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先扶你上床休息。今晚的药吃了没?”母亲病很久了,久到他从有记忆起,这个家就一直沉浸在低迷的气氛里。
究竟是什么样的病症这般纠缠不去,折磨着他的母亲呢?
医生说,是先天体质较弱,加上产后操劳过度,以致百病丛生,必须找个宁静、空气又好的地方,安心休养,也许健康慢慢会有起色。
贺像恒将母亲安置在床上后,赶紧将半掩的窗户关上。这时虽然离落叶纷飞的秋节时分尚早,但人了夜山上常有寒风骤起,而母亲的身子最受不了的就是风寒,偏偏她又老爱在窗前沉思缅怀,经常一坐就是大半天。
“你先睡吧,我去冲个澡。”
“你也别太睡。”贺妮黛叹了一口气,说:“我看你以后不要到餐厅去兼差了,每天捱到这么晚,回来又要研究案子,身体怎么熬得住。”
为免母亲担忧,也怕她听不懂,毕竟她久卧床榻,对brUB这样的餐饮业是相当陌生的,因此他只告诉她自己在餐厅兼差,其余的便三缄其口。
“没问题,你看我不是好好的。”他故做无谓的笑了笑,希望能让母亲释怀。
“你呀,就是宁可打落牙齿和血吞,也不要我操一丁点的心。”贺妮黛深蹩起眉头,“其实,我们可以不要住在这儿的,省掉一个月三万块的房租,你就不必这么辛苦,你该知道,妈妈好舍不得你起早赶晚的。”
“好、好,等你的身体好一些,我们就搬到市区,租间廉价的公寓,把钱统统存起来,将来给我娶老婆。”他总是这么逗她,每回他这么说,贺妮黛就笑得合不拢嘴。
为了让母亲能在清幽的环境中调养身体,他不惜支付昂贵的房租,搬进这间独栋的小型花园洋房。
是的,他是很苦,但比起母亲的病痛,这点苦实在算不得什么。
“对对,你娶老婆这件事很重要。”贺妮黛抓着儿子的手,轻轻的拍着。“等哪天你交到要好的女朋友,一定要带回来给妈妈看。不要太挑剔,娶妻娶德,好的德行比什么都重要。不过话说回来,你这么忙,哪有时间交女朋友,你听妈妈的话,至少把星期假日空出来,跟同学们出去玩玩,也许有些机会。”
“是——”老生常谈,贺棣桓累了一整天,委实没耐性听下去。”我肚子饿了,希望红豆汤还没冷掉。”
“快去吧。”她心疼的望着儿子伟岸,但略显清程的背影,这背影多像他父亲,只可惜……
夜更深了,她微微闭上双眼,往事旋即浮现眼前,啊,多么不堪回首的前尘呵!
***
那碗犹冒着热气的红豆汤搁在他面前已经十来分钟了,他却连动都没有动一下。
怒火难媳!
贺棣桓咬着牙,重重的将身子靠向椅背。今天他本来应该满心欢喜才对,已通过律师考试的他,一毕业事务所的老板一口气帮他加了一万五千元的薪水,还答应从下周起他可以开始出庭,为一些较小的案子辩护。
事业上有这么大的进展,他原想和母亲好好庆祝一番的,但被那个该死的、不长眼睛的富家女槁得一肚子怒火,害他胃口尽失,什么也提不起劲。
有钱就了不起吗?那么傲慢跋扈,简直可恶透顶!
陡地觉得胸口好闷,他霍然起身,打开后门,双手插在口袋里踱步到小院的花台前。
早开的桂花送来阵阵甜腻的香气人株玛格丽特却已经耐不住酷暑,垂头丧气地等候着秋黄时节的来临。贺律桓突地意识到,他从不曾这般沉浸于纯粹的宁静和大自然中。
忙忙乱乱,纷纷攘攘,竟已过了二十二个年头。二十二年来,他和母亲相依为命,日复一日过着既寒接抬据又漂泊孤零的生活。
父亲呢?一直到五岁,他才知道所谓的正常家庭里,理该一母一父,于是他第一次向母亲要求有个父亲,没想到却换来一记噙泪、沉痛的巴掌,从此他再也没有提起过这个陌生的名词。
为了减轻家里的经济压力,上国中后他就开始半工半读,以年轻强壮的身躯为赌本,拼命的念书,也排命的工作,以时间换取金钱,最后总算如愿以偿,拿到以血汗砌筑而成的学位。
每逢假日,同学朋友们热情邀约登山、郊游,他不是没有兴趣;舞厅、网咖之类以年轻人为号召的场所,他也不是不想驻足流连,然而在稍微懈怠喘息生活便将无以为继的情况下,他真的没有本钱,也没有心情允许自己,对那些好玩的事物投注过多奢侈的目光。
不知多少人羡慕他能进入国内知名的律师事务所工作,他也很庆幸离出人头地的未来已经不远,即使每天累得筋疲力竭,他仍乐在其中,直到这个该死没教养的富家女出现。
就在今天晚上,在brUB里,那个叫庄依旬的女人以极度轻蔑的态度,掏出那一大叠钞票羞辱他时,他多年来努力构筑在心田深处的防线,差点就崩溃了。
直到此刻,他仍忘不了她脸上那刻意的嘲弄。真该一巴掌打得她满地找牙!
两手握拳的指节,发出叽嘎声响,他拧着眉头,紧咬牙根,恨恨的对着无垠苍穹,发出最悲愤的呐喊!
***
大直明水路是台北市著名的水岸景观住宅区,青山面河,视野极佳,吸引许多名人进驻,张忠谋、李远哲等知名人士相继搬入。
从台北市区到明水路,不过十五分钟车程,进入明水路后,右边是基隆河河堤,左边则是林比鳞次的房子,“欧客山庄”即位于水岸住宅的第三排,是最观最佳的区段。
这里的房价原本就高得令人咋舌,而自从某位重量级政治人物摊人以后,其名气就越发响亮了。
这里非富即贵的住户们,家家的庭院都大得可以当足球场,院子里的花木也争奇斗艳,就像他们主人酷爱摆阔的习性,娇艳欲滴的开得到处都是。
木桥尽头,沿着红砖小径转往左侧第一栋,就是庄公馆。
片片黄叶随着凉风飘落至二楼阳台,灯光灿亮的宽敞卧房内,一具包复在纯丝袍子下美丽女体,走动不停。
“你要我去跟他道歉?开什么玩笑!”庄依旬颈间夹着话筒,两手忙碌的从梳妆台前拿起化妆水和面膜,小心翼翼一阵拍打,再将面庞贴成“无脸男”(日本鬼)的一种,看过“神隐少女”的卡通就知道那模样。
抬停真是有够烦,从昨天晚上就不断打电话给她,严词谴责她在北非的不当言行,现在居然过分到要求她去跟贺橡桓道歉。
“他那样还不算出卖色相?那么你告诉我怎样才叫出卖色相?”要不是看在多年知交的份上,她立刻就挂掉电话。“同样是为了赚钱,我的钱他就不屑拿,笑话,他是摆架子拿乔,还是以退为进想吊我胃口……”
断线了?
怡婷居然挂了她的电话?她说错了吗?不过是一个长得稍具“姿色”,又有着一副臭脾气的阿,就妄想要了面子又要里子。
她承认当时自己是有点没出清楚状况,让贺钦桓颇丢颜面,但他有必要得理不饶人,非要她亲自登门道歉不可吗?男人家,度是那么小。
“谁打来的电话?”叶亚茗忽地在门后出现。
妈妈总是不敲门就擅自进入她的房间。在她父母眼里,她永远是个长不大的孩子,所以也永远不需要隐私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