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是知道。”转身拉起他刚才放在路旁的脚踏车,他跨上脚踏车顺着坡道滑了出去。“因为,我就是握星之家的老板。”
他的话在风中飘荡了许久,育溏才在满头缭绕不绝的蝉声、还有不知名的虫子喧闹声中回过神来。
“握星之家的老板……那他不就是胥知淼!?喂,等等我啊!喂!”望着逐渐远去的人影,育溏这才恍如大梦初醒地冲上车,急急地追赶着他。
☆ ☆ ☆
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驾着车育溏沾沾自喜地告诉自己。第一步,找到这个孤僻出了名的胥知淼,接下来只要做好这篇采访,回去之后主编一定会对我另眼相看,不再将我当只花瓶般的供在那里了。
想起办公室内那些蜚短流长,育溏原已神采飞扬的脸色随之一黯——
“她啊,还不是靠她老子有办法,跟主办单位熟,所以将她拱上瑞梅公主的宝座。”
“是嘛,还能说什么,人家的父母有的是钱,帮女儿买个选美冠军的头衔,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喂,你们干么这么酸溜溜的?有办法也叫你们的父母帮你打通关节,去选什么公主皇后的啊!”
“哟,你以为我们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啊?放心,追她的人已经排到南部去了,你啊,连边都沾不上。”
“咦,我可是很有志气的人,从没打算要娶个可以少奋斗二十年的女人!”
“哼,是噢!这女人可不止让你少奋斗二十年,她家的财产,足可以让你少奋斗二十辈子!”
“唔,这个嘛,就不劳诸位大姊们费心了。只是说也奇怪,她父母旗下的企业那么多,她干么费劲的挤进咱们出版社当采编,累得半死又没啥成就感!”
“这就是她们有钱有势的人最爱玩的把戏!怕人家认定她们只是一堆有钱的脓包,所以成天吃饱了没事干的找些事儿做。不是当什么电视制作人、作家、主持人,就是硬跑来跟我们这种平庸的老百姓抢工作,好证明她们的脑袋还有用处!”
“喂,嘘,别讲太大声了,待会儿被她听到了……”
“安啦,我叫她去买便当。”
“哎哟,我们平常都是叫人送到公司来的,你干么叫她大热天的去跑一趟。”
“哼,我就要叫她去买便当,她以为她是谁?要不是出生时选对好人家,她王育溏也没什么了不起!”
原本因为忘了带同事交代要寄的信,而匆匆跑回来,却不料听到的竟是这么尖锐的批评。如此尖酸且不留情面地议论自己,育溏一时之间根本不知如何理清心底的苦楚。
在灯火辉煌、冠盖云集的最后决选会上,评审们的眼光中闪动着满意的光芒,这使得育溏万分雀跃,她转向评审席后的观众群中,失望地看到父母正忙碌地讲着电话,一面头也不回地走出会场。对于自己最后的决赛,父母竟如此忽视地离开,台上的育溏甜美的笑容,不自觉地为之褪色。
而后是那致命一击的出现。当决赛最后结果,也就是这项选美赛,后冠谁属宣布的紧张时刻,台下只剩下育溏和另外两位参赛者,紧张万分地等着主持人宣布名次。
当其中一位佳丽得第三名后,她并没有如惯例般地去接受彩带和鲜花祝贺,相反的,她和另一位入围者拉开了一幅上头写满抗议字眼的白布条,其他无论有没有入围的参赛者,全都涌上舞台,对着电视摄影机齐声抗议着。
“选美不公平,冠军早已内定!”
“是啊,选美根本只是个幌子,后冠早被买走了……”
“不公平!抗议!”
在那些女郎们龇牙咧嘴的推挤中,育溏连躲都无法闪避她们的花拳绣腿。她惊恐地发现,那些女郎们的怒气,似乎都是冲着自己而来的。
她们指出育溏权势倾天的父亲左右评审的分数,而她那富可敌国的母亲,更是大派银弹,替女儿预订了此次选美的后冠。
压根儿对她们所指控的事没有概念,育溏孤零零地坐在后台,瞪大眼睛看着那些熟悉的面孔,轮番地指责着自己而百口莫辩。
“育溏,你有没有受伤?老天,我的车才刚开出大门口,评审长就打我大哥大,要我快回来接你,真是太可怕了,那些女孩子们是在吵些什么啊?”拎着不时响着铃声的大哥大,她的父亲急急地冲进来,气急败坏地大吼。
“喂,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不是说育溏选美的事全包在你身上吗?怎么会搞出这么大的纰漏?”高跟鞋咔啦咔啦地由远而近,母亲所说的话也一句句地敲击在育溏心坎上。
“爸、妈,难道她们说的都是真的?是你们动用关系,让我进入决赛,并且得到名次……”脸色惨白地坐在那里,在看到父母脸上那理所当然的表情之后,她真恨不得立刻死去算了。
“育溏,这不过是个小小的选美赛,既然你有兴趣,爸爸又跟主办单位的林伯伯很熟,所以……”觑着女儿的神色不太对,这位政坛最具分量的商界巨擘,不期然地闭上嘴巴,朝妻子拼命地使着眼色。
“是啊,育溏,爸妈就只有你这么个宝贝女儿,只要是你想要的,哪怕是远在天边的星星,我也会要人搭太空梭去摘下来给你。”拍拍咬着下唇不语的女儿,为参赛而削瘦不少的双颊,张雪梅,这个向来叱咤风云的女强人,面对这自幼即有些阴郁沉静的女儿,再次感到束手无策。
“对嘛,放眼望去,这台上有哪个女孩子比得上我王一成的宝贝女儿,快把眼泪擦干,出去接受封后授冠,记者们都在等着帮你拍照呢!”
育溏缓缓地摇着头,难以置信地盯着眼前貌合神离的父母:“爸、妈,我知道你们是想补偿我,以弥补你们的愧疚,但这些……都不是我要的!为了讨好我你们煞费苦心,努力在人前扮着模范父母,人后则各自拥有自己的新欢……这又何必呢?这只会让我觉得自己不过是你们的责任罢了。”
“育溏,我们之所以愿意这么容忍彼此,费尽心思地维持假象,为的都是你啊!”王一成掏出手帕擦着额头上的汗珠,急切地安抚女儿。
“王一成,说好不在孩子面前提这档子事的,你……”听到丈夫的话,张雪梅愀然变色地厉声叫了起来。
王一成两手一摊,对着妻子耸耸肩。“雪梅,我看咱们也就别再硬撑下去啦,育溏不是小孩子了,她早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我听说你那个已经怀孕了,该不会是她想要名分,逼着你赶紧解决我们吧?”双手环抱胸前,张雪梅两眼闪动着森冷的光芒,充满了指控的意味。
“你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净会扯这些有的没的……”
眼看着父母在自己眼前越吵越激烈,育溏的目光在周遭那些看好戏的人脸上溜过去。门口有不少探头探脑的记者们,如发现新大陆般地蜂拥而来,照相机和摄影机高高地举起,镁光灯一再闪烁,人声嘈杂中育溏悄悄地往后门闪去,在没有人留意的情况下,她飞也似地逃离了那里。
她身着夸张浮奢的晚礼服,坐在中正纪念堂的台阶上,丝毫不理会往来行人们那诧异的目光,只是任泪水汩汩而流,濡湿了衣襟,也哭花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