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转身绕到嘉伯烈的身侧,察看其他的艺术品,墙上的第一幅画吸引我的目光。画中人是位金发碧眼的美男子,他毫无瑕疵的完美五官略带阴柔、温顺的味道,甚至可以说美得缺乏男子气概。但随即一想,这种画风从十六世纪伊莉莎白一世统治以降,便风靡了好几代,所以并不足以为奇。我走上前看了一下画框下的标注,才知道他是库克子爵,范罗烈二世。
原来是嘉伯的父亲!这教我不得不再多瞧上一眼,他那双淡得出奇的碧眼及微扬的薄唇尽是玩世不恭的嘲弄,颇有令人毛骨悚然的感觉,一个男人能柔美得像范罗烈一般,实在罕见。
纵然画师的技巧过分仿古,但是却把这个主人翁的神韵表露无遗,我左右来回地挪动步履,那对碧眼就仿佛活灵灵地跟着我移动似的,教我心底发毛。
惊吓之余,我撤回目光,逃避范罗烈二世的凝视,两步就挪到第二张画前。第二张画是范罗烈一世,也就是格兰斯特老公爵的画家,他穿着传统的苏格兰服,雄纠气昂的叉腰站立,就像古时的战士一般,有股不怒自威的神韵。他黑发褐眼、两道卧蚕眉再配上粗犷的脸,和他儿子库克子爵相比是诚然两种不同的典型。多么奇怪的父子啊!
我发现嘉伯虽然长得比较像老公爵,但优雅的五官与儒雅的气质,却是传承自父亲库克子爵。这大概是隔代遗传后的结果吧!
接二连三的书都是范氏家族历代男主人的画像,我大致地掠过眼,走完一圈回到原地,背对着嘉伯烈天使,直视正前方,又看见了一个似挂毡的幕帘,覆盖住一面墙,只不过这回幕帘的长度并没有长曳至地板。
我忍不住攒眉蹙额地抱怨。嫁进来的这一家人真怪,什么都要当宝似的遗慱后世,竟老是喜欢把秘密藏在布帘后,连莎士比亚都得甘拜下风哩!
我走过房间到幕帘边,拉了一下绳穗,幕帘便悠悠然从中往两旁撤开。
又是一幅画!而且大得过分!我鍞眉往后挪了好几步,瞳孔才渐渐适应那幅巨大的影像,它的长宽各约三公尺。
随着物像渐渐的清晰分明,我的脚步也缓了下来。我失神的愣在嘉伯烈前,凝望画中身着白纱的长发女郎,静跪在圣坛前梼告,她虔诚的脸上漾起酡红的微笑,如瀑布般的青丝直泄而下,整张画充塞着虚无缥缈的意境。
目睹这名女子似曾相识的面容,我已茫然不知所措。
不可能吧!我举起双手揉拭眼睛,再定眼注视画中人。她的眉毛、鼻子、嘴唇、脸蛋是我每天早上会在镜子里瞧见的,这回被放大出来,委实不敢奢望那女孩会是我自己的肖像。
是巧合吗?一个神似我的女人。
“你在这儿做什么?”
我倏地侧过头,看见嘉伯出现在窄门中央,高大的身躯倚门而站,俊逸的脸上面无表情。
“我……我以为你不回来吃饭。”我慌了!没料到他会那么早回来。
他没睬我的问题,只是挑起眉,又问了一次:“你在这儿做什么?”
“我……”我急得一时之间找不到理由,只得据实以告地认错。“对不起!我不该擅自闯入。”
我有点想哭,但尝试说服自己那样做无济于事,嘉伯又不是“监胡子”,不里因为我闯入这间密室就把我宰了。不过他也曾经为了我那头长发,发誓要宰了我,不是吗?
“你是不该!”他嘲弄地说,三两步走向幕帘边,动手拉了绳穗,弹指间,画就被遮起了。“然而这是天性,不是吗?”
一听他这么说,提醒我上一次闯进潘华大宅的情形,便惭愧不安的站在原地,只能随口问:“她是谁?”
他站在那儿,背靠幕帘,哑然失笑地说:“你找得到钥匙,也开了密室,却认不出她是谁?你是聪明过头,反而变成无知了!”
我因为他轻松的态度,没大大责难我侵犯他的隐私而松了口气,胆子也变大了。“那好像是我哦?”
他皱起眉,双臂环抱胸前审视我的样子,教我摸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
足足十秒后,他湛蓝的眸子才往天花板一瞪,无奈地摇头。“看不出来就算了!”说完后走向我,往塑像一靠。
我听他既不否认、又不承认,就确定了那幅画的确是我,心褢漾起一丝微妙的慰藉,并且赶忙补上一句:“她就是我,我就是她!”
他嘴一撇,装出一副讶然,给我一个假惺惺的笑。“天才终于开窍了!”
“谢谢你的恭维。”我忍不住顶了他一句。
“哪里!要你不卑躬屈膝,似乎会要你命似的。”他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话,教我为之一愣。他竟说我卑躬屈膝!他自己才是一副妄自尊大的模样。
“这尊嘉伯烈的塑像是谁的?”
他半转过身,用余光斜睨我,半天才吐出一句:“我爷爷的。”
“他是位虔诚的教徒?”
他脚跟一转,正视我道:“在某些观念上,他是的!”便迳自转变话题。
“你那幅画也是三年前他请人画的,打算送你做结婚礼物,只不过没派上用场罢了!”
我儿他冷冷道来,想着过往云烟的往事,半天吭不出一句话,直到他先开口,才打破了凝重的气氛。
“你这三天怎么都没下楼用膳?身体不适吗?还是志在减肥?”他瞟了我全身一眼,依旧悠哉地靠着嘉伯烈。
“詹森告诉你的?”我佒然不乐地问。上回他才嫌我笨,这回嫌我胖,下一回搞不好又要嫌我丑八怪了!
他将头住右晃了过去。
“那是贾太太?”
这回则是往左晃了回来。
“到底是谁?”我气起来了。
“詹森转话给贾太太,贾太太打电话给丁勒,是丁勒告诉我的。”他慢条斯理的解释,挪动身子绕行室内一圈。
“总而言之,他们三人都告诉你了。”我咕哝一句。
他不否认,整个人停在老公爵的昼前独自思忖一会儿后,才不耐烦地看了我一眼,“他们也是一番好意。你还是没回答我的问题。”
“我只是一个人吃不下饭罢了!”我故意让他知道,他自己也得负起些许责任。难得他终于注意到我了。
“很抱歉!我还不知道自己竟如此下饭,能替你开胃。”他识破我的用意,反讽我一句,但看见我受伤的眼神,才收敛起讥诮的态度,解释道:“公司最近真的很忙,我的广告部职员连着好几夜不眠不休的赶工。”
我打断他的借口,追问:“艾玛也一定在吧!”
“她当然得在,否则拍个鬼!”他没好气的应了我一句。
我踌躇半晌,沉不住气地问出这三天来的揣测。“你是特别为了她才逗留在摄影棚的吗?”
他的眸子里投射出一股火焰,怒意腾腾地说:“那得视你从哪种角度看而定!她是这次宣传广告的重心,没有她这位主角,一切进度就得停摆,我们得花更多的时间去找递补者,除非你自告奋勇来顶她的缺位,否则我无法自作主张撤换她。”
“我没那个意思!”我矢口否认。
“真没那个意思吗?那我倒是听者有意,误会你的意思了!你好像一口咬定我是好色之徒似的,成天猜忌我会和别的女人有染。”
“我没有成天猜忌!”我气得不经大脑考虑,便脱口而出。
“哦!不是成天,那就是半天了!”他挑起一眉,捉到语病,故意扭曲我的话。“半天猜忌,另外半天你在干嘛?埋头书中,抑或是件白日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