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说什么,不妨直说。”康子翔吃不下去,放下刀叉,静静看着他。
“倪静是什么样的女人,你不会不知道吧?她可是我们老总的地下情妇,这在金泰早就是公开的秘密。怎么,这种人尽可夫的女人,你也想上?”
“你侮辱我可以,请不要侮辱倪静。”
“哟……感情真不错啊,到这个时候还护着她。但是你别忘了,要是这件事传到总经理那里,你们两个都自身难保!”
“不劳你费心。”康子翔开始收拾盘碟,不想再待下去。
忍耐终究是有限度的!
“别急着逃啊,你们是怎么搞上的?说来听听,不要害羞嘛……”背后传来淫笑声。“康子翔,倪静的滋味如何?她可是个中高手,想必不错……”
实在是忍无可忍!
康子翔冷冷站起来,幽深的黑眸已燃起犀利的火苗。
“怎么,无话可说,恼羞成怒了?”区区一个毛头小子,李家华料定他不敢怎样,更加有恃无恐,不知死活地向他挑衅。“看你的样子,难道还想动手不成?”
“说对了!”
康子翔猛地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握起拳头,对准那张干瘦的马脸,一拳揍了下去──
一阵杯碟相撞之声,李家华被打倒在地上。
见情况不妙,在餐厅里用餐的其他员工纷纷围上来,拉开两人。
“好小子,你敢打我,我要你好看!”
万万没料到康子翔竟然有这个胆量,李家华一脸狼狈地爬起来,一边捂住鼻血,一边歇斯底里地指着他破口大骂。
“姓康的,你听着,交易部有你没我,有我没你!你就等着卷铺盖滚蛋吧,如果不开除你,我的名字就倒过来写!”
在众人面前大出洋相,这个脸他实在拉不下。
“很不幸,你可能还不知道,在金泰没有人够资格开除我,除非是我自己不想来!”
一反平时的乖乖牌形象,康子翔板起冷峻的脸庞,恍若冰雕刻成,没有一丝温度,全身散发着压倒一切的凌厉气势,震慑得围观者几乎不敢出一口大气。
这真是平时温雅自若的康子翔?
在众人的目瞪口呆中,他头也不回地离开餐厅。
午后,倪静的办公室,房门紧闭。
康子翔来到门口,轻敲两下。
“请进。”
里头传来淡淡的、清冷的是她一贯的声音,康子翔只觉心头一热。那么没有感情的冷冷的声音,为什么此刻听起来如此亲切?
推门而入,发觉倪静没有像往常那样坐着,而是双手交叉着斜倚在玻璃窗前,微仰着修长的颈项,望向窗外。
察觉到有人进来,她的睫毛微颤一下,转过身子,直视着他。
“知道我叫你来做什么吗?”
两个人没有客套,也没有其他多余的问话。互相凝视的眼眸格外清澄透亮,就像两颗划过暗夜的流星……
“知道。”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一定是为了中午在餐厅的“打架”事件,想必此刻全金泰上下都传得沸沸扬扬。
“那你知不知道自己闯了大祸?”
“我很抱歉。”
“你需要抱歉的人,不是我。”
“我不会向他道歉。”康子翔轻轻握紧拳头。
“为什么?”
“他是人渣!”
“康子翔……”倪静叹口气。“我们每天都在跟自己不喜欢的人和事打交道,你总要忍耐。”
“忍耐总是有限度的。”康子翔闷闷地说。
倪静如此不冷不热的态度,实在出乎他意料之外。
富裕的家世背景令他从小就有良好的教养,举止温文有礼,从来不曾与人发生过肢体冲突,连一点口角都几乎没有。
记忆中,这是他第一次和别人打架,只为了阻止别人诬蔑她的名誉。但是倪静……反而劝他要向现实妥协。
她到底知不知道,他是因为她才动手打人!康子翔突然觉得心里有点酸酸胀胀的,不是滋味。
“难道你要整个部门都为你闹得鸡犬不宁?交易部本来风波就多,员工关系一直很紧张,现在你和李家华又这样,大家都无心做事。如果我没猜错,他正在总经理那里哭诉,搞不好你会马上被炒鱿鱼。”
倪静走到办公桌旁,拿起话筒,拨了几个号码,递给康子翔。“如果你现在马上向李家华和总经理道歉,或许我还可以再想想办法。”
“没有必要。”康子翔上前一步,俐落地挂断电话。
倪静无奈地轻叹一口气。
年轻真是好,天不怕地不怕,连撒手不干的姿势都这么潇洒。
如果可以,她也很想把辞职信猛地甩到李家华和其他一干人脸上,然后拍拍手,跟交易部的流言斐语永远SAYGOODBAY。
幻想总是那样令人愉快,但现实中为了五斗米,却每每令幻想折腰。
没有这份工作,哪里来的钱去支付医院昂贵的看护费?哪里来的钱照顾精神异常的母亲?哪来的钱养活自己?
“你怎么可以忍得下去?”突然,康子翔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
“什么?”倪静有些愕然。
“你知不知道李家华一帮人私下是怎样散播那些难听的谣言的?他们说你、说你……”康子翔说不下去。
“地下情妇,贱女人,公共巴士,勾引上司,人尽可夫……对不对?”倪静平静地接口说下去。
忍,心字头上一把刀,世上最难做到的事之一。
电视、小说中那些将坏人打得落花流水的剧情,看时的确令人酣畅淋漓,不过摆在现实中却可笑之至,此路完全不通。
想要顺利做成一件事,不忍耐是不行的。尤其是一部之长,更没有多少可以任性的资本,她能像他一样,不高兴就撒手不干吗?
“你都知道?”康子翔吃惊地看着她。
“我又不是聋子。”倪静淡淡道。
“那……为什么不解释?”
“当一个人说你偷了钱的时候,也许你还可以解释,但是,当五十个人都认定你是贼时,又何必多此一举?没人会相信你。”
随他们去说吧,她不在乎。
清者自清,浊者自浊。
其实她和总经理的关系,不过一个是伯乐,一个是千里马罢了。当初要不是受到总经理的赏识及保荐,她也无法发挥她在商业方面的长才与潜能,没想到最终连累到对方的名声,实非她所料,对此她也深感无可奈何。
难怪有人常叹:流言似剑,积毁销骨。
唯一对策便是任他们去,走自己的路,因为有时候,解释非但没有效果,反而只会越描越黑。
“谁说的?!”康子翔忍不住喊。“我就相信你!”
这不是喊喊口号而已,他的确相信她,没有任何理由。如果硬要一个理由的话,那就是──凭感觉。
他直视她清冷的眼眸,看到其中的纯净透明。
拥有这样眼眸的女子,怎么可能会做出传言中的那种行为,纵然她外表如此神秘冷漠,且拒人于千里之外。
倪静定定看着他,除了他,没有第二个人对她说过这句话。
──我相信你!
只是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居然在她心里掀起滔天巨浪。
强抑住内心的波动,倪静淡淡地、自嘲似地一笑。
唇边冷冷扬起一抹微笑,淡得几乎看不出来,但却像凌晨太阳的曙光,跃升在冰川的一角。
刹那间,康子翔只觉得一阵目眩神迷。
“你会因为你的固执己见吃苦头。”倪静提醒他。“如果我是你,会做好今天就被人炒鱿鱼的准备。”
“那么,我在不幸被解雇之前,你有没有什么肺腑之言跟我说,诸如舍不得我之类的,要知道,这可是最后一个机会了。”康子翔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幽深的目光毫不避讳,如海、如火,投向她,炽烈火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