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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信封袋里抖出几张照片,黑白的,彩色的,没有任何摄影技巧的,可是当语瞳的目光一接触到那些照片,陡地心悸起来,仿佛五脏六腑和全身血液瞬间都在倒流——

  那几张照片里,全是以淮,而照片底下的日期,是上个月。

  语瞳浑身像跌进了冰窖里,她强撑住要昏厥过去的意识,看着慕淮,等他的解释。

  “上个月,我有个朋友去巴黎洽公,回来之后,宣称他在巴黎看见以淮,如假包换。”慕淮平稳的语调,像在说一件与他不相干的事。“我很讶异,也很好奇,就雇了征信社去查。”



  他把信封袋拿起来倒了倒,掉出一张信笺,他把信笺平摊在语瞳的面前。

  那上头写着一个地址,位于巴黎的地址。

  听到这儿,语瞳的脸色已经比那张纸还要白了!她的心脏几乎停止跳动,顿觉天旋地转,连思考的能力都没了。

  不!不可能!她甚至见过以淮的墓,太荒谬,不可能!

  可是这些照片和地址该如何解释?语瞳闭了闭眼,双手紧紧地扣住桌缘,却仍颤抖。

  “以淮死后,我们接到的消息,是他去法国参加一个丧礼,不幸出了车祸。”慕淮语气平稳,像在说一件与他完全无关的事。“可是就征信社告诉我的,当初雇用他母亲的那个华侨,已经在几年前就过世了。”



  语瞳深吸一口气,脑子里像有几颗手榴弹依序爆炸!到底哪边才是真的?慕淮还是以淮?如果以淮存心骗她,那又为了什么?墓可以做假的么?也许照片上的人不是以淮?

  煎熬的烈焰焚着她,她双手掩面,不停地深呼吸,视线从指缝中盯伫在那些照片上。

  只有一个办法可以确定——

  语瞳忽然重重地抓起了那张地址,抓得那张纸都皱成了一团;她从椅上倏地站起,力道之猛,甚至弄翻了椅子,也弄洒了桌上的咖啡。她什么都顾不得了,只是匆匆看慕淮一眼,便奔回房间拿她的护照去了。

  再度来到巴黎,语瞳没想到会是在这种状况、这种心情下。

  一路上,她的心绪塞满了无可形容的复杂,可是大多时候,她又希望自己的脑子是一片空白,空白到没有任何预设的影像。

  一部分的她,希望照片上的人真的是以淮,希望真能在那张地址上找到以淮,如此她与他不再天人永隔,可以生活在同一个时空之下,她蚀心的孤寂与无底的思念终于有了出口。

  可是如果以淮还活着,又为何欺瞒她?这其中的原因又没来由地让语瞳心里掠过一丝战栗,因此另一部分的她,又期盼住在那地址的人不是以淮。

  如此反覆矛盾,语瞳宁可自己的思维是一片空白,不要期望,不要想像,只等待事实。

  多变的云彩在黄昏的天空中快速移动,在流转间仿佛吹过的不是风,而是语瞳的心情;站在那张地址所在的公寓之下,语瞳的感觉每一秒钟转换一次,忐忑不安。

  慕淮按下了门铃,等待的心情有如等候宣判。语瞳的心倏地狂跳起来!门内等着迎接她的,不知是什么?

  “怎么会这样?可能不在家。”

  慕淮连按了几次,都没有人回应,他往马路上退了退,仰头看阳台,那栽种着的鲜活植物、那迎风飘扬的干净窗帘,都证实了这是有人居住的房子。

  “也许出去了。”慕淮有些惋惜地说。

  “我们等等吧,好不好?”他手指着公寓旁的一间小小咖啡座。“先坐一会,从这里,如果有人回来我们也看得见。”

  语瞳默默点了点头,随他坐到路边的小桌上。

  春日的微风在天边卷起最后一片桃红的色彩,黄昏与星夜即将交替。等待的过程沉重而令人不安。慕淮的心境如何她不得而知,但语瞳自己是无比地难熬,她得努力抑制随时可能迸发出来的胡思乱想,得压抑住等待的痛楚和悸动。

  她坐着,背脊挺直,那一杯杯香醇的咖啡竟变得苦涩难咽,她再也喝不下去了。

  “我去买瓶水。”刚才路过,语瞳记得出巷子的大街上有家颇具规模的超市。不止买水,重要的是远离这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的沉闷也好。

  “要不要我替你带什么?”语瞳站了起来。

  “不用。我无所谓,你买自己的就好。”慕淮抽着菸,等待的过程愈见他沈蕴无可测的耐力。不过他至少还有菸。

  语瞳点点头,很快地走了。

  慕淮手上的菸将近燃熄,他很快地又点起了另一支。菸灰缸里已全是他留下的菸蒂,他耐心地、沉稳地进行他的等待。然而就在他招来服务生,请他再送来一杯咖啡的时候——

  那楝公寓楼下,站着一对男女——男的是东方人,女的看上去像混血儿,深色头发淡色皮肤。慕淮心一动!将椅子往公寓的方向一转,发出了刺耳的吱嘎声,那两人不由得转过头来了。

  那是以淮——活生生的,不是幽灵,不是鬼魂,是人。

  他看见慕淮,先是一怔,随即神色全敛了下来,冷然而严肃。他低着头跟那女人说了些什么,然后那女子独自进公寓去了,他向慕淮走来。

  以淮神色自若,迳自拉开一张椅子在他对面坐下。他认识慕淮不是今天才开始的,慕淮的沈蕴他再了解不过,便只选择了沉默对立。

  慕淮弹了弹菸灰,眼梢微扬,唇角有抹得意的笑,一切尽在他的预想之中。

  “没想到吧?”慕淮往椅背上一靠,上上下下打量以淮,讽刺地:

  “以一个已死的人来说,你的气色还算不错。”

  以淮淡淡地笑笑,仍自保持平静,语带嘲讽:

  “我以为我死了,你们不是应该大肆庆祝吗?从此以后我不会再抢走你们的任何东西,你们可以放心了。”

  “你舍得?”慕淮眼神迫人。是兄弟,曾经也是情敌,旧恨难了,份外怨怼。

  “我不想再玩下去了。”以淮迎着慕淮的目光。“凡事总有结束的时候,就当我真的死了,跟殷家也算是个了断。”

  “不再报复了吗?真难得你也有看透的时候,只是这方法未免太可笑,假死可以当真?”慕淮暗暗冷笑。“你也表演得太精采了吧?真的以为可以骗过所有的人?”

  “我想瞒的不过只有语瞳。”以淮摆明了说,坐得离桌远远,两相对峙,一迳冷漠的味道。

  “语瞳来了。”慕淮唇角微微一牵,彷似一抹阴冷笑意。“去买矿泉水,等会回来。”

  以淮早知道慕淮不会不带语瞳来。然而提到语瞳,以淮的心仍不由得重重一沉!他勉强在慕淮面前维持神色镇定。

  “我跟语瞳的事,没想到你们还如此关心。”

  慕淮淡淡一笑,避掉他的讽刺。

  “能让语瞳看清你的真面目,是我唯一关心的。”

  以淮像被尖针刺中了般,这针刺明显掀开了他的隐痛。

  “你还真在意她。为了这些,你恐怕花了不少钱请私家侦探来调查我吧?”他冷笑着。

  “不管怎样,是你骗了她。”

  慕淮的瞳仁闪着光,幽幽的光,像黑夜中的两簇萤火。

  “我只想让她知道她根本看走了眼,你从来不是真心爱她,她不过是你用来折磨我的工具罢了。”

  以淮的脸色慢慢变白,慕淮的指控不曾扰乱他,然而对语瞳的歉疚,却让他在慕淮眼前筑起的防御城墙一块块地倒塌。他勉强地:

  “我跟语瞳的事,不用你来评断。欺骗与否,我也不需要给你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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