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衣服下还压了一封信。突然,罗映雪迫不及待地想看看信里写了些什么。曹苇杭离得她远远的世界,似乎成了她心底仅剩的一片净土。
于是,她往一盏路灯下的草地一坐,把那封信的封口撕开。一打开信,曹苇杭兴奋的语气跃然纸上,好象是他考上大学似的,接下来的内容不外乎是要她乖乖念书、好好玩,有空多参加杜团活动之类的话。
曹苇杭是她的监护人啊,说得好象他什么都懂,什么都经历过一样!罗映雪把信折好,放回信封内。那个不知人间疾苦的纨裤子弟!她忍不住低声啐了一句。
不晓得为什么,一个奇怪的念头猝不及防地闯进她脑中,她好想看看曹苇杭。
三年了,男孩子在高中时期变化很大吧?如果曹苇杭没有通知她就回台湾,然后他们不小心在路上相遇,她会不会已经认不出他了?
虽然他的每一封信都惨遭她恶毒的批评,但她其实都小心翼翼地把它们放在一个摆了防潮剂的木盒子里。每次一接到他的信,她就一个字、一个字地挑他毛病,骂过一遍后,信里的内容总烙印在她的脑海里。事实上,她还常常懊恼地怀疑,是不是曹苇杭的信占据了她太大的记忆空间?
高中选了自然组后,她就再也没碰过历史、地理了,唯一的例外是她花钱买了本解说南非的书来看。南非被誉为“世界上最震撼人心的美丽国度”,但从英国殖民时代起,种族问题就很复杂,后来更实施了严格的种族隔离政策。书上只说,黑人在南非被视为次等人民,不知道黄皮肤的曹苇杭会不会被同学歧视?
她老是替他担心这、担心那的。唉,曹苇杭那个笨蛋大概被欺负了都不知道吧?可是,有时她又会矛盾地希望他别过得太快乐。由他的信上看来,他的生活挺无忧无虑的。
她一直不敢问他,是不是就打算定居南非,不再回台湾了。
罗映雪站起来,抬头望了眼天上的明月,不禁叹口气。
“曹苇杭……”她边踢着想像中的石头,边轻声念着他的名字。
第七章
唉,怎么办呢?罗映雪双手支颐,叹了今天的第N次气,思绪飘得好远好远,浑然忘了现在是上班时间。
大学时代,她通常一年才回家两、三次,一方面是为了省钱,另一方面是水漾的事造成她心中很大的阴影。罗映韬和水漾之所以会认识,完全是由于她的缘故。潜意识里,她老觉得自己对不起哥哥,也对不起水漾。
爸妈都是厚道的人,和成伯伯当了多年邻居,也了解并敬重彼此的为人。当年还是水漾主动提出要解除婚约的,爸妈只当他们两人无缘,不曾多说些难听话。但罗家世居台南,亲戚一大堆,每逢一些姑婶姨婆对她说:“哎哟,你那个同学还真糟糕,明明已经高攀了阿韬,还跟别的男人乱搞。你可千万不要像她一样。”她听了总觉心中在淌血。
不管别人怎么说,她一辈子都不会看轻水漾的。
学校里也有几个男孩子追罗映雪,但她就是提不起兴趣,而追求者中也没有人会痴情不悔地等她回心转意,被拒绝个两三次就纷纷打退堂鼓了。
爱情是不可靠的,尤其在她这样一个没有任何特出之处的女孩子身上。罗映雪很认命地这么想。
大二的工数期中考,让她误打误撞地和系上一位超级漂亮的学姊沈寒结缘。好心的沈学姊和她素不相识,却大方地把答案抄给根本不知道当天要考试的她,之后更为她的大学生活带来了灿烂的阳光。
她从大一起就为生计兼了两个家教。抬出T大电机系的名号,找家教是很容易的事,问题在于会请家教的小孩多半成绩差又不爱念书,她教的那两个小祖宗不但具备这两项特质,更仗着家里有钱,把她当女佣般使唤,让她只能咬牙感叹师道荡然无存。为了钱,她拚命告诉自己要忍耐,毕竟换一个学生就得让家教社抽掉一大笔佣金,新学生也不见得会比较听话。
而沈寒家开电子公司,正巧和她们所学的沾上一点边。沈寒还有一个姊姊和一个妹妹,都是很好相处的人,因此她有事没事就爱往沈家走动,几乎成了沈家的第四个女儿。
后来,她索性厚着脸皮对沈父大力推荐自己,顺利进了沈家的公司当见习生,毕业后更顺理成章地赖下来不走。
在公司时,她不幸又见证了一段残酷的爱情,甚至还扮演了其中的一个蠢角色。
两年多前,公司研发部门来了一位又高又帅的工程师,成了女同事们目光追逐的焦点。
如同所有浪漫的爱情故事,他只对沈寒一人倾心,一进公司就展开了热烈的追求。
罗映雪觉得他们活脱是童话故事里王子和公主的翻版,多嘴地鼓吹沈寒给他一个机会。
现在她真的很希望自已能忘掉那件悲剧,因为沈寒被她豉动后,只落得人财两失的下场。
沈寒看来冷冰冰的,其实是个很贴心的人,出了事后,伤心欲绝的沈寒还反过来安慰她这个又笨又懦弱的小跟班。那一阵子,罗映雪真是恨死自已了,水漾和寒都是不折不扣的大美女,人又好得不得了,偏偏一生的幸福都毁在她手上。
沈寒为了疗伤,出国念了两年书后才重返工作岗位,却倒霉地和她姊姊高薪聘来的总经理事事犯冲。最近,他们两人更为了一笔没接洽好的订单翻脸,沈寒逞强地表明她会负起全责,害罗映雪也跟着伤透脑筋。
她晓得曹静言在他舅舅资助下开设了好几家代工厂,应该会有她们想要的那一批货。
她好心地建议沈寒向他求援,毕竟他们也有同窗之谊。
“不好吧?”沈寒为难地皱了皱眉。“我和他并不熟。毕业前,他带了一个你们南友会的学弟来向我表白,那个小男生结结巴巴的,我一烦,连着也把他羞辱了一顿,他不可能卖我这个人情的。”
罗映雪垮下了小脸。那的确很像沈寒的作风。自从她和沈寒混熟后,简直像个八爪鱼似的缠紧了她,曹静言几回找她参加家族聚会,她都随便找个借口推掉,这时再要求他帮忙,倒也说不过去。而且,她听很多南友会的学长姊说,曹静言表面上对每个人都温文有礼,私底下却只交对自己有帮助的朋友,做对自己有好处的事。唉,她罗映雪怎么可能对他有什么帮助嘛!
“映雪,别为我担心啦,我等会儿再和其它厂商联络一下。”沈寒拍了拍她的头,随即杀气腾腾地瞪向一墙之隔的总经理办公室,“反正我也被那个人骂习惯了,他有本事就把我革职呀!”
沈寒都这么说了,她还能不担心吗?
罗映雪,你要感恩图报啊!如果没有沈寒,你大二的工数铁定被当,你可能没钱念完大学,在公司也没人处处罩你,然而,沈寒若是不认识你的话,她就不会被男人欺骗,不必出国疗伤,也就不会在回国后被降职,动不动就和上司扯破脸。
好吧,为朋友两肋插刀是应该的,更何况沈寒是她继水漾之后最要好的朋友。她并不是无计可施的,曹苇杭上个月回国了,全家都住台北,她只消动动手指头拨个电话给他,他自然会义无反顾地帮她去求曹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