔时却是强而有力的一顿。她不加思索的拿起那张公函走到影印机前复印了一张副本,然后回原位将影本的签名处裁剪下,放进自己的包包里,便跌坐入位子上发呆。
那个总经理回台湾的时间和李富凯出现的时间不谋而合,而且无独有偶的,两人皆是瑞士华侨。怪不得他不肯透露自己的分机号码,还说什么工作不固定之类的藉口,鬼话连篇!而安先生也和他一鼻孔出气的瞒著她,但也许安先生有苦衷,一定都是李富凯个人的馊主意。
谢谢你的好心。但我以为敝公司是纯粹在徵才……
我没寄展历表……
你这不是以貌取人吗?
三人成虎!这是典型的一犬吠影、百犬吠声……
人家也是人生父母养,名字这种事最好别拿来开玩笑……
他竟是她最讨厌的那个总经理,那个心高气傲的独裁暴君!她一直都被蒙在鼓里,雾里看花整整看了三个月,她甚至连自己先生的真实身分都没搞清楚,就胡里胡涂的嫁了。
他这三个月来一定无时无刻都在嘲笑她,等著看好戏。他大费周章地娶她,只为了确定她会受到以貌取人的悲惨教训。什么忠厚、老实、木讷、寡言,根本都是一出出的骗局。人家甚至都跟她掀过底牌了,明明只有twopairs,她还一厢情愿的说他是同花大顺。
他为了拐她,甚至不择手段、无所不用其极的说出喜欢她、爱她的话,撤下漫天大谎,而她竟笨得相信他的确是因为爱她才娶她。他怎能如此轻易的扼杀她对他的憧憬?她是那么信任他、依恋他、看重他、视他为全部,瞿料,他所回报给她的,竟是以伪善糖衣包装起来的虚情假意!他怎能?
想著他以前爱理不理人的模样,只道他不爱主动跟女人搭讪,是个老实人,没想到他根本是对她一屑不顾。凭她这等姿色,她连边都沾不上,还一迳的要去缠他。
想著他冷酷无情的求婚,她竟当他是憨直、不懂情调,连一刻钟都等不及,便不加思索的答应婚事。
当她为著床第之事紧张万分时,他却已是个中老手了。说什么她是他的天使,果真如此,她不知该排到第几百号了,搞不好他玩弄、厌弃的折翼天使排排站都可以参加双十游行了!无耻之至!
也或许他想换换口味,因为他还没上过像她那么笨的女人,等他玩腻她后,又会像甩掉前两位妻子一样,如法炮制地一脚把她踢开,而且就快了!他甚至早在还没娶她前,就已经计画好如何甩开她这个包袱。再过两个体拜他就要起程回瑞士,一辈子都会避不见面,然后再经由律师跟她连系办理离婚事宜,电视上不都这么演的吗?
不论将来发生什么样的意外变化,请你务必要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答应我!
就看在我这么──爱你的份上。
看在我这么恨你的份上──你去死!想都别想。
他可以去角逐奥斯卡最佳恶心男演员奖了,不仅如此,还可囊括编剧及导演奖,他是她所见过最表里不一、口蜜腹剑的人。
若有朝一日,你一觉醒来,发现我与你所想像的人根本是大相迳庭时,你会怎么样?
她会怎样?当初她连想都没想过,这时她倒想到几百种她会怎样的作法。
她要把王羲之的魂招回来,请他赐写“万恶淫为首”的墨宝,然后用最昂贵的玳瑁框裱起来,狠狠地往他头上砸去,砸得他眼冒金星。
她要他滚进他的天堂里,管他跟谁厮混,但求留她在地狱里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