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柔顺以对,心底甜甜泛慌。
铮铮戴好礼服,辰时已到。
钉琅琅满身金属,压着她颈肩喊疼。
“关哥哥,晚上……晚上为铮铮按摩可好?”好容易说了几日来第一句情话,不是她敏感,一年未见,望江关真的变了。
“这个自然。”他在房门相送,表情如常。
望苗大婚,在望家寨看来是铮铮委身,在白苗则坚持是望江关下嫁,她将依庙礼进行颁神仪式,夕阳落下时才能正式娶他。
族老依礼已在门外候着,众人面前,她是白苗“嫘婺”。
“给我好生照料望爷,”铮铮吩咐:“还有客馆那头的望家寨人,傍晚大典时要安排最好位置,不得有误。”
“是。”
转头看向望江关,铮铮欲言又止。
“菂菂……还是不肯来?”一想便明,他问。
“嗯,再让我派人请她,或者你……”
“算了,随她吧!”淡淡苦笑,望江关不自觉叹气。
“也是,反正大典上自会相见,”铮铮嘴上说,心中不安。
几乎认识望江关一辈子,她没见过那样表情;莫名怅惘,刻着情殇。
沉住气呐,铮铮……深吸气地快步走开。
过了酉时,他便得是她的。
身心灵全部,一辈子。
“望爷,用午膳了。”镂镂端着酒食走进。
“嗯……”像是教窗外事物吸引,他答得心不在焉。
“午膳后还请望爷换上白苗礼服,”镂镂看似伺候,话底却是命令。“先前两族商议过,至少在净苗寨的时候,望家得按白苗规矩。”
“知道了,一会儿便换。”望江关挪着步伐,温笑答来。类似话题他三日来听了不下数次,也亏得他忍气耐性,每次都让镂镂满意叨完。
“望爷莫怪,”镂镂不好意思,老实跟笑,看着望江关神色自若的表情更加欠赧。“过了傍晚大典,望爷在净苗寨就可以自由行动了。”她以为望江关一直看向窗外,是因为强被限制的缘故。
“不妨,这里楼高,出去了怕是没这风景。”开始吃菜吃饭,也是要镂镂去疑;其实他一点不饿,身边少了熟悉之人,做什么都失了兴致。
“嗯……”镂镂为他斟酒,一时没话好聊。
啾啾啾啾啾──
忽然窗边飞来一鸟,小巧洁白,只脸上鼓了两酡嫣红。
“欸,你练飞完啦?”望江关语间惊喜,一早上他就尽看这鸟,摔了又摔。
小白鸟似懂人语,拍拍飞进,停在他手边。
“饿了吗?”指尖逗它,那羽毛好生柔软,大眼灵透。
“望爷你认得它?”镂镂也觉惊奇,没见过这么乖巧的鸟儿。
“早上才发现的,就在池边树上,”他笑:“这鸟大概出生不久,五只大白鸟在教它练飞,后来学会了一群鸟移师阵地,喏,就在邵池里秋千顶上,一次一次,这小东西又不知为了什么一次又一次练习着从高处下跳。”
“啊?”镂镂瞠目结舌,没听过这等异事。更奇的是,这古灵精怪的小东西似乎让她有某种熟悉之感……呃……是什么呢?放下酒壶,她努力思考……
“欸,你长得跟我家菂菂好像,”谁知,望江关玩着高兴,竟开始对小鸟说话。“你见过菂菂吗?个子小小,丑得可爱,满脸聪明精神的女孩……”
天呐!铮娃儿临走前千万叮嘱别让望江关想到那丫头!!
“望、望爷……”努力想找话题,忽见窗外池塘。“望爷可知那秋千来历?”
“唔,是用桃溪畔桂竹搭的?还是岫山碧竹?”他答非所问,撵了粟米喂它。
欸?这小东西居然跟菂菂一样挑食,满桌佳肴,硬是只在“跳水银芽”和“清炒素心”间啁啾不休。
“不、不是……”眼见望江关越玩越起劲,镂镂直想把那鸟儿抓来掐死。
小东西似乎察觉到了,翩翩逸飞,直落在望江关肩头看她。
这、这仗势欺人的行径……简直……
第十章
“喔,那你就是要问秋千的典故啰?”望江关笑说,突然又有了胃口吃饭。“不就是百年前的婚俗,新人行礼过后,荡着绳索飞过池塘,象征历经艰险、永结同心么?”
“……”镂镂一时呐然,原来望江关都知道了。
“而且我还知,那池塘是你们族人为了这久久不用的婚俗连月挖出来的,水深极浅,不过对铮铮而言,怕水是天性、习惯……”他顿了顿,下箸的动作减缓。“你放心,就算我能力不济也决不会摔着她。”
“望爷知解铮娃儿的用心便好。”镂镂叹气,她从不怀疑铮铮挑人的眼光。
只是,看在老人家的眼底,好人加好人有时候不一定成就好事的道理……年轻人怕是不信邪的……
“就因我知,我才在这儿。”望江关说道,眼光不自觉飘向窗外。
小白鸟悄悄飞走,临走前啄他一下。
斜阳灿灿。酉时大典。
维鹊有巢,维鸠居之。之子于归,百两御之。
维鹊有巢,维鸠方之。之子于归,百两将之。
维鹊有巢,维鸠方之。之子于归,百两成之。(1)
铮铮盼了整年,望江关终于一身新郎礼服,正式登场。
水塘畔华台高筑,她与他前跪祭坛,司仪颂歌。
““嫘婺”铮铮,”众声唱罢,上任嫘婺转面向她,捻韵接道,合掌祷祝。“上邪!汝欲与君相知哉?长命无绝衰哉?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哉?”(2)
“哇,你们白苗族结个婚怎么这么麻烦?又是诅咒又是宣誓,好像非得搞得天崩地裂天下大乱似的?!”望天阔在台下偷偷对新婚妻子咬耳朵:“还是咱望家习俗干脆,三句话就送入洞房,嘻嘻……哎,敢拧相公?看我回去……呃……”
“嘘!”望太公轻斥孙儿一声,心里也是嘀咕:“这么拖拉?!不是怕人抢亲么?早说这些苗人冥顽不灵,待会真出事就看你们怎么对咱交代!”
悄悄地,四大一小五只白鸟飞上祭坛,交头接耳,拍拍拍拍。
“嫘婺?”白苗崇仰自然,典礼间任何突发状况都算征兆,司仪请示。
“无事,众鸟祥集。”她答,一心将仪式速完。
乐音过头回奏,幸好训练有素,台下听来不乱。
“上邪!”换铮铮对唱,虔诚起誓。“我欲与君相知(嘎嘎),长命无绝衰(嘎嘎)!山无陵(嘎嘎),江水为竭(嘎嘎),冬雷震震(嘎嘎),夏雨雪(嘎嘎),天地合(嘎嘎),乃敢与君绝(嘎嘎嘎嘎)!”
她边唱,几只白鸟跟着粗嘎搭声,距离近的贺客渐渐发现这等异状,一传十、十传百,座席间浪潮般渐生骚动,连带外围参观者也哗然一片。
“嫘、嫘婺……”司仪颤抖,脸色惨惨泛青,两只大鸟一直瞅盯她看,不时拍翅欲啄,眼看那红眼狰狞的模样哪来吉兆?她再度请示。
“无事,灵鸟翔集。”铮铮再答,隐忍慌急。
“上邪!汝何以欲与君相知哉?长命无绝衰哉?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哉?”耳聩目盲的上任嫘婺按着侍祭提醒,不动如山,合乐再唱。
“上邪!”努力沈气,铮铮凝看望江关,情深款款。“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匪报也,永以为好也。投我以木李,报之以琼玖。匪报也,永以为好也。(3)”嘎嘎嘎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