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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边,微粗的食指拨了一条银弦,蓦然「铮」地一声,划破脑里一片空白,刹那间似乎浮现了一个画面。
褐眸闪烁,看着震动的琴弦,「我以为不会,可心里却一直怪异着,或许以前真的会弹……」抚着琴弦,白云低喃。
那日蕖儿姑娘也送了他一把琴,当时没什么感觉,可现在听了这声音,竟觉得熟悉,仿佛之前的每个夜里,这声音都伴随着他人眠,那时的他寂寞地思念着一个人……
抚着头,脑里突然浮现一张脸,可那画面只似昙花一现,瞬间变成虚渺。
「谁……你到底是谁?」闭上眼,白云回想适才迅速掠过而模糊的画面。到底是第几次了?午夜梦回,那张脸总是出现在脑里,然后心里便开始思念,那张脸到底是谁?
「公子,小的是粉影,是向二公子派来服侍您的。」门外突然响起一阵低语。
睁开眼,白云快速走到门边开门,然后朝门外淡笑的女子点头打招呼,「粉影姑娘,进来吧!」
「听说公子想要听琴?」粉影步履轻盈地跟着白云进入厢房。
「没错,你随意弹几首曲子给我听可好?」
「随意?」
「对,想弹什么就弹什么。」
「好,那请公子一旁坐着吧!」坐到琴后,待白云坐定,粉影便轻挽袖缘,做好预备动作。
不一会儿,美妙的琴音开始从纤细的玉手下流泄而出,或高亢或低幽,或抒怀或感伤,小小厢房内充斥着情感。
白云表情闲散,但藏在半垂长睫下的一双褐眸却是异常专注地凝视纤手与银弦间的动作,拢、捻、抹、挑、弹、勾,每一个细微的动作、每一个潜藏的情感,他都细细的品味研究,当三首曲子终了,长睫终于缓缓掀起。
「你弹得很好。」轻悠的嗓音淡淡赞美。以适才的三首曲子来说的确是不错,听得出琢磨过技巧,但是情感上……却隐约藏着冰冷,这位粉影姑娘内心舆纤柔的外表大相迳庭啊,恐怕也不是普通的艺妓。
「公子过奖了。」粉影淡笑。
白云也笑,随即长手一勾,豪爽地把桌上的整袋钱抛到粉影面前的桌上。「拿去。」
「这……谢谢公子。」
「谢什么?反正是向二少爷的金子,你若要谢就去谢他吧!」缓缓起身,白云也走到琴后,「我突然觉得手痒,让我试试吧!」
「公子?」
「让我试试没关系吧?还是你怕听了耳朵会痛?」
「不是,只是你是贵客,粉影不敢怠慢。」
「不让我弹才是怠慢我。」袖袍一挥,偌大的琴瞬间飞移到圆桌上,投给瞠目结舌的粉影一个调皮的笑容,白云走回圆桌。「小生我要献丑啦,还请粉影姑娘别太嫌弃。」
「嫌气不会,粉影怎么会——」话还没说完,一记气势磅礴的琴音便教她愕然。
第一声就如此震撼人心,彷佛瞬间跃飞于绝顶巅峰,置身在深山云海里,风是冷的,然而心却火热无比,不因天地间只有自己一人而寂寞害怕,远方乍现的曙光让他充满了希望。
时高时低的音律就像脚下的浮云,时而狂劲奔放,时而绵缓细长,就像袭来的风,一切都是变幻莫测。
才一盏茶的时间,粉影就完全沉醉在白云的琴音里,然而抚琴的白云却无所觉,食指、双眸完全专注在一条又一条的银弦上。
冷冷冰弦、冷冷冰弦,他果然会!
深山云海、劲松冷风,是了,就是这种感觉,那时的他只有一人,为了一个原因,时常抚琴度夜,然后等待黎明的第一道曙光出现为他祈祷,祈祷他能平安无事,祈祷能早日找到他……
为了他,他一直忍受着;为了他,他一直等待着,然而他到底是谁?
闭上眼,白云用着几乎是虔诚的心,努力追逐心里到处奔窜的感觉,再快一点、再快一点,就快追到了!
蓦地,一个抽痛却割过追逐的脚步,白云当下吃痛地低吟了一声,而昂扬奔放的琴音也瞬间冻结。
「公子,你怎么了?」因琴音乍停而回过神的粉影一个抬头,就看见白云脸色苍白,额上还淌着好多珠汗,惊得她立刻奔向前关心。
「没……没什么,只是突然觉得……头痛……」白云抚着头气息不稳的说。
「可你的脸色很不好啊,要不要粉影帮你请个大夫?」
「不用了,刚刚……只是瞬间觉得难受,现在好多了。」
「是吗?」看着白云依旧苍白的面容,粉影有些怀疑他的话。
「呵呵,别为我担心,我自己的身体我最清楚,这个头痛其实来得好,代表我的记忆正缓缓恢复呢!」
「公子失去记忆?」
「是啊,不过刚刚托你的福,让我记起一些事,我想再遇不久……」恍然一笑,白云的眼里划过浓浓思念。「我便可以找回我失落的心了。」
「失落的心?」粉影若有所思的咀嚼他的话。
「好了,既然身体不舒服,我就认命点先回去休息,待会儿记得帮我跟向二公子说一声。」白云边说边缓缓起身。
「粉影会的。」
「那好,我先回去了,改日有空,我再来找你。」
「好,粉影一定等你。」
白云闻言,才踏出厢房的身影立刻回转。
「刚刚你只是从我的琴声里得到共鸣,那并不是什么情感,所以……你的心不在我身上。」白云扯着笑,目光淡然地看着粉影。
「公子……」粉影清雅的粉颜瞬间染上酡红。
阖上门,转过身,门外传来白云悠悠的一段话,「你的心在哪里,你该最清楚的,粉影姑娘。」
第六章
青樽苑里——
「向樽日,我发现我会什么了!」
人未到,声先到,坐在桌前批阅卷宗的向樽日一听到门外的声音,手中的笔有一瞬间停了下来,但很快地又开始移动。
「咿呀」两声,樽楼的门在向樽日翻页的同时被推开。
「向樽日,我找到可以贡献的东西了。」门才被开启,一抹人影随即跳人,然后「砰」地一声,门扉又被关了起来。
「进门前应该先敲门。」向樽日头也不抬地说。
「下次注意、下次注意。」
「还有关门不可以用脚要用手。」向樽日又纠正道。
「是是,下次改过、下次改过。」对于向樽日多如牛毛的规矩,白云一点也不在意,只是笑着挥手随口应声。
「你的下次是指哪一次?」向樽日终于抬头了,只不过眼神有些不悦。
很多事情他纠正,白云说下次改,可下次依然犯错,然后下次还有下次,可见白云从来不把他的话听在耳里、记在心底。
每天像是抓准时间般,只要他一回樽楼,白云一定出现,之后就跟在他后头跑,自此他习惯的安静生活因白云而变调,静谧的青樽苑成了白云玩耍的地方,该是严肃办公的樽楼成了无聊闲嗑牙的场所,偶尔白云甚至会缠着他带他到市集玩。
白云总是兴致一来就往他这里跑,然后不管他是不是喜欢就硬是缠着他说话、陪他吃饭,可无聊了就又跑得不见人影,就像今日,他消失了一整个下午。
要不是槐天突然来向他提及他和白云一块上芙蓉苑的事,他也没料想到白云的消失是去了花楼。
终究是男孩,不能怪他,他也是男人,懂得男人的需要,只不过他曾说过的「喜欢」,其实只是小孩的恶作剧吧?
他就像调皮的风,来来去去全凭心情,让人抓不住踪影,向来规律的生活因他的恣意而扰乱了,心湖也泛起阵阵涟漪,吹皱了原有的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