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杯酒,休息一下吧!」在会议中始终未发一言的卫约翰随后跟进,为他倒了杯 澄色的液体。
谭大维脱下外套、扯掉领带,接过酒后漫步到窝边。
位居廿五层的谭氏企业大楼之顶,可俯瞰巴尔第摩全市和内港全景。由华裔名建筑 师设计的这栋建筑物,建于十六年前,是谭大维的父亲一手建造起来的。当年,他以经 营建材起家,跟着又转投资房地产、油田、矿场、电子工业……,也都有极佳的表现, 于是成为曾经风光一时的企业巨子。
二年前,他因心脏病突发过世,以中国传统「长幼有序d的原则,整个事业交由物 欲及权欲皆强的长子接棒,大维是他的次子,因不耐于形式,所以向来是扮演企业中视 察各地业务的角色。
「我原以为承认失败并不困难,事实却不如我想象的轻松。」谭大维转过身,忍不 住的叹道。
拥有哈佛大学企管博士学位的他,尽管对做生意始终是兴趣不高,然而学院派出身 的他,多年的专业训练使他龙充分掌握商场的致胜生机、再加上他与生俱有的轩昂气度 及良好口才,使他轻易的成为社交圈的宠儿。
「你进公司才短短几年,却使这个家族事业蜕变成享誉全球的企业王国,业绩也比 你父亲在位时涨了百余倍,这些成就都是你的功劳,也难怪你舍不得放弃它们。」卫 约翰安慰他道。
「本来我们兄弟两人,在老哥主内,我主外约合力经营下,倒也一直相安无事,不 知道是什么事让他在病中变得疯狂不已?」
「这道理很简单,你身兼公司的对外发言人,在媒体上亮相与出名的总是你,加上 你长年在外奔波,又和长你十来岁的大哥缺乏沟通,所以在外人有意的离间下,你们兄 弟问的心结便再也解不开了。」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谭大维心痛的不仅是公司产业,对他一向敬畏的大哥也由 衷哀悼。有好一会儿,他只是盯着杯中残余的威士忌。
「做为你的私人理财顾问,眼见你坚持把自己的产业抵押帮公司筹钱的举动,我实 在为你感到惋惜,想想看你在巴黎的洋房、瑞士的别墅、私人飞机……,卖掉其中任何 一项都够你吃穿一辈子了,你何苦要拿它们来救谭氏企业?」卫约翰不以为然的摇头叹 道。
「我们在纽约兴建的摩天大楼已投资了数千万美金下去,如果我不能盖下去或是付 不出贷款,银行随时会去接收,那栋大楼的建筑用地是我父亲生前所购置,也是他最喜 欢的一块地,我一定要把它盖好。」
「你难道不担心自己会被拖累?」
「这总比眼睁睁的看着它被查封拍卖好吧?」
「那些银行家他们以前既能借一部分钱给公司,为什么现在却又不肯继续援助你盖 完它?」
「就因为我付不出前面贷款的利息,使他们对我的判断力和能力失去信心,我只好 再以其它产权清楚的对象来重新贷款。」他跟着一口饮尽杯中残余的酒,埋首于卫约翰 放在他大办公桌前的文件中,一时室内寂静无声。看到帐册的最后一行记录,他抬起头 问道:「这一笔五百万的呆帐是怎么回事?」
「这是我在你大哥的私人帐簿中抄录出来的,就我所知,这是你八年前借钱给那个 经营涂料的安公子的记录,虽然他仍然欠着这笔钱,可是你却不能采取任何法律行动, 因为法律上的追诉期--七年早已超过,你无法向他追索这笔钱。」
「你打过电话给他?」
「是的,这些年他也不曾付过利息,所以我想提醒他来正视这件事,但他却说你无 权告到法院,因为追索的有效期已过。」
「那他可曾向我致谢或问候?」他自嘲的笑问。
「那才怪呢!他说,如果是你或其它人再来向他要钱,他就会要他的法律顾间以骚 扰的罪名控告你,还要我转告你,如果你真那么聪明,怎么会忘了在有效期内要回这笔 钱?」
「然后呢?」他的脸罩上了一层寒霜。
「我想这个人一定是相当的无礼,他连句再会都没说,就挂了我的电话。」
「我想他该尝点教训了!」
「你要给他什么教训?」卫约翰的眼光充满了期待。
「永远都别贪图人家的钱财!否则便会因小失大。」他一面说着,一面按下电话的 扬声系统,在秘书回答后,他要她帮忙接通八位分住在世界各城市的工商名流的电话。
「要他们帮你把钱要回来?」
「你马上就会知道答案的。」
当电话接通,卫约翰立刻发现谭大维交谈的对象都是安公子的客户,当然其中也有 两、三通是用他不懂的法文和中文交谈的,但是从谭大维一致的语气中,多少仍能猜到 谈的是同一件事。
「如果我没听错那些电话,那么有几家知名的大汽车厂和家电公司都会往不久的将 来,对外宣布安公子出品的涂料有问题,所以他们将考虑改换其它厂牌的产品。」
「不错,这几个人都是我的好朋友。当年,安公子来找我时,曾给我看过他研究油 漆新配方的分析报告,我相信他的产品确实是比市场上其它厂牌更好也更持久,所以我除了大力安排公司借钱给他,还介绍他认识几个需要大量购买油漆来制造产品的朋友。 本来帮他这些忙,完全是基于惜才的心理,我从未奢求他知恩图报,但是在我面临财务 危机的此刻,他连句问候都没有,我也该让他体会一下「当朋友变成敌人」的滋味!」
「或许他并不知道你有困难,毕竟公司濒临倒闭的窘况并未宣扬出来。」
「自从他公司的股票上市后,他也挤进了华尔街的金融界,据我所知,他正是拒绝 延长我们贷款期限那家银行的董事之一。」
「可是现在你也采取了对策,何不留下来静观其变?要知道安公子那笔钱连本带利 的演了好些年,至少也有一千多万美金,能要回来对公司是不无小补的,甚至还可能起 死回生。你怎能在这个关键时刻选择回台湾去呢?」卫约翰忧心忡忡的试图挽留住他。
「他若有心找我,我在哪里不都一样?再说台湾来这儿也不过是坐十几个小时的飞 机,我保证只要你认为有必要,我一定随时接受召唤。」
「你为什么非要回去不可?」
「其中原因很难用三言两语解释清楚,用最简单的话来形容就像失去根的植物,如 果不能从生长的那片泥土里寻回一点养分,它的生命力便要消失了。」
「在台湾你还有那些亲友?」
「没有了!我们家族中的人多半都到美国来了,少数人从开始就住在香港,似乎也 都办了加拿大移民。」
「那你回去干嘛?」
「去继承我出生的房子,和邻近的农场。在那我曾度过一段快乐的时光,祖父去世 后便将那个农场留给了我。」
「有人在为你经营吗?」
「有个老管家负责管理,他每年都会寄帐本来给我看,他经营的不错,似乎还有点 盈余呢!」
「你不会是在暗示--要回去务农了吧b」
「是有这个念头,但是我在台北还有一些商务需要处理,我想一时还回不去农场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