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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8 页

 

  妲己呢?西岛呢?东霖呢?公主呢?说到底,他们不过相依四年……

  可那熟稔却似大半人生,连他也不由得怔忡惘然。

  “等你真准备赶我时再说啰……”还笑着,她汲了筒清水放好。“剩下,你就脱了衣服安心洗吧,我去煮饭,保证不偷看。”调皮转开,脑中想的全是前几回梦里故意闹他的好玩模样。

  原来,她偶尔在夜里遇到的丰儿,都是望江关不自觉的梦。



  苦哈哈居多,小时候的他真没几天快乐。

  虚掩柴门,她淘米洗菜。

  水声哗哗,一同屋后。

  ※  ※  ※

  伏暑天闷,“馈神祭”进行几日,平时防守甚严的望家寨难得洞开。

  多年来“有无湾”的“望家港”在国际间打出名号,传统上以追思礼祭为主的馈神习惯也渐渐掺上不同精神。海上陆上,闹哄哄挤进人潮,观礼有之,商贸更甚。



  这早,望江关等人依俗前往“玥池”祭祖。

  嵢稂山系唯一隘口,也是“望苗大战”结束之地。

  当年,望江关的父亲以一当关,死守着让余将残兵卷逃回来。

  打竹板,说风凉,想我年少走四方

  走四方,多荒唐,望家老寨得称王

  得称王,为安邦,年湮代远渐不详

  渐不详,亦无妨,有我老汉絮絮张

  絮絮张,沸汤汤,流言漫漫定难匡

  定难匡,便遭殃,谁……

  “怪了,那人在屋外敲打半天,到底想说什么?”厨房里,她放下手间纱布,侧耳细听。

  ……代桃疆,坐中央,历月经年累风霜;累风霜,富家乡,山南山北声名……

  “别听了,菂菂,”身旁,约莫二十来岁的一位干瘦姑娘轻声细说:“那人想说什么是假,盼着讨赏才是真!”

  “讨赏?”

  “是啊,那是唱“莲花落”的乞儿,专往大户人家门口游唱说嘴,因为多是揭人阴私,所以被讲中的人总是花钱消灾,请他远远离开最好。”

  “原来是这样啊……”她好奇,“那如果,被讲的人硬是不给钱呢?”

  “乞儿就会越讲越露骨,甚至造谣生事,闹着那家人鸡犬不宁。”姑娘打了个寒颤,磨着米浆的粗手顿了顿。

  “别怕末末,是在讲我们家呢,不干你事。”她知解,柔笑。

  这姑娘便是常在望江关梦里出现的女婴,每逢寨里有事,他总记着将她调来帮忙,趁机重酬,好让她带回去贴补家用。

  “可也不能让他继续乱讲啊,主子人善心好,我这……”迟末末穷掏碎银。

  “别急,我还想听,”她阻止,只将窗牖推着更开,“最近告大娘和云表姨都忙,我正闷着没人讲故事呢!”

  “欸……”迟末末一顿,不知怎么回话才好。

  “再说,望家寨的确怪俗忒多,”指向屋外大埕,语气不爽:“看,明明天热,却硬是不给马儿喝水!”

  那是“立马”,寨里表彰老主子战马的仪典。傅闻有回残军深陷东霖包围,那马为了主人需水,硬是绝食不饮,后来更衍出男子将座骑绝食两日后赛马的习俗,说是魁星将一生吉兆,遇战皆捷。

  “还有这个,”矛头转向迟末末这几日偷空在市集上贩卖的红绳,“没事男女还在脖上自绑红绳,怪丑的不是?”

  “呃……”不是两日前才解释了!

  望苗大战最后,苗妾锑锑随着老主子同剑自刎,村人感佩,每年馈神时节,夫妇情侣皆以红线系颈,以示爱情坚贞。

  “这样过分,拿人家元配亲娘怎么看待?”她怨不平,还是为了望江关!

  “唔,也对……”迟末末努力思索,呆了。“大家从来都是这么传这么讲,没想过其……”

  “咦?怎么不唱了?谁让他停啦?”她急急出奔。

  沾着米浆的手指兀自滴水。

  “天缺?!”瞧,那正打赏乞儿的黑瘦男子可不是……“哇!”又叫又跳,直把迟末末也惹出来探看。

  “望大哥。”细声如蚊,却已是迟末末面对男子的最大极限。

  天缺温和一笑,领着两个妹妹,带头走进家门。

  “等、等等,天缺你让那乞儿别走好不,我还想听故事……”她不专心,扯着天缺衣袖,湿滑黏腻的米浆全数沾上,这件特地为了见她而穿上的新衣又毁了。

  “菂菂……”他用口形说,神色不怒自威。

  “好嘛好嘛,不听就是。”咕哝着,她嘟嘴吐舌。天缺越大越跟望江关当主子的那面相像,还是四年前她刚遇上的小哑巴哥哥好玩。

  天缺怎知她想法,还以为菂菂女儿娇态,柔顺依他。

  心欢喜,想为她撂发,却让她轻巧躲开。

  “嘿,你回来的赶巧,”她跑着,比院里自顾自玩的一群小猫还快。“末末正教我做望家凉糕,一会儿你吃了顺便帮我给头人们送去,天热山远,拜托啦!”

  ※  ※  ※

  嘎~~

  渐近黄昏,刚从“玥池”回来的人群或三或两,全挤在主屋前凉棚歇脚。

  那是临时为“馈神祭”所搭,每日由主祭的“上村”准备茶点,迟末末便这样由“旧苗村”调来,主供告大娘等一干主妇差遣。

  “丑八怪!这一定是你干的!!”

  突地,一阵怒冲冲的嘶吼传遍主屋内外,渐趋渐近。

  她原在屋里滤茶,听到声音与迟末末偕同走出,一边揩手。

  院里,望天阔正教猫狗大军团团围住,老少鸡鸭啪啪助阵,鸽群半空压回。

  “欸,天阔哥,你确定自个儿找对了吗……去……”笑靥嘻嘻,小动物一哄而散。“咱家和你同姓,望家寨应该也没人姓“丑”吧?”

  “我就是要找你!”丑八怪还伶牙俐齿,以后准没婆家。

  “嘿,原来我听错啦?”浑不在意,她转头对迟末末说:“方才咱在屋里分明听着,可不是一个姓丑名八怪的嚷嚷吗?”

  凉棚里听懂她一语双关的人全笑出来,望天阔面色铁青。

  “天、天阔哥,你也知菂菂她外来的望家话说得不好,您大人有大量,别计较了吧!”迟末末眼见情况不对,赶忙抢出圆场。

  这会儿望江关和天缺不在,余众又是看热闹或帮衬居多。

  “我看是学得太好了吧!”望天阔闷哼,原不是斤斤计较的性子,可瞥眼瞧见那奇丑又不知收敛的怪脸,忍不住更加嫌恶。

  “承蒙谬赞!”她也气,每回看到望天阔便想起哑仆惨死,多为望江关不值,竟收了这么个莽夫作徒弟。

  她东霖这两个“得天下”“平天下”的公主若真有用,又怎会让人十数年困锁深宫,更遑论大难来时,欲杀后弃各自逃奔……

  “你……”望天阔怒极,不自觉掌间生风,脚下气蕴。

  迟末末教他声势一吓,脚步绊跌,狠狠摔落硬地。

  “喂!你怎么这样便打人啊?”她乱嚷,抢上察看迟末末伤况。

  丝毫不管望天阔长拳蓄发,情势危急……

  碰──

  拳掌交接,迟末末只觉自己快昏。

  先前让菂菂差遣到“任家酒肆”取冰的天缺及时赶回,就挡在她们身前,还招有致,门户守紧。

  “果然,我就猜这些年你跟着师父一定偷学不少!”新仇加添旧恨,望天阔虚攻转实,手下无情,以拳。

  天缺没法儿,只得招式尽出,对掌。

  拳走厚实,掌翻轻灵,这原是望江关武术要旨,依着学徒资质而有不同教法,较劲起来,竟也难分难解,各有千秋。

  人群围拢,瞧热闹有之,惊噫有之,谁也没想到从来便被当僮仆养大的天缺竟如此武功了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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