售货小姐有些尴尬,却还是笑脸迎人地为自己的业绩努力,「小姐,你要不要顺便带个白色皮包?我们前两天才进了一批新货喔。」反正,大美女身旁的男人已等著付帐,就算他们是奸夫淫妇也与她无关。
沈寒还来不及考虑要不要,赵之恺就开口了,「你挑一个,白色套装配你的黑皮包很奇怪。」
这个大白痴!他八成搞不清楚行情。
沈寒没好气地拿起离自己最近的白色真皮皮包,把换下来的衣物托给售货小姐保管。
赵之恺显然对她最後的装扮很满意,如释重负地签了帐。
沈寒凑过头去瞧帐单,这个牌子还没下折扣,一套衣服加鞋子、皮包总共┅┅五万多!
「走吧。」
赵之恺连眼皮都没眨,她却心疼了。映雪说他是孤儿、说他自幼穷苦,他穿的不是名牌、开的也只是国产车,却在一个晚上为她刷了那麽多钱。
「喂,你是不是少看一个零?」沈寒心慌意乱下,连句「谢谢」都说不出口,赶忙追到他身旁问著。唉,现在不知道还可不可以退货?这种衣服应该是张子扬那种豪门少爷买给姊姊穿的才对。
「没有。」他冷淡地回答她可笑的问题,脚步沉稳地继续往前走。他每天审阅成叠的财务报表,对数字最是敏感不过,怎麽可能看错?沈寒这个都市长大的娇娇女,将来一定要很有钱的男人才养得起她。当然,以她的条件,要找个像她姊夫一样有钱的男人并不难。想到这儿,他不禁觉得心里很酸。
他很快地甩开这份不该有的感觉,沈寒根本不是适合他的女人。更正确地来说,他比较适合自己一个人生活。
「我明天还你钱。」尽管那是她半个多月的薪水,她也认了。谁知道他会一声不吭地照付?她可不想为了男人这种卑微动物的小恩小惠而感到愧疚难安。
「不要!那是我逼你买的。」
沈寒的心情顿时跌到谷底。现在同他抢付这笔帐,或许会伤了他的自尊呢。她平时虽然常对他冷言冷语、或者是恶言相向的,可是她自认善恶分明——在她心里,赵之恺并不算是个坏人,她很想给他点颜色瞧瞧,但从没想过要真正去伤害他。
好吧!今晚暂且休兵,择日再战。沈寒和自个儿打了商量。
因为换衣服而耽误了点时间,约瑟夫早在柯秘书订好的位置上落坐。本来有些不高兴的他,一见了沈寒,什麽气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谁会和美女计较区区几分钟呢?
一整个晚上,约瑟夫都心不在焉的,大半时间都用英文同沈寒聊东聊西的,把真正的谈判对象赵之恺完全冷落在一旁。
偶有几次,约瑟夫的言行举止稍有失当,沈寒总会乾笑几声,带著些许无措的眼神望向赵之恺,脸上隐隐约约亮著求救信号。赵之恺当然不会听不懂英语,每回总选在约瑟夫讲到最兴高采烈时,要求沈寒翻译他对合约的意见,惹得约瑟夫颇为不悦。
最後,约瑟夫勉为其难地签了草约,表示要将合约带回去再和公司主管讨论一番。他的用意很明显,无非是想再同漂亮的中国宝贝见个面——最好是单独见面。
没签成合约又在言语上被吃尽豆腐的沈寒很沮丧,暗自庆幸自己没穿那件性感的贴身长裙,不致养了那个老色鬼的眼。
「约瑟夫会签约的。」赵之恺瞥见沈寒憔悴的神情,很笃定地开口保证。
「为什麽?」
「这个合约的内容大部分都由艾华奇公司主导,而且我们双方都已达成合作的默契。约瑟夫只是负责来签字,不可能有权力动摇领导阶层的决定。」
沈寒瞪了他一眼,「你怎麽不早说?害我这麽委曲求全的!」
「没必要扯破脸。事情做漂亮一点,只会有好处,不会有坏处。」事实上,他很讶异沈寒今晚的表现。倒不是她能力有多强,而是她乖得吓人,气质迥异於前。他甚至喜欢她频频回首暗示他解围的那份依赖感,开始有一点点觉得沈寒并不是那麽讨人厌的女人。
「喔。」他算是在教她吧?!可是她的心思还一直萦绕在那张触目惊心的帐单上。
「喂,你对女伴都这麽大方吗?」她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他唇角扬起一抹玩味的冷笑。「你这麽容易收买吗?」一套衣服就能让一个恶女改邪归正?
她不去理会他的嘲讽,很开心地说出自己即将采取的行动,「明天,我就以你的名义把这套衣服送给柯秘书,她一定会更卖命地替你做事。」借花献佛,她就不会有罪恶感了,何况柯虹颖看来很需要几套像样的衣服。
「你敢?」他不晓得自己为什麽生气,本来也没有存心买衣服给她的,谁穿有差别吗?
沈寒被他带著狠劲的警告骇著了,难以置信地盯著他。
莫名其妙的男人,喜怒无常!
可怜的她没办法把这一笔开销「转嫁」给别人,好像对他就凶不起来了。这是她感到最悲哀的一件事。
赵之恺被她猜疑的眼神看得心慌意乱,如果手上有一面镜子,他很想看清楚自己所表现出来的样子究竟透露了些什麽?
「反正,我做什麽你都看不顺眼就对了。」粗线条的沈寒只能提出这个稍稍合理的解释。
赵之恺恨恨地别过头去。像沈寒这种骄纵的女人,自然不会把一套衣服放在心上,他直觉地认定沈寒是因为讨厌他,才连带厌恶起他送的东西。
他竟然没回嘴?沈寒百无聊赖地用新皮鞋的鞋尖踢著饭店门口的水泥地,灰扑扑的尘埃毫不留情地沾染上白色的鞋面,看在赵之恺眼里更加不是滋味。她非得把好好的一双鞋子踢坏才甘心吗?
研究他冷硬的脸孔好一会儿,沈寒终於隐忍不住心中的疑问,大声地嚷了出来,「你到底在生什麽气啊,赵先生?」
她讨厌看别人生闷气。有什麽不高兴就冲著她骂啊,她又不是易碎的瓷娃娃。
「你说得很对,我就是看你不顺眼。」他冷淡无情的话其实不是说给沈寒听的。他只想向自已证明——沈寒於他而言,无足轻重!
沈寒望著他认真的表情,难过地咽下喉头的热气。为什麽像他这样一个聪明能干的男人也会和那些三姑六婆一样,对她有那麽深的成见?
看著她黯然神伤却又拚命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他很後悔自已又伤了她一次。他不是故意的,只是┅┅他隐隐约约有一种很不安的预感,彷佛自已不说那些难听话,到头来伤痕累累的会是自己。
沈寒刻意咧开一个洒脱的笑容。「我早知道全公司除了映雪,每个人都瞧不起我┅┅谁教我曾经傻到让全世界的人看我笑话。」
为什麽她贬抑自己的话语会让他那麽不舍?为什麽她不大声骂回来?
为什麽┅┅为什麽他要在乎她的感受?赵之恺迷惑了。
「你跟他上过床?」这┅┅这不该是他问的话,他有什麽资格问?问这个问题又有什麽意义?他和沈寒不过是两个合不来的同事,他凭什麽刺探她的过往情史?明知道这样做会伤她的心啊┅┅沈寒不敢相信他会对这种八卦消息感兴趣,还问得这麽┅┅顺口?他从来不觉得像她这样的女人需要被尊重吧?!
「没错,我是跟他上过床,而且还不止一次!」沈寒想到自己曾做过的蠢事,不禁激动起来,「怎麽?更瞧不起我了对不对?我不像你们那麽精明干练、那麽洁身自爱,不像你们从不行差踏错一步!」她的眼角不争气地滚出泪水,倔强地用手背抹了又抹,却徒然弄痛了双眼。她气冲冲地甩下他往前走,真希望这辈子都不要再看到这个讨厌鬼!
赵之恺愣住了。
他问出口的时候,早已认定她不太可能还是个处女。韩树诚既能骗得她团团转,没道理舍弃那副妓好的胴体。可是她的回答实在骇人,她┅┅她怎麽那麽诚实?她应该拒绝回答这种无聊的问题。
沈寒在公共电话亭打了通电话後,也不管身上穿了件崭新的白裤,任性地往公共电话亭外的人行道上坐下。赵之恺追了过来,再也无心计较她如何糟蹋那一套衣服,只盼沈寒别生他的气。
「我送你回家。」看著她脸上未乾的泪痕,他突然有股搂她入怀的冲动,这是他三十年的生命中,第一次想要去珍爱一个女人。
「不用。」沈寒赌气地甩开头,不想看到那张可厌的脸。「我妹妹会来载我。」
赵之恺知道她不会改变心意,不发一言地也在离她约一公尺的人行道上坐下。
过了半个多小时,沈匀才骑著她的摩托车赶到。她瞥了沈寒一眼,兴奋地伸出手在她的新衣服上东摸摸、西摸摸。「喂,你穿裤装比较好看耶,而且这套衣服好有型喔。」
「那送给你穿!」她没好气地白了妹妹一眼。
赵之恺听了觉得不好受,花了一笔钱买衣服给她,他一点也不心痛,甚至看她穿起来那麽好看,心里还流动著难以名状的成就感,可是她偏偏千方百计地想把衣服「脱手」。
「唉!我平常那麽邋遢,穿这种名牌货出门,不吓死人才怪。」沈匀低头看了看自己,宽松的T恤和运动短裤、一双稍嫌破旧的休闲鞋,连袜子都没穿。她是有一点自惭形秽啦,不过她只喜欢欣赏两个姊姊打扮得光鲜亮丽的,实在懒得花工夫在自己身上。
这件衣服注定缠上她了!沈寒很无奈地在心底叹气。
「咦,赵大哥,你也在啊?」沈匀终於注意到一旁的赵之恺,惊喜地开口打招呼。「和我二姊一起来谈生意吗?」
赵之恺点了点头。
「二姊,可见你多没魅力,以前赵大哥和大姊一起恰商时,都会送她回家耶。」沈匀不过开个小玩笑,却让两位当事人已然恶化的关系有如雪上加霜。
赵之恺还没想出要如何辩解,沈寒就悻悻然地回了一句,「大姊她讨人喜欢嘛!」她很爱很爱姊姊的,此时此刻却不免有些吃味。
沈匀一向没什麽心眼,自然没发现他们两人间的暗潮汹涌。她笑著对赵之恺告别後,便吆喝著沈寒上车。
赵之恺看著沈寒一脸倦容,轻轻地倚在妹妹的肩头上,有气无力地说∶「小匀,我们先绕去夜市买点吃的好不好?我今晚顾著说话,现在肚子好饿喔。」
沈匀很爽快地答应了。
目送她们远去,赵之恺在心中叹息。
是的,她受了伤还有个温暖的避风港可以栖息,可是他一直都是自已一个人。
他是为了保护自已,才不经意地伤了一个好女孩的┅┅不过即使理由再充分,他依然觉得自己很可恶。
沈寒,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他几不可闻的忏悔飘荡在夜风中,恐怕只有天上未眠的一轮明月才听得见吧?!
罗映雪连著好几天都忧心忡忡的。
沈寒不知是吃了什麽炸药,事事和赵之恺唱反调;而赵之恺对沈寒的意见则一律加以否决,好几次把她气得连午餐都吃不下。公司里的同事一面倒地偏向赵之凯,沈寒简直成了众人挞伐的对象。
「映雪,你好可怜喔!沈副总一定常给你气受吧。」几位同罗映雪交好的年轻女职员总是带著同情的口吻安慰她,教她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她终於忍不住冒死进谏——
「寒,你该对赵总客气一点的。他的合约年底就到期,据说很多同行都出了高价,虚位以待。」
「他最好赶快滚!等我升了总经理,副总经理的位子就让你接。」太好了,明年就不会再看到那个人渣了。
「你又不在乎职位,我不懂你什麽要意气用事?」
「我意气用事?」老天,她真的众叛亲离了吗?那只笨猪心机倒挺深的,人後把她欺负得泪涟涟,人前却是一副道貌岸然、忍气吞声的模样。「你难道没看见不管我提什麽方案,他连想都没想就全盘否定吗?」
罗映雪抱著视死如归的精神,很不客气地吼了回去,「你听一听那卷录音带就知道了!」她听完外销业务说明会的隔天,就把录音带交给沈寒了,她八成没拿出来听。
沈寒被她的怒气吓著了。她一向只参加主管会议,那种由赵之恺唱独角戏的报告场合,打死她也不肯出席。而且自从上回谈生意发生摩擦後,她根本不想听到他的声音,那卷录音带便可怜兮兮地躺在抽屉里,过著不见天日的生活。
「映雪,你今天好凶。」沈寒气弱地抱怨著。映雪又没交男朋友,不知哪来那麽大的火气?
罗映雪一本正经地看著她,「寒,从前你被韩树诚骗得团团转,身为你好友兼下属的我,一直觉得自已该负很大的责任。我老是鼓吹你,那样好的男人,无论如何要好好把握。事实证明我们两个都看走眼了。你相信我,出了事後,我掉的眼泪绝不比你少。为了将功赎罪,现在我可是睁大了眼睛在帮你留意公司的一切动向,即使说了不中听的话惹你生气,我也在所不惜。」
沈寒心里好感动,如释重负地吁了口气。「我还以为你也偏向他那一边呢。」
「怎麽可能?」罗映雪上前搂住沈寒的肩膀,「忠臣不事二主,烈女不事二夫嘛。」她正经没两分钟,又调皮了起来,暧昧地对她的主子猛抛媚眼。
「你老是这样!」映雪每次被问到怎麽不交男朋友,就说自己只爱沈学姊一人,不过像她这种一看到帅哥就魂不守舍的标准色女,会有人相信她的话才怪。
罗映雪的脸色变得比春天的天气还快,一下子又推开了沈寒,神色严肃地告诫著,「不管,你今天一定要乖乖地把那卷录音带听完!」
「好啦,好啦。」她好像在威胁小孩子吃药喔!
「喂,你相不相信打是情,骂是爱?」得了沈寒的允诺,罗映雪又好心情地开起玩笑。她好整以瑕地交叠著双臂,带著狡黠的笑容将眼神瞟向隔壁的总经理办公室。
沈寒一会过意来,拿起桌上的报表纸就往她脸上砸去,「我最爱你了!」
沈寒犹豫了一会儿,勉为其难地打开抽屉,拿出映雪交给她的录音带。她戴上耳机,转至适当音量,开始「折磨」起自己的耳朵。既然答应了映雪,再怎麽苦不堪言也只有忍耐了。
其实,不看那张脸,那个人的声音还算好听。不过,他的讲词未免太无趣了,一板一眼的,都没穿插任何笑话。
沈寒忘了自己并不爱听笑话。以前念书时,她最讨厌的就是哗众取宠、只讲笑话而不上正课的教授。唉,谁教赵之恺碍她的眼?她处处挑剔也是其来有自。
可是┅┅她愈听愈脸红。
难怪她志得意满提出的企画案会一一惨遭驳回,因为几乎每一个赵之恺所强调勿犯的错误,她都犯了嘛,方向更是与公司既定的目标背道而驰。同事们一定都把她当笑话看!
可能是自己在外国念了两年书,和台湾商界脱离太久了。沈寒无奈地叹口气,拿出纸笔记下重点,又把企画稿上的流程图做了大幅度的修改,她甚至觉得赵之恺讲的比她在芝加哥大学的教授还要好。
当然,他那种草莽鄙夫,一点学术气质都没有。哼!真是枉费了那一副好脑筋,要是他的脑子是长在她项上就好了┅┅
妈的!沈寒敲了一下自已的头,什麽鬼念头嘛!怎麽可以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更何况那个「他人」还是个敌人呢。
这时,敲门声响了起来,八成是映雪那个丫头穷追不舍地前来视察进度吧。
「请进。」她刻意装出娇滴滴的声音,映雪喜欢听嘛。
沈寒一抬头,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该死,进来的人居然是赵之恺!
「沈寒,约瑟夫在会议室等你。」赵之恺听到沈寒温柔的嗓音,心情稍稍好转。约瑟夫坚持要和沈寒直接用英文谈合约,而他的英文的确没有好到可以直接和外国人谈判,一口气只能憋在心里。
柯虹颖做了他两年的秘书,他一直只叫她柯小姐;对於沈寒这样一个位高权重、不好相处的女人,他反而打从一见面就很自然地唤她的名字。只不过,他自已并没发现这个微妙之处。
再者,他今天根本不必亲自来传话,简直是跑到死对头面前自取其辱嘛。
「我和他单独谈合约?」果然,沈寒看赵之恺一脸土色,故意挑了挑眉,问了个心里有数的问题。哈哈哈,终於也有他无法著力、非她出马不可的时候了。
「是,你毋需做任何让步,千万别签一份丧权辱国的合约回来。」他没好气地打压她的洋洋得意。好在他的办公室可监控会议室的动静,否则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放沈寒一个人和约瑟夫谈判。
「就算你是慈禧,我也绝非李鸿章。」沈寒开心地抱起文件夹离去。
赵之恺站在她的办公室里,瞪著她远去的娇俏背影。她很伶牙俐齿啊,摆明了讽刺他是庸君、赞扬自己是贤臣。真不要脸!办起事情有耍嘴皮子的功力就好了。哼!上班时间还听音乐,她以为自己还是个无忧无虑、不须对任何人负责的学生吗?
想是这麽想,他还是很好奇像沈寒那样一个讲究品味的女人,究竟都听些什麽音乐?
他忍不住走到她的办公桌前,戴起桌上的耳机并按下Play键——
怎麽┅┅怎麽会是他自已的声音?
他惊愕之馀,不经心地瞥见沈寒摊在桌上的笔记本和企画稿。或许她并不是个花瓶,只是她的外貌装扮、她的言行举止看起来都像是个一心追求享受的富家千金。
他翻了和她的企画稿,笑了。
沈寒,你到底是一个什麽样的女人?我现在所认识的是几分之几的你呢?
总有一天,我一定会揭开你的神秘面纱。难得的,一个眼里只有事业的男人对自己许下了个特别的承诺。
糟了,桌上的东西没收,该不会被赵之恺发现她在窃取他的智慧财产权吧?!
沈寒和醉翁之意不在酒的约瑟夫谈话到一半,才想起自己匆匆离开办公室,录音带、笔记本和企画稿都没收,心中不禁暗暗著急,就怕自已往後在那个讨厌鬼面前再也抬不起头来。
「实在很抱歉,我三点还有个会要开,我想,合约应该没什麽问题了吧?」沈寒强颜欢笑地对约瑟夫撒了个谎,暗示他速速签约。
「和你谈当然没问题,晚上一起吃个饭吧。」约瑟夫故作潇洒地签了早就该签的约,著迷地看著眼前的东方美人。一身仿德国军装的卡其布料衣裙,衬出她特有的野性美,而且她瘦归瘦,该长肉的地方可是一点也不马虎。嗯,她也许就是凭著这副身段才升上那麽高的职位,如果他也能一亲芳泽就好了。
「不行耶,我和赵总约好了一起去吃饭。」沈寒当然看得出那个老色鬼的意图,狡狯地使出一石二乌之计,挑拨他和赵之恺的关系。
「你和他不止是上司、下属的关系吗?」约瑟夫挑了挑眉。那个一点都不像出身上流社会的男人,凭什麽得美人为伴?八成是滥用职权,威胁兼利诱沈寒就范。
「我们分得很清楚的。」沈寒娇羞不胜的辩解,更加让人想入非非。
赵之恺,你休怪我手下无情!我至少教会你这辈子绝对不要得罪女人,尤其是像我这般蛇蝎心肠的女人。
约瑟夫冷笑了一声,「权力是最好的春药?」他一样可以让沈寒在文华奇坐拥一席之地。
沈寒轻易地洞悉他龌龊的念头。「事实上,『永昌』是我家开的。比权力,他远不及我呢。」
看著约瑟夫铁青了脸,她毫不迟疑地告辞离去。找一个不起眼的男人来气一个自视甚高的男人,效果真是非同凡响啊!只怕赵之恺日後会死得不明不白,处处被约瑟夫刁难。
话说回来,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对方若没有合作的诚意而只是一心想占便宜,这种钱不赚也罢!不过,到时候她不会忘了罗织赵之恺一个办事不力的罪名。
沈寒带著合约回到办公室时,赵之恺已经不在了。她拍拍胸脯,松了口气,心上的一颗大石头终於放了下来。
可惜,她的笑容维持不了太久。
桌上的东西虽然看起来像是没被动过,但企画稿已被抽走,取而代之的是笔记本上两行工整的留言——
沈寒∶
我拿走了你的企画稿。大致来说,尚能符合我的理想。你不如想像中无能。
留言没有署名,但她百分之百确定是那个不尊重别人隐私权的王八蛋写的!沈寒气得握紧了拳头,生平第一次见识到有人能把赞赏的话说得那麽心不甘情不愿,讽刺意味十足。
但不可否认的,得到头号敌人的赞扬让她有些晕陶陶的,一颗心更是漾起了异样的情愫┅┅
第三章
跟赵之恺共事了三个月,沈寒觉得只能用「工作狂」三个字来形容他。唉,像他那样不苟言笑的男人,真是缺乏情趣到了极点,整天只晓得工作、工作、工作,她实在搞不懂怎麽会有那麽多女人含羞带怯地向他示好?可能是看上了他很会赚钱吧?!时代新女性自然有办法自个儿出门找乐子。
相形之下,她姊姊活像上一个世纪的女人。现在的她把全副心力都奉献给婆家的事业,再也不插手「永昌」的营运,今天两姊妹聚餐时,姊姊还授权她出面找赵之恺谈续约。
「姊,你认为我没有独当一面的能力吗?」沈寒一点都不想揽下这份差事。赵之恺的行情随著「永昌」业绩的攀升而水涨船高,她势必得放下身段,好言好语地同他谈条件、容忍他拿乔,平白辱没了自己的人格。
「你当然可以啦。只是公司有他在,你不是如虎添冀吗?」沈静一脸的谄媚。
如虎添翼?她才是那双欲振乏力的翅膀呢。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几时学了你那个花心老公油嘴滑舌的那一套?」沈寒不满地嘀咕著。
「小寒!」沈静企图端出做姊姊的架子,制止她的出言不逊。「子扬说你常欺负他。」
天啊!这个男人有没有种啊?在外头受了委屈,回家找老婆告状不说,还要她来替他出头?
沈寒吊儿郎当地搭上姊姊的肩膀,「他得了我们沈家的至宝,看点我的脸色也是应该的啊。」事实上,她给的脸色可不止「一点」,如果她是张子扬的父母,他一定宁可自己是个无家可归的小孩。
「别这样啦,人家子扬的弟弟、妹妹对我好好,他爸妈也把我当女儿疼┅┅」沈静的婉言被硬生生地打断。
「stop!」沈寒摆了个投降的手势,「这不是我们今天要谈论的主题吧。」她在心里暗自叹息,模范生姊姊被大恶魔姊夫带坏了。
「对喔。」沈静不好意思地摸摸头,勇於承认自己的错误。「子扬说很多公司想挖赵之恺,你也知道职场上『滚石不生苔』的定律,通常都是不停跳槽的人加薪加得快。我想,我们谈判的底线就定在他原薪的两倍,然後我让出手中一半的持股。他若成了『永昌』的老板之一,我们就不用担心他被挖走了。」
姊姊虽及时迷途知返,转回正题,但她何必拿她老公的名字当发语词呢?张子扬到底对她下了什麽蛊?
「你疯了!」对於姊姊合情合理的分析,她只能下如此结论。没有一家公司会出这麽高的价码,因为他根本不值!
「那种人喜欢的是工作而非钱,我们给他一大堆工作和可供三餐温饱的薪水即可。省下来的钱不防替他保个人寿险,受益人写上公司或我的名字,以便在他积劳成疾、鞠躬尽瘁时大捞一笔。」瞧,她多有远见啊。
沈静被她惊世骇俗的建议吓著了,小寒平时不是那麽刻薄的人啊!
「小寒,传言你们不合的消息是真的喽?!」那麽,只怕再好的条件也不能引诱一个有志青年留下来受气了。遗憾啊!
沈寒耸了耸肩,不置可否。她优雅地招来咖啡厅的服务小姐,为她又添了杯冰开水。
「不管如何,你先试试看。不行的话,我再请子扬出面为你们当和事佬,顺便关说他留下来。」沈静依旧不肯死心。
问题在於她不想和他和好,也不想要他留下啊。不过,这些话自然不能在姊姊面前提。
「拜托,只怕他们两个男人联手对付我。」话虽这麽说,却也可见张子扬很护著姊姊。否则,他和他聪慧的老婆皆推崇备至的人才,他何不自己挖过去算了?竞宇集团才是最出得起价的人,更别说他们两人之间还有一段渊源了。张子扬不是对他没兴趣,只是忍痛割爱。
「这件事我们暂且搁一边,嗯┅┅」顿住了话,沈静小心翼翼地想用最婉转的方式说出。
沈寒一脸的戒慎恐惧,居然还有比这件事更重要的?八成不是好事!
「姊,我下午还有件case要谈,有什麽话你就直说了吧。」
「子扬想帮你介绍男朋友。」她可怜兮兮地低垂下头,只因料准了性烈如火的妹妹会翻脸,果然——
「他会安什麽好心眼?准是找些其貌不扬、脑袋不灵光的纨裤子弟来寻我晦气!」可恶的张子扬,竟然使出这麽没品的招数来报仇!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她对男人的信心、兴趣都已荡然无存,更别说是一匹素行不良的种马替她介绍的人选了。张子扬的脸蛋、身材还过得去,可有钱的癞虾蟆不在少数呢。
她气呼呼地继续发飙,「回去帮我警告你老公少做无聊事,有时间的话和你生些小孩来带,别多管他人的闲事!」
沈静霎时露出了娇憨的笑容,「喂,我怀孕了。」
「嗄?」沈寒还没骂够,就被突如其来的喜讯吓到了。「┅┅几个月了?」姊姊也真是的,一点都分不清事情的轻重缓急,这种事应该先说的嘛。
「两个月。」
「你老公知道吗?」奇怪,姊姊的身材没什麽变化耶。
「当然知道啊,他陪我去检查的。」子扬乐得什麽似的,还异想天开地想请全妇产科的员工吃饭,为他有孕在身的老婆和未来的小孩打好关系。
「那你再帮我警告他,千万别趁著你怀孕时在外头乱来。」
「小寒,你不能因他的过去而否定他一辈子啊。」沈静温柔的浅笑直是慑人心魂。
沈寒因著她的话而愣住了。谁没有过去?她自己不也常常难过别人因她不名誉的过往而轻视她吗?
这时,皮包里的手机响了起来,她赶忙抛下脑中的思绪,接起电话。
「寒,你跑哪儿去了?那个人要你立刻『滚』回来开行前会议。」虽然赵总破口大骂的人是沈寒,可是听训的人是她啊!罗映雪觉得自己实在有够无辜。
「告诉那个混帐,我马上到。」赵之恺大概凶过映雪了,她的口气委屈得紧。
一收起手机,看到的就是姊姊忧心忡忡的面容。她一定是听到电话的内容,担心起她和赵之恺之间水火不容的局面。
「喂,孕妇要随时随地保持愉快的心情哟。」沈寒扮了个鬼脸。
沈静实在笑不出来。「答应我,让著点。」
「好啦,我先走了。你小心点喔!」陪尽笑脸的沈寒一转身,立时满脸的杀气腾腾。回到公司,第一要务就是找赵之恺替映雪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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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经理,我们还要再等吗?」柯虹颖看赵之恺一脸不悦,故作为难状地开口。
罗映雪狠狠地瞪向她,心里暗自著急不已。寒也真是的,在人後认真尽职得不得了,偏生摊在台面上的所作所为时常落人口实。
「你先把资料发下去。」赵之恺头都没抬,继续在手提电脑上修改新商品的介绍文案。为了业务机密的缘由,他特别把这份工作交给沈寒,她做是做了,却没先将作品呈上来,而他今天中午才想起来,亲自去找她的特别助理要。明天就要呈案给顾客,时间紧迫,他只好自已动手修改,沈寒还太嫩了。
「罗小姐,你联络上沈副总了吗?」其实说到谈生意,沈寒并不是非出席不可。他的目标在於把她调教至可以独当一面,不止是繁琐的专业知识,她的待人处事也亟须加强。
「联络上了。」罗映雪点了好几个头保证著。
「她怎麽说?」沈寒太过分了,让那麽多主管等她一个人。
「她说她马上赶回来。」罗映雪当然不会笨到把沈寒的话原封不动地转述给赵之恺听。
「沈副总真好命,一顿饭吃了快两个小时还没吃完,该不会是和男朋友幽会去了吧?」柯虹颖的口气尖酸得不得了。沈寒仗著自己长得好看,到处勾搭男人,她早就看她很不顺眼了。好在她为人很肤浅,没把赵总列为目标。不过就算她喜欢赵总,赵总也不会看上那种泼辣的女人。
赵之恺听了柯虹颖的话,心情顿时变得很恶劣,她有什麽内幕消息吗?他一直以为沈寒没有男朋友,好几次临时通知她和客户吃饭、签约,她都是一口应允,从来不曾推说有约会。话说回来,她要怎麽谈恋爱是她的自由,他在乎的应当是她不该耽误了公事┅┅但真的只是这样吗?他不敢扪心自问。
不晓得沈寒的新任男友是什麽样子,她应该不会倒楣到每一次都遇人不淑吧?!她是个值得珍惜的好女孩啊。赵之恺不知道自己为什麽会这麽想,照理说,她的优点寥寥可数,缺点倒是罄竹难书。
「哎哟,柯秘书,我们沈副总嘴巴小,吃起饭自然慢了点,真羡慕你嘴大吃四方的本事耶。」罗映雪不甘示弱地反唇相稽。柯虹颖老爱装清纯、扮清高,随便臆测别人的私事,无聊透顶。
「你┅┅」柯虹颖气得险些失了形象时,沈寒正好进入会议室。她立刻话锋一转,露出了莫测高深的笑容,「沈副总气色好好喔。」
沈寒听得出她话中有话,但又不知道她在扯些什麽,不禁皱了皱眉,一脸茫然地望向罗映雪。罗映雪做了个莫可奈何的表情,示意她别同小人计较。
「你迟到了。」赵之恺的声音很平淡,在同事们面前,他须留几分面子给她,尤其是素来与她不合的柯秘书也在场。
「我今天中午陪大老板吃饭。」她辩解得有些心虚。她和姊姊公事谈不到几句,大半时间都在叙旧。
「对嘛!像沈副总这样漂亮又有钱的女人,和韩树诚那种人交往太自贬身分了,找个老板级的人物才搭调嘛。」柯虹颖曲解了沈寒的意思,每一句话都极力明褒暗贬。她一点也不在意「永昌」是沈家开的,反正她打定主意要和赵总同进退,「永昌」不会是他们久留之地。
「柯秘书,这里没你的事了。麻烦你去把这份档案列印出来。」赵之恺突然觉得柯虹颖很可憎。他从来没见沈寒对她不客气过,但是她却已经不是第一次诋毁沈寒了。
沈寒咬牙切齿地坐到罗映雪身边的空位,她想要做到公私分明,是以称姊姊为「大老板」,压根没想到她的话有多容易教人误会。而会议室里的其他主管听到柯秘书那麽不上道的话,都尴尬地低下头,假装翻阅手上的文件。
没有柯秘书在一旁,赵之恺只好自己关掉会议室的灯,将电脑萤光幕上的档案投影在前方的白色墙壁上。会议室里一片黑暗,但墙上幅射出的柔黄光束使得他将每个人的一举一动瞧得清清楚楚——大家都聚精会神地在听他介绍新产品的卖点,除了沈寒和罗映雪。她们两人状甚亲昵地窃窃私语,脸上的表情既夸张又丰富。他很气沈寒明明不笨的人,为何做起事来总是我行我素、漫不经心的?
赵之恺出人意料地关掉电脑萤光幕、开了灯,在主管们面面相觑中望向始作俑者,「两位小姐说够了吗?」
「我们的音量不至於打扰到会议进行吧。」沈寒边安抚慌张的映雪,边揽下了回话的责任。
她脸皮真厚!只要是稍稍有点羞耻心的人,早忙著找地洞钻了。既然如此,他何必费心替她留情面?
「这个case关系著未来两年的业绩,该死的你却不当一回事?!」
可怜的其馀众人从没见过赵总发火,动作一致地又低下头翻阅手上的文件。等会议结束,恐怕每个人都能把文件内容默写出来了。
「映雪。」沈寒的口气活像清宫剧里尊贵的太后唤著小丫头。
「是。」罗映雪和她默契十足,硬著头皮站了起来。主子什麽事都替她挡著,今天就是她粉身碎骨以报的时候了。
「今天的会议主要在讨论我们公司新研发出的液晶显示器。这个产品即将问市,首先要感谢研发部门李经理半年多来的努力┅┅不!李经理,你实在太谦虚了┅┅各位现在看到的这张投影片就是这个显示器的剖面图┅┅」罗映雪卯足了劲模仿赵之恺的口吻,连他穿插的感谢词也没有省略,害得在场的主管们强咬著下唇,极力忍住快要泛滥而出的笑意。
罗映雪足足唱了五分多钟的独角戏,才把赵之恺讲过的内容复述完毕。赵之恺觉得好气又好笑,好好的一个会议竟被她们搞成一出闹剧。他无奈地继续未完的会议流程,可恨的是,他的心神一点一滴地流散,脑海里不停萦绕著一张闪著胜利光辉的脸庞,只剩沉稳的声音无意识地讲著熟得不能再熟的产品简介┅┅
宽敞的会议室笼罩在如电影院般的幽暗氛围中,罗映雪在大展长才後,忽地从恍惚的情绪中清醒。
完了,铸下大错了!赵总什麽都没说,可是这种冷静自持的人一旦采取报复行动,才是最吓人的。她罗映雪是死有馀辜、死得其所,就怕赵总嫌她不够分量,拉著沈寒为她陪葬。冲动行事的快感不再後,她不禁害怕起来,天晓得她有多贪生怕死。
「寒,你猜他心里在想什麽?」她哭丧著一张小脸,轻颤地扯著沈寒的衣摆。
「放心!有我罩你,你怕什麽?」沈寒贴近了她低语。
「我猜他一定想杀了我。」就算赵总不会无聊到派她去扫厕所,她也没有好日子过了。单单是想到每日相遇,他不友善的眼神冷冷地射向她,无声地说著「罗映雪,你给我记住!」的画面,就觉得她的未来一片黯淡,前景堪忧哪!呜┅┅天地良心,她一直很敬爱赵总的,今日的得罪实在是情非得已啊。
沈寒微扬起漂亮的唇角,带著笑意的声音轻轻传入罗映雪的耳朵,「我猜他一定很懊恼地想,怎麽我在『永昌』两年,没注意到这个旷世奇才,没将这个可爱的小美人揽为己用呢?」
「少来!」罗映雪气苦地推了一下沉寒。
「不信我们来打赌。」沈寒的心情好得不得了,整个人都快飘了起来。
「好,沪悦庭的晚餐。」主子太没有人性了,在这种危急存亡之秋还挖苦她,好歹她也护驾有功。
「一言为定。」看著他当众颜面无光、一脸土色,花个几千块和映雪庆祝一下也是应该的。
**** **** ****
结束了冗长的讨论後,主管们陆陆续续离开会议室,回到自已的工作岗位上。赵之恺收拾完成叠的资料,才发现会议室里还剩两个鬼鬼祟祟的女人。
怎麽?风头出得还不够,非要再奚落他一番才甘心吗?
他冷漠地瞪了她们一眼,一言不发地走出会议室,他才不会笨到去自取其辱。
气归气,但这个有趣的突发事件的确使得今天的会开起来有意思多了。罗映雪一心二用的本事固然厉害,她和沈寒一搭一唱的默契更是惊人。
他边回想著沈寒胜券在握的得意神情,边往自己的办公室走去。出人意料地,罗映雪怯生生地唤住了他,小步地跑到他面前站定。她欲言又止,回过头迟疑地望著还站在会议室门口的沈寒,彷佛在祈求确切的指示。沈寒则优闲地把双臂交叠在胸前,嘴角的浅笑带著一份幸灾乐祸的意味,直教罗映雪愈看愈心慌。
赵之恺心里很清楚,罗映雪绝对不是来道歉的。他定定地瞅著沈寒,她粲然的眼神却逼得他不得不调开视线。
「赵总,我┅┅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罗映雪决定自立自强,欠缺血性的沈寒根本是打定主意袖手旁观。
赵之恺不知道罗映雪可怜兮兮的样子是不是在作戏,但两军交战,不杀来使,一切的帐,他会记在沈寒头上。
「问吧。」他的口气庄严却不强势,好像一点都不记恨她适才的失礼,罗映雪心中的罪恶感不禁成直线上升。天啊!她怎麽会助纣为虐、残害忠良呢?
她清了清喉咙,才问出连自已都觉得很可耻的问题,「请问在我复述会议内容的那一刻,你心里在想什麽?」要不是为了沪悦庭的晚餐,打死她都不会来丢这个脸。
赵之恺虽然被她问得一头雾水,还是一本正经地告诉她答案,「我在想,为什麽我在『永昌』两年,没发现你这般能干?否则我一定会找你当特助。」
他夸人的话一说完,罗映雪的俏脸就垮了下来。她回过头,抛了一个哀怨的眼神给沈寒,「你赢了!」
她输得不甘不愿。这是什麽世界?竟教她一夕之间赔了夫人又折兵!她提出这个赌约是想敲诈沈寒一顿的,而沈寒也摆明了要掏腰包请客,谁知会弄巧成拙?
两个八字相克、处处针锋相对的人怎麽可能会有相同的心思?唉,难不成她要怪自己太优秀了吗?
沈寒踩著轻巧的脚步晃过她身边,笑得好温柔地说∶「我们凯悦见。」
罗映雪嘟著嘴,垂头丧气地拖著沉重的步伐,走向看似遥遥无期的座位。
「沈寒是什麽意思?」赵之恺忍不住挡住了她的去路。
「我们赌你心里在想什麽,沈寒赢了。」她的声音有气无力,眼前好像飞舞著一张张长了翅膀的钞票。心痛啊!
赵之恺的心一下子揪紧了。沈寒猜中了他的心思?那个和他格格不入的女人?
世上聪明的女人不少,却只有沈寒在电光石火间和他心灵相通┅┅如果他为著这种事而感动,算不算太过滥情?
**** **** ****
隔天,赵之恺和沈寒约了下午两点去参加业界的新品发表会。
这一次与会的科技公司都排定了次序上台介绍各自的产品,会场还有区隔开来的展示空间。每家公司都会在现场提供下单的服务,当日的叶绩高低被视为今年获利能力的前哨战,也是工商媒体不会遗漏的报导焦点,是以每家公司都严阵以待,不敢掉以轻心。
「永昌」为了此次的盛会,可以说是精锐尽出。工作小组在上午就按照既定的计画前往会场部署,总经理和副总经理连袂出席,也显示了公司对这场发表会的重视。
赵之恺在昨日的行前会议上,主动把上台发表的机会让给了沈寒。今天午休时,他特别把沈寒叫来演练一遍。看来她是下过一番工夫,把公司新推出的液晶显示器的特点,钜细靡遗地记了个清清楚楚。
「你和你的特助都像背书机器。」赵之恺戏谑地扬起唇角,摇了摇头。她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不假思索地流 而出,完全遵循昨日会议上所决定的行销策略。
「没办法,年轻人就是记性好。」她挑衅地回应了他的嘲弄。其实她好紧张,她并没有尝试争取上台的机会,因为她根本不认为赵之恺会放心把这麽重大的任务交给她,他已经不止一次骂她是扶不起的阿斗。这回不晓得他吃错了什麽药?
「对了,昨天你姊姊跟你说什麽?」大老板交代的事,他应该有资格过问吧。
「嗄?」沈寒被他突如其来的问话弄胡涂了。他怎麽知道她昨天和姊姊一起吃饭?
「记性好?!」他冷哼了一声,「你昨天迟到的藉口,不是说陪大老板吃饭吗?」
沈寒愣了一会儿,对於他没有误解她的话感到有些不可思议,也有些说不上来的欣慰感觉。
「她叫我找你谈续约。」总不能把姊妹俩的私房话和盘托出吧?!
「条件呢?」他饶富兴味地问著。这个公司的组织说来微妙,董事长不管事,还派出副总经理找总经理谈合约。
他很 耶!好像她开口的数字若不是个天价会侮辱了他似的。
「我说不用了!像你这种人,喜欢的是工作而不是钱,给你一大堆做不完的工作和可供三餐温饱的薪水就很便宜你了。省下的钱就帮你保个人寿险,受益人写上公司或我的名字,好在你积劳成疾、一命呜呼时大捞一笔。」她硬是把昨日的玩笑话变本加厉地说给当事人听。气死他最好!
没想到他竟大笑了起来。变态的男人!
「我不会续约的。」他老老实实地表明态度。他不会和沈寒讨价还价,把她要得团团转後再告诉她不续约;尽管那样做准可把她气个半死,但那不是他的作风。
「已成定局?」她该额手称庆的,可是心上却没来由地泛起了一股失落感。这阵子,她被他吼骂得习惯了,而他骂妇骂,却也让她跟进跟出地学了不少东西。他一走,她铁定扶正,但日子一定会少了很多刺激。
「对,已成定局。」他很肯定地点头。
她知道他是认真的,就不知他的下一站在哪里?以後还见不见得了面?
怎麽现在就有点舍不得了?
沈寒,你醒醒好吗?那张可厌的脸还要在你面前晃荡一季呢,多麽漫长的折磨啊,会舍不得才怪!沈寒努力地为自己做好心理建设,务必要划清敌我界线,才有胜出的一日。
「我们该出发了。」赵之恺唤醒了沉思中的沈寒,自己也思索起一个问题——
如果沈寒开口求他,他会留下吗?
应该不会吧?!开创自己的一番事业是他长久以来的梦想,更何况,沈寒巴不得他快快走人。
不如从何时开始,他无可救药地注意起沈寒的一切举动。常常,他只是站在远处看著她的一颦一笑,两人之间像是隔著永难跨越的距离。她的美貌、她的时髦装扮、她良好的家庭环境,甚至她姊姊的嫁入豪门,都让他觉得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但是,和沈寒相处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舒适、自在——她有什麽说什麽,不曾同情过他的出身,还很认真地把他当成一个急欲打倒的竞争对手。
她冷热不定的个性,或许造成了她一路走来跌跌撞撞的命运,但她永不妥协的旺盛生命力却是他所欣羡的。爱恨分明的她笃定是个勇於追求幸福的人,等到上一段情伤结痂淡去,她破茧而出的美丽将会属於那个拥有她的幸运男人。
那个人不会是他,但他衷心盼望她幸福。
两个各有所思的男女一走出总经理办公室,就硬生生地被拆散了。
「赵总,你为了调教沈副总上台亮相,午餐都没吃吧。这是我特别为你准备的,都是你爱吃的喔。」柯虹颖拦下了赵之恺,递一个午餐盒给他。
睁眼说瞎话!柯虹颖怎麽可能知道他爱吃什麽?他从不挑食。柯虹颖极尽所能地贴近他,他尴尬地望了沈寒一眼,她只笑了笑,迳自走到电梯口等他。
他回了一句「我不饿」,便冷然地往前走。
谁知道柯虹颖很有技巧地移位到他面前,伸手整理了下他的领带,甜甜地仰头一笑,「这样好多了。」
示威性的语气弥漫了整层楼,除了她自己,每个人都看得出赵总的不悦,有志一同地埋头猛做自己的工作。此时无声胜有声啊!
他略显狼狈地进了电梯,身旁的沈寒冲著他直笑。
「喂,好贴心的秘书喔!我也没吃午餐啊,就不见有人替我准备。」其实她十点多才吃早餐,现在一点都不饿。姓赵的若真是为了她才没吃午饭,倒教人有点过意不去。她印象中,男人都是很会吃、很容易饿的。在美国念书时,看著班上男生午餐可以吃掉两个巨大的双层汉堡加超大杯可乐,就让她胃口全失。中国人会吃,美国人一样不含糊。
「你很多嘴?」他讨厌她话里的暧昧成分。
「你看不出她在喜欢你吗?」她从来不是个碎嘴的女人,今天却是有些话不吐不快。
「你还说?」他忍不住朝她发火。这个女人八成不知道「识相」两个字怎麽写!
「虽然我不太喜欢柯秘书,可是她帮你打领带时,看起来好幸福喔。」她愈说愈心酸,「幸福」是离她很远很远的东西。而且,她也不会打领带。「你们两个挺配的耶,她┅┅」
她的话声止於倏然覆上的两片嘴唇。老天,她不敢相信赵之恺会吻她!他将她的身子紧压在电梯里的墙上,狠狠地掠夺她的唇瓣,她甚至可以感觉到他身上流窜著的欲望。这不是她的初吻,然而她的脑中却是一片空白,却没想到应该要推开他才对。
这个可恶的女人!叫她别说了还说个不停。她说她讨厌柯虹颖,又说他和柯虹颖很配,一个女人还能怎样糟蹋一个喜欢她的男人?成千上万的自制细胞同时罢工,他绝望地任情感主宰了他。早就知道喜欢上沈寒会万劫不复,他还是陷了下去,不顾一切後果。
随著他的唇舌更霸气的挑动,沈寒才突然从错愕中清醒,用力地推开他後,心有不甘地甩了他一巴掌。
像赵之恺这种看起来无情无欲的男人,居然也会侵犯她?!可悲的是,她要是说出去,别人一定会以为她忝不知耻地在造谣生事。她压根没想过他会接吻,而且吻的是她!并不是感觉不好,可是他的动机太过卑劣,他纯粹在报复,报复她脑筋不对劲而说出的无聊话。
赵之恺的肤色并不黑,清脆的响声过後,平滑的脸上骤然浮现一个浅红色的手印。他抚著热辣辣的面颊,气焰不减地回视怒瞪著他的沈寒。他承认自已做错了事,可是他心底一丝一毫的悔意都没有。
「我要你马上向我道歉!」沈寒气急败坏地吼著,试图要扳回一点颜面。她竟然傻傻地让他吻了那麽久才晓得反应,一想到这一点,她就无法原谅自己。
「我不会道歉,」他别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因为我想做的不止这些。」是沈寒艳光四射的酡红双颊带给他排山倒海的欲念,给了他一吐心声的勇气。
电梯适时地到了一楼,稍稍舒缓了密闭空间里剑拔弩张的气氛。沈寒气冲冲地跟在赵之恺身後出了电梯,恨不得能对他拳打脚踢一顿,问题在於她怎麽可能打得过他?若非今天的发表会十分重要,她早拂袖而去。
恨恨地上了赵之恺的破车後,她才从车窗玻璃上看到自己的唇被蹂躏得有多彻底,口红整个晕了开来,唇瓣也略微红肿,泛红的脸庞上还有残馀的激情在荡漾。
侧过头看了那个罪该万死的男人一眼,才发现他的唇也沾染上重重叠叠的模糊唇印。她气得浑身发颤,从皮包里抽了两张面纸,凶巴巴地递了一张给他。
「擦掉!你的嘴唇上有我的口红。」她口气严厉地要他毁减掉证据,措辞却不免让人心旌动摇。
赵之恺接过面纸,擦掉自己嘴唇上的口红。沈寒拿出小镜子,仔细把口红擦乾净後,再从皮包裹掏出一条今年最新成色的口红补妆。
「你不擦口红比较好看。」他说的是真心话。沈寒的唇水嫩而红艳,何必涂上口红,遮掩住天然的美色?
沈寒白了他一眼,他这种不懂流行为何物的男人,也敢在她面前大放厥词?一气之下,她不及细思就摇开车窗把那支用没几次的名牌口红往窗外扔。
「你干嘛?」她又在耍什麽大小姐脾气了?
「连你都嫌难看的口红,我留它何用?」不是不心疼,但气急攻心下,她实在控制不住自己的行为,一定得做些什麽来发泄怒气。
笨女人!他嫌的是脂粉污颜色,又不是说那条口红难看。她真的很任性,一条新口红说扔就扔,眉头都不皱一下。为什麽他会喜欢她?没有道理啊!
「你很浪费,更可恶的是不该乱丢东西,制造垃圾。」他面无表情地教训完她才启动车子上路,差点没把沈寒给气得跳车。
第四章
恶有恶报!那个胆敢占她便宜的大混蛋,车子开到一半就抛锚了。
沈寒幸灾乐祸地冷笑著,不一会儿就暗自叫糟,她兴奋个什麽劲?赶不上发表会就惨了!
赵之恺低咒了一声,忿忿地下了车,卷起袖子就弯身到车下东弄西弄的,看起来驾轻就熟,可见他的破车一定常常出错。
「喂,赵总经理,」沈寒跟著下车,双手叉腰,站在一旁睥睨著汗水直流的赵之恺,颇有居高临下的气势。「你拿公司那麽高的薪水,居然开这麽烂的车,你存心丢公司的脸啊?!」说来就令人不服气,她以前当总经理时,薪水还不及他现在的一半呢,物价上涨得再快也不到换不起车的地步啊!
「你以为人人像你一样好命?」他低头继续修车,淡淡地回了一句。
「你又不需要养家活口。」他能多歹命?八成是把钱花到不正当的地方。像她,辛辛苦苦地上班赚钱,然後穿漂亮衣服、开部价位中等的进口跑车,她觉得很心安理得啊。
此时,赵之恺已修好车,站了起来。他微眯的双眼透著危险的警告讯息,他哪来的家好养?
上了车,他用座椅下的湿抹布擦了擦手,沉默地发动车。
沈寒对这样寂然的气氛很不能适应,忍不住孩子气地说∶「我又不是故意说你是孤儿。」
他一个紧急煞车,将车停在马路边。这个女人,当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去年,我小时候住的那家育幼院的地主急须用钱,有意把土地收回,我拿了一笔钱把地买下,其他赚的钱,我都做了投资,准备用来创业,所以才委屈沈小姐你坐这麽烂的车。」他一脸倔傲地瞪著她,「这个解释,你还满意吗?」
「你以为你是孤儿就很了不起吗?我现在还不一样是孤儿。」
或许他的话是说得重了些,让她气苦得眼泪都掉了出来。可是,这个该死的女人为什麽不能设身处地的帮别人想想?她至少曾经有父母百般呵护著,还一直有相亲相爱的同胞手足互相扶持,她凭什麽认定别人有条件和她过一样的日子?
他看了一眼表,发表会就快开始了,没时间让他们耗在私人恩怨上,而且他也不想和一个不可理喻的女人闹脾气。於是,他再度发动了车子。
一路上,谁也不肯先开口说话,两人的脸色都很难看。
「喂,」沈寒终究沉不住气,在将踏入会场时停下了脚步。「如果我刚刚说的话让你受了伤┅┅我向你道歉。」後面那句话说得嗫嗫嚅嚅的,她根本不习惯对人低声下气。
「你待会儿好好表现。」他顾左右而言他,只因不愿意去触碰一直令他自卑的身分问题。
「你要告诉我,有没有原谅我?」她很坚持要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
「如果我不原谅你呢?」他挑著眉直视她。她问话的方式好幼稚。
这麽小心眼?!沈寒难得拉下脸却得不到友善的回应,原有的罪恶感自动消逝得无影无踪。「那我收回我的道歉!」她大声嚷著。
妈的,这个女人现实得可爱,一点亏也不肯吃。
「我不是个斤斤计较的人。」他说著便迈开大步往「永昌」的展示区走去。
「我当然也不是。」沈寒急步跟到他身後,很慎重地保证。不知怎的,她想跟他言归於好,就连他偷吻她的事,她都可以不去计较。
他露出了一抹不被察觉的宠溺之情。沈寒怎麽像个小跟班似的?
「沈寒!」一声远处传来的呼唤让赵之恺和沈寒同时回过头,只见一个耀眼的男人轻松地朝他们而来。
赵之恺明显地发现沈寒的脸色为之一变,一副惊慌失措的表情。
「我在节目单上看到你的名字,被降职了?」那个男人扬了扬手中的小册子问著。
他的口吻像是同沈寒多年熟稔,一点隔阂都没有。而且他又高又帅,穿著料子上佳的西装,想必是沈寒喜欢的类型吧?!赵之恺站在一旁等他们寒暄完毕,心里很不是滋味。
谁知,沈寒罔若未闻地撇过头问他∶「我们是不是先到展示区看看?」
「你还记恨在心?」那个男人对她的刻意忽略,一派地不以为意。
有爱才有恨,不是吗?赵之恺诚心祈祷老天别残忍到教他亲眼目睹一幕金童玉女前嫌尽释的感情戏。
这时,一个打扮入时的女人妖娆地走了过来,亲昵地挽住了那个男人的手。「遇到老朋友了?」她的口气分明是醋意横生。
一个急欲宣示主权的女人,沈寒打从心底同情她。
「从前的同事。」他扬起了一个深具魅力的笑容安抚身旁不悦的女伴,「你会不会觉得气闷?要不要先到隔壁的咖啡厅坐坐?」
「你对找最好了。」她得意地回眸朝容貌远胜於自己的沈寒炫耀她的受宠,才开开心心地倚著那名男子离去。
「我认识那个女的,她父亲王聿和是『荣英』的董事长。」「荣英」是执他们这一行的牛耳,那个男人为了江山而弃美人吗?
「是吗?」沈寒不甚感兴趣地敷衍著。
「那个男的是谁?」他不晓得为何自己总爱追问沈寒的私事,这无疑又是她的另一个伤口。「你可以不回答。」他连忙加了一句。
偏偏沈寒老是有问必答。
「韩树诚。」沈寒好似怕他对这个名字没印象,搬出了他以前说过的话,「你曾经称赞他帮天下男人出了一口气。」
「那是气话。」他的口气很急切,深怕她不相信。
沈寒虚弱地朝他一笑,「赵总经理,您对我说过的『气话』还真不少。」
赵之恺比沈寒精明干练许多,却远远不及她伶牙俐齿,被她这麽一说,心底涌上了浓浓的歉疚。其实,沈寒对他说过的难听话又何尝少了?
看著她一脸心不在焉,呆愣地望著远去的两个身影,他觉得沈寒实在很不争气。那种男人还有什麽好留恋的?或者,女人对於自己献上初夜的男人特别难以忘怀?
而她失魂落魄的样子果然影响了她在介绍会上的表现,几度都是低头搜寻著手上的简报内容,才勉强把话接上。不过,台下的众人一点不耐顶的表情都没有,大夥儿都忙著欣赏她清新脱俗的脸蛋和玲珑有致的身材。学理工的女人即使长得不错,举止也难免偏於中性,而她却散发著浑然天成的女人味,让大家有如久旱逢甘霖般舒畅。
「我知道我表现得很差劲。」一下台,她很沮丧地主动认错,免得听到更不堪的批评。他一定悔不当初吧?!如果他亲自出马,也不致砸了公司的招牌。
「小陈已接了不少订单,也有不少厂商表明了想和我们合作的意愿。」他难得地想要纵容她。
她稍稍释怀後,一抬头才发现正在台上做新品发表的人是韩树诚——他是这一次最大参展公司「荣英」的代表。他仍和从前一样,一贯玉树临风、自信满满的姿态。
韩树诚和沈寒无疑是今日会场上最闪亮的两颗星。
「喂,你觉得他讲得怎麽样?」沈寒偏过头问赵之恺。
「不错。」他下了一个很中肯的评语。一个男人要兴风作浪,多多少少得有点本事。
「比起我呢?」韩树诚灼热的眼光一直朝著她射来,换成别的场合,她铁定心乱如麻,可是因为有赵之恺陪在她身边,她竟有一份有恃无恐的安心,仍旧站在原地同他攀谈。
「比今天的你好。」他很少对沈寒说话是这麽厚道的。
「如果他也把『荣英』弄垮了,我们至少可以瓜分掉那家公司一半的市场。」沈寒微微笑著,却掩不住脸上的心酸与悲凉。
「都过去了,你别放心上。」他不愿意承认这个恶女的心酸模样让他不舍,却不由自主地轻声哄著她。
沈寒顿觉感动万分,想不到这样一个一板一眼的男人也有善体人意的一面。仔细看了看他,其实满好看的,肤色很均匀,不出色的五官摆在一块还挺协调的。
他被她心无旁骛的澄澈眼眸瞧得有些不知所措,沈寒到底在看什麽?
之後,他们漫步到展示区帮忙。一旁的工作人员看到他们并肩而来,不禁有如临深渊、如履薄冰的感觉。赵总沉稳持重,要求严格但不会苛求大家有什麽过人的表现;沈副总孤傲冷漠,在工作上却从不刁难下属。他们两个,哪一个来都好,偏偏天不从人愿。谁都晓得他们两个一向水火不容,讲没几句话就会酝酿出翻桌的火气,在公司也就罢了,至少还可提供员工们茶馀饭後的话题,在外头吵架就很丢脸了。将帅不和,仗还能打吗?
结果,他们一反常态地相安无事,大家反而觉得很不习惯。
黄昏时分,展示会终於告一段落。其间有几个记者前来采访,赵之恺一律让给沈寒发言。他们这家公司算不上最受瞩目,但记者们很乐意拍张美人的照片,装点一下严肃的报导内容。
累人的一仗结束後,大家匆匆收拾好东西,便做鸟兽散。只剩动作迟缓的赵之恺和沈寒被潮涌般的人群挡在後头。
「晚上请你吃饭,好不好?」今天的沈寒好像不是那麽难以亲近,他也不想在和她形影不离地处了大半天後,立时回去面对一室的冷清。更何况,今天他还吻了沈寒,那股沁人心脾的芬芳仍留驻在他心上,久久不肯散去。
「为什麽?」沈寒天真地问著。他怎麽会突然想到要请她吃饭?
「晚饭时间到了。」他心里很为这种答非所问的说辞汗颜,正担心沈寒会嘲笑他生硬的藉口时,一个撼著相机的记者朝他们快步走来。
「沈小姐,晚上方不方便帮你做篇专访?」那位记者在工商界甚具名气,很多富商巨贾都主动送上资料,以求他在报导中提上一笔。如今,他主动找上门来做专访,这种千载难逢的机会不知要羡煞多少人。
「对不起,我晚上有约会。」沈寒想都不想就拒绝了。
那个惯於被捧的记者吃了这麽直接的闭门羹,委实惊讶不已,但仍好风度地说了些客套话才离去。他会成功,不是没道理的。
赵之恺笑笑地望著她,「你在哪里有约会?我送你去。」罢了,沈寒自不愁良夜无伴,反正他一个人也习惯了。
「你不是说要请我吃饭?」他很笨,真的很笨!
一瞬间,他的心上像是吹过阵阵暖柔的春风,那麽的薰人欲醉。她说的「约会」原来是指他的邀约!失而复得的满足和喜悦温润了他乾涸的心湖,他很意外沈寒会答应和他吃饭。
看著他脸上闪过了几不可察的温柔与深情,沈寒不禁怀疑自己看错了眼,一股奇特的感受前仆後继地漫过她狂野的心跳┅┅
「我才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敲诈你的机会呢。」她画蛇添足地解释著自己的动机。即使再动心,也不该是这样的男人。
如果你愿意,我不在乎被你敲诈一辈子——他勉强压抑下不该有的痴心妄想。不过是一顿饭,与一辈子何干?
「想去哪儿吃?」台北市能让她好好敲诈一顿晚餐的地方还嫌少吗?
沈寒神秘地笑了笑,递给他一张名片。
「绿色沙漠」?他连听都没听过,既是沙漠,怎麽会是绿色的?管它是什麽地方,去了不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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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色沙漠」原来是一家PUB,鲜明的招牌位於闹区中,占地约有五十坪,赵之恺也不晓得这样的规模算大还是小。斩石子墙上垂著爬藤类的绿色植物,室内的灯光调得很暗——一个适合都市人颓废的地方。
「坐哪里?」沈寒问著四下打量的他。
他指了指角落里孤立的一张石桌。
沈寒笑了。那是她惯坐的位子,大概他们两个都有些孤僻吧。
坐定後,服务生送来两本印刷精美的菜单。说是菜单并不太贴切,上头大都是一些稀奇古怪的酒名,简单几样餐点只是点缀性质。
沈寒点了一篮洋葱圈,赵之恺则点了一客牛肉饭。
「喂,你要喝什麽酒?」沈寒极有兴致地翻阅著菜单,来PUB怎能不喝酒。
「我一窍不通。」他毫不避讳地坦承自己的一无所知。什麽「红色轰炸机」、「血腥玛莉」,怪可怕的。
「喝『蓝色夏威夷』好不好?你待会见还要开车。」沈寒很有礼貌地建议了一种很淡的调酒。
「好。」他错了,她偶尔也会替别人著想。
服务生走後,他才开口道∶「生意好像不太好的样子。」
沈寒笑了起来。「酒吧才刚开门呢,等一下会很热闹的。」她自己也无法理解,为什麽会想带他到这个和他的风格显然格格不入的地方来。
「喔。」赵之恺腼腆地点了点头,低头看了一眼手上的表——七点半。他根本不知道酒吧营业的尖峰时段是什麽时候。
由於客人还很少,餐点和调酒很快地送了上来。沈寒边喝著店内的招牌调酒「绿色沙漠」,边用手抓起篮子里的洋葱圈蘸番茄酱吃。
「你晚餐吃这个?」这店该不适合拿来当正餐吃,而她却吃得津津有味。
沈寒看了他面前的牛肉饭一眼,摇了摇头。「那种调理包做出来的食物比我煮的东西还难吃。」
奇怪的女人!偏要挑一个没有好吃东西的地方共进晚餐。可是他的肚手实在很饿,很快地把一盘牛肉饭吃得一乾二净。
「看你在吃,好像很好吃的样子。」沈寒目不转睛地支颐瞧著他,「我可不可以也点一客?」她俏皮地询问今日的东道主。
他开始喜欢起这个地方,因为沈寒在这儿特别可爱。
他挥手招来服务生,帮她点了一客牛肉饭。这时,小型舞台上传来音乐声,一个男歌手唱起一首缓调的西洋歌曲,客人也明显地多了起来。
沈寒把新送上的牛肉饭推到两人中间,「我们一人吃一半,好不好?」她吃不下这麽多,而且赵之恺午饭没吃,他的肚子岂是一客牛肉饭就打发得了?
「好。」他们两个都没顾虑到卫生问题,你一口、我一口地吃著,也不觉得这种景象有什麽暧昧。
「哟,沈寒,什麽风把你给吹来的?」一个扎著马尾的男人自顾自地拉了一把椅子坐到她身边,一只手亲热地搭上她的肩膀,嘴角则带著一抹玩味的笑容,研究起这对状甚亲密的男女。
「光顾你的生意啊。」沈寒被他不怀好意的眼光点醒,狼狈地瞪著他。
「从来没见过你带男人来这里耶。」老板无视於她警告的眼神,怪声怪气地嚷著。
「他是我上司。」她很严肃地解释著,怕赵之恺会气别人把他们误会为一对。
「只是这样吗?」老板挑著讪笑的眉,依旧不肯善罢干休。
「我们分得很清楚的。」在一旁一语不发的赵之恺突然插了一句话。
他的回答让老板很满意,别有深意地对著沈寒掀了掀眼皮,乐不可支地去招呼别的客人。
这句话听起来好耳熟。
「你说那句话是什麽意思?」他们哪有什麽要分清楚的?杰临去前那副了然於胸的表情教她顿感绝望,这下子,她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
「你对约瑟夫不是这麽说的吗?」他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沈寒的心眼也仅止於这个地步,老实说,没什麽杀伤力。
「你怎麽知道?」她大声叫了出来,好在PUB本来就不是一个安静的场所。
「我办公室的电脑可以监看会议室。」她以为他放心让她和一只流著口水的色狼打交道吗?那天,看她一脸得意地诳骗约瑟夫和他的关系匪浅,明知她打的是什麽算盘,他就是生不起气。
天啊!他什麽时候装的设备?沈寒脸红心跳地撇过头,为自已曾说过的厚颜无耻的话默哀。
「喂,你没带别的男人来过这里?」幽暗的光线、慵懒的音乐,真的很容易让人卸下心防,他很直接地想确定老板那句教他心旌动摇的话。
沈寒很清楚他想问的是什麽。「他喜欢安静、有情调的地方。」女人在鲜花、香槟围绕下,很难确保脑子不变笨。也是到了分手後,她才惊觉陷於爱情中的自己迁就他太多了。
其实酒吧并不吵啊,而且可以不用压低声音说话,即使不是很美味的食物,吃起来也觉得自在。陷身於昏暗、偏僻的角落还让他格外有安全感,或者是因他对生活一向没什麽特别要求才会这麽想吧。
舞台上的歌手应客人点歌,唱起一首热情洋溢的义大利情歌。吧台里,扎马尾的老板和一个瘦削的酒保随著乐声,手脚很不安分地互相调情,教赵之恺不经心地瞥了一眼後,便停驻了目光。
「喂,」沈寒伸出了纤纤素手遮在他眼前,「这样子看别人很不礼貌。」
「对不起。」他移开视线,自知理亏。
「跟我说对不起干嘛?」沈寒没好气地放下手。
「难怪你们像哥儿们。」赵之恺若有所悟地发表心得。他刚刚看到老板把手搭在沈寒肩上,只觉得很自然,并没有什麽嫉妒或不舒服的情绪。
「错了!」沈寒神秘地眨了眨眼,「我们是姊妹淘。」杰比起阿奇,是比较女性化的一个。
「喔。」他好一会儿才弄懂她的话。
「你会不会不喜欢同性恋的人?」她低头搅著玻璃杯里的绿色液体,随口问著。
「不会啊,他们看起来很幸福。」那一对情侣的眼中似乎只容得下对方,他心里还挺羡慕的。
沈寒为他的答案感到错愕,这好像不是一个生性保守的男人会说的话。以前有一次,她和韩树诫上餐厅吃饭,正巧遇到杰和阿奇去用餐,她很开心地和他们打招呼,韩树诚的态度却很冷淡。
「他们是同性恋?」她记得那时他一脸鄙夷地问,彷佛怕沾上什麽不乾净的东西。
「你对同性恋有偏见?!」她马上动气了。杰和阿奇都是她的好朋友,她讨厌看到别人歧视他们。
「也不是啦。」韩树诚很会察言观色,立时转了口风,「我只是不能想像世界上有你这麽诱人的美女,怎麽会有男人喜欢的是男人?」
恋爱中的女人多麽盲目!当时她丝毫不疑有他地舒绽了轻皱的蛾眉。聪明一世的她,怎会胡涂一时?
「沈寒,上台唱一首吧。」杰在她心事重重时,突然绕到她身边,吓了她一跳。
「你会唱歌?」赵之恺惊诧地看向她。她歌艺好到可以上台?
「沈寒,为了这句话,无论如何你一定要上去唱。」杰一副责怪赵之恺不识货的口气,只盼能激她开嗓。
「好久没唱了。」她慵懒地叹了口气。
「哎唷,沈小姐,奶就赏我们个恩典吧。」杰哀叫地用手肘撞了撞赵之恺,暗示他帮腔。
他是很想听听她的歌声,可是要他怎麽说呢?
台上的歌手一曲暂歇,杰挥挥手示意他下台,半拉半推地将沈寒送上台。台下几个时常光临的老主顾见了沈寒,迷蒙於烟酒中的眼眸俱是一亮,忙不迭地豉掌叫好。
唉!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各位,今天难得沈小姐大驾光临,来来来,开放一个点歌的机会,看看谁三生有幸啊?」杰拿起麦克风大肆吹擂一番,惹得沈寒怒目相视,她才没把握刚好会唱客人点的歌呢。
由於俊俏的老板活力四射的推销,台下顿时活络了起来,一只只手纷纷在空中举起。沈寒点了一位独坐的长发女子。
「Becauseyoulovedme。」那位女子的嗓音低哑,桌上的烟灰缸堆满了烟蒂,显然是个伤心人。
沈寒点了点头。这首歌在她於芝加哥念书时,横扫排行榜达数月之久,略略含悲的旋律传唱在大街小巷,渲染出一片愁滋味。
阿奇放下调酒的工作,向先前的歌手借了吉他,自动自发地上台帮沈寒伴奏。沈寒不会弹吉他,他曾兴致勃勃地想教她,她却敬谢不敏,只为了怕一双柔荑负荷不住。很可笑的理由,阿奇从此成了她的专属搭档。
她清亮的声音幽幽地唱起席卷全球的畅销曲,宛如一个荡气回肠的爱情故事正在大家眼前上演┅┅
「不错吧。」杰坐在沈寒的位子上,与有荣焉地问。
台上全神投入的她,声音里多了一股历练後的苍凉,比起几年前更适合诠释这样的曲子。PUB里的客人不复喧闹,出神地静静聆听著;而那位点歌的女子已是眼角噙泪,泫然欲泣。
「嗯。」他没什麽所谓的音乐素养,只是单纯地觉得她的歌声很动听。
「你知道吗?」杰和赵之恺素昧平生,却自然而然地和他聊起沈寒。「几年前有一天,有位歌手跷班,沈寒也没准备,便被我和阿奇架著上台唱了一个晚上。」他的神色因回想起过往而变得温柔,捻熄了手上的烟轻笑著,「隔天就有人捧了大把鲜花来店里等著听歌。结果,那天的客人一知道沈寒只是临时客串,马上逼我去聘她来驻唱。沈寒哪有那个时间?於是,可怜的我成了众矢之的,被抱怨得耳朵差点长茧。更夸张的是,一个在唱片界颇享盛名的制作人还费尽心机地想要签下她呢。」
「後来呢?」像沈寒这样才貌兼具,想不红都难。
「沈寒说她不想笑给不喜欢的人看。」杰莫可奈何地摇摇头。可以肯定的,她不喜欢的人是比别人多上一些。
这样的女人难怪处处难与人妥协!赵之恺心中一动,抬眼朝舞台上的沈寒望去,深凝的目光恰好触著了她的,她远远地朝著他嫣然一笑。
他不禁愣住了。悠扬的乐声更肆无忌惮地释放著蚀骨销魂的魅惑,变本加厉地侵占著他逐渐沉沦的心┅┅为什麽?为什麽她偏选在这一刻对著他笑?
了解她愈多,他就愈难按捺住潜伏在心底对她不寻常的情愫。她对他发怒、对他浅笑、对他说起自己青涩的过去┅┅然而,这都只是她无心的拨动,她根本不知道他对她的心。
从来没有一个女人让他像对沈寒这般,有那麽多难以自己的情绪。
而她永远也不会懂。
沈寒收了最後一个音,趁大家深陷的思绪尚未恢复,没来得及喊「安可」前,一溜烟地跑回角落里的位子。
「谢啦!」杰拍了拍她的肩,起身将座位归还,重回工作岗位去处理店内的大小事宜。他得留点时间、留点空间给人家小俩口培善感情。
「还可以吧?!」她气息未稳,得意的问句没一丝谦逊,摆明了在博君赞美。
「比席琳狄翁差一点。」他笑了,就是不想顺她的意、正面承认她唱得好。
沈寒气得不理他。她要有那麽完美的歌喉,早就扬名国际了,还需要待在公司看他脸色吗?哼!他还知道这首歌是CelineDion唱的,真难得呀!连这麽好发音的名字都得译成中文讲,令人好生佩服。
石桌上的杯盘早已见底,两个人坐著也甚少交谈,气氛却是怡人的自在与融洽,让他们都没有想走的念头。
此时,一个很年轻的服务生不经老板指示,就送上了一大篮爆米花,说是要请他们的。
「这家店的服务真不错。」赵之恺真心地称赞著。
沈寒白了他一眼,「你少傻了!他是存心让你吃到口渴,好再点酒喝。」这种伎俩也只能诳骗他这种没见过世面的家伙了。服务生八成看他们吃完东西、喝完酒,久久都没有动静,是以送上一篮爆米花,提醒他们别白白坐著,赶快加紧消费。杰手下的工读生真是训练有素啊!
「是吗?」好像有点道理。
「我说的当然不会有错。」她一副不容置疑的架式,看得他暗暗觉得好笑。「每一行做生意的手法不同嘛,不过卖酒可比我们卖那些科技产品好赚多了。」她有些感慨。
她的「我们」说得顺理成章兼同仇敌忾,直把他好不容易归位的心神又勾引得乱七八糟。
「那你要不要再点杯酒?」沈寒对这个花花世界的了解比他多出许多,在她眼中,他一定土得不知如何形容吧?
沉醉不如时的沈寒被服务生的举措推回了现实,她看了看表,才发现已经快十点半了。明天还要上班呢,她晚睡是无所谓,但不好意思拉著一个奉公守法的良民堕落夜生活。
「好晚了,可不可以送我回家了?」她挣扎著拒绝了再多坐一会儿的诱惑。
「好。」他略感失望地拿起桌上的帐单到柜台付帐,告别这个夜晚委实让人依依不舍。
一个美丽的夜晚所费并不多,他正打算付现时,杰伸手就把会计小姐手中的帐单给揉了。
「今晚我请客。」沈寒这一次的男人看起来比上回好多了。
「不行!」沈寒很没气质地嚷著。奇怪,杰明明很小气的。
「好歹你也是这家店的股东,『偶尔』吃吃免钱的也是应该的嘛。」不收她钱还不爽?怪哉!
「今天又不是我付帐。」说得冠冕堂皇!只有今天一次不收费,他就说成她偶尔吃免钱?这个亏她绝对不吃。
「我就是不收,你能怎样?有本事你来顾店啊!」杰自恃劳苦功高,吊儿郎当地挑衅沈寒。
「阿奇!」她只好转头向他的亲密爱人求援。
阿奇苦笑著耸耸肩,这个忙,恕不相帮。刚刚杰指了那个男人给他看,他们一致认为沈寒的眼光突飞猛进。
「好了,好了,你们两个别杵在这儿碍著我做生意。晚上不是还有『节目』吗?快去,快去。」杰一古脑儿地推著他们出门,奸笑著向沈寒挥手道别。春宵一刻值千金哪!
「你还安排了什麽节目?」赵之恺疑惑地问道。她不是才要他送她回家的吗?
沈寒涨红了一张俏脸。好在天色黝暗,且有习习夜风为她发热的脸颊降温,要不然她一定会冲进店里劈杰一掌以泄愤。赵之恺这个超级呆头鹅,听不出杰的话暗藏著无边春色吗?
「没有。」她只能屏气凝神,迅速地否认。解释这个太羞人了,她可担不起污染纯情男子的罪名啊!
「原来你也是老板,难怪你什麽都懂。」
噢,他今晚怎麽变得那麽笨?她说的那些话哪有什麽深奥的大道理,几乎每个都市人都懂吧?!
「唉!本来想说敲你一顿,年底还能多分些红的,谁知打错了算盘。」人情是杰在做,她却得付上一部分的帐。
「我┅┅我可以下次再请你。」他口拙了起来,神色赧然。
「看看棉,我那麽忙。」和他吃饭其实出乎她预料的愉快,可是她依旧放不下身段,偏要摆摆架子。
「或者我把钱付给你?」钱全部落入她的口袋,岂不比她打的算盘更精?
沈寒扯动了一个虚假的甜美,「你很杀风景耶。」花前月下,他非得这麽没情调吗?还是他不想再和她出来虚度光阴?说不定他今晚原本只打算花半小时,和她随便吃些东西、速战速决的。
静夜的星子在朗朗晴空中眨呀眨的,若有所思的两人坐上了车,扬长而去。
良辰美景易逝,他们谁也没把握一个晚上的甜蜜共餐能带来日後的和平相处,但至少是个回忆,是个令人难忘的回忆。
第十章
「喂,你来干嘛?」张子扬正坐在沙发上优闲地看著报纸时,冷不防地被从不登门拜访的小姨子吓了一跳。他戒慎恐惧地盯著沈寒瞧,企图从她脸上看出一些蛛丝马迹。老天,她一副来者不善的架式,让他有大祸临头的预感。
「没什麽特别的事呀,姊姊呢?」她甜甜地笑了笑,手提著保温盒,迳自凭著嗅觉走进布置得温馨雅致的饭厅。
「她上洗手间。」张子扬搞不清她的用意,只好亦步亦趋地跟著她,不敢让这个恶女离开他的视线。天晓得她会使出什麽手段来破坏他的生活环境?
「你┅┅你在做什麽?」他低头潜思著她来访的动机,猛一抬头才发现餐桌上一半以上的饭菜都被她扫进一个超大型的保温盒里。
「好久没吃姊姊做的菜了。」她状甚无辜地回眸一笑,手上的动作却没有丝毫停歇。直到把饭菜装满了整个保温盒,她才从容地盖上盖子。
「你┅┅你哪吃得了那麽多?」他早就领悟到她们一家人的行事逻辑皆不能以常理来推断,可是她未免也太贪心了。
「我顺便帮小匀带一份。」她说得理所当然,却教张子扬听了七窍生烟。
「那你叫我晚上吃什麽?」妈的!一天之中除了上床以外的最大乐趣就被她硬生生地剥夺了。想吃小静烧的菜,为什麽不事先打个电话来通知?
「喏,自己看著办。」沈寒故作慷慨地从皮夹里抽出一张千元钞票塞到他手里。
「你这个该死的女人!」张子扬情绪失控地低吼出声,再也忍受不了她那副吊儿郎当的德行。
「喂,要当爸爸的人了,别忘了小baby的胎教喔。」沈寒扬了扬细长的眉,用心良苦地训诫著。看著张子扬脸色发青,她强忍住翻腾的笑意,赶在他动粗前闪出门外。
「子扬,你那麽饿啊?!」上完洗手间的沈静看到桌上所剩不多的菜肴时,不禁吓了一跳。她亲爱的老公一向会等她一起用餐的,而且他怎麽吃得那麽快呀?
张子扬忿忿不平地告起状来,「你那个恶女妹妹突然想吃你做的菜,我可是一口都没动到。」她的行径简直与盗匪无异!最让他气愤的是,此刻在他心里萦绕不去的居然是她所说的胎教云云的鬼话,还身体力行地在压抑满腔的怒气。
沈静被他受尽凌虐的表情逗笑了。「别跟她计较嘛。冰箱里还有些菜,你再等会儿,我马上弄好。」
张子扬心疼地拍了拍她的头,跟进厨房帮忙。他真的很怀疑她们是亲姊妹,不过,世界上有沈寒这种女人在,更衬托出他娶了小静有多幸福。话说回来,哪个男人要不是瞎了狗眼兼倒了八辈子的楣,才不会跟她在一起呢!
**** **** ****
沈寒焦躁地将车倒进路旁的停车位,忙不迭地开了车门就往医院跑。从天母到市区这一家大型医院的路程上,车上的显示钟无时无刻都在提醒她时间的流逝,好不容易找到停车位时,已经快七点了。都怪张子扬,没事干嘛把房子买在那麽远的地方?
她踩著高跟鞋,无视於众人目光地在医院里跑,直到顺利搭上电梯,才好好地喘了口气。上到一般病房区的楼层,她一面往赵之恺住的单人病房走去,一面暗暗祈祷他还没吃晚餐——虽然这个可能性不大。唉!她手上这一大盒饭菜,八成真得拿回家和小匀共享了。
放轻脚步走到门口,她把门推开一条缝,先探头往房里看了看,喜出望外地松了一口气——幸好!晚餐还完整地搁在床边的小桌上,而赵之恺躺在病床上睡得正熟。她慢慢地走近病床,端详著沉睡中的他。卸除了清醒时分的精明干练,他看起来挺可爱的。
「喂,起床了。」她坐在床沿,侧过身子轻摇著他。
赵之恺睁开惺忪的睡眼,一张绝色娇颜柔柔地映入眼帘,躺了一整日的沉郁心情顿时舒展了开来。他一直期盼沈寒今天也能来看他,因此晚餐时间还特别向护士小姐撤了个小小的谎,说是想先睡一会儿,晚一点「昨天那位小姐」会来看他。
「哎哟,你好『闭俗』喔!女朋友就女朋友,什麽叫『昨天那位小姐』?」护士小姐明明是乐得轻松,却不留情地调侃了他一番,还笑得花枝乱颤的。
他虚应了几声,忍耐著听完她发表长篇大论的心得。护士小姐心满意足地走後,他百无聊赖地望著天花板,墙上时钟的指针不停地走著,让他对沈寒的出现愈来愈不抱希望,後来竟真的睡著了。
沈寒兴匆匆地打开保温盒,活像在献宝似的。姊姊的手艺一向让她觉得与有荣焉。
迥异於医院伙食的家常菜飘散出尚带著热气的香味,赵之恺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好饿了。
「你何必这麽费事?再说,医院提供的晚餐不吃也很浪费。」从不习惯别人特别为他做些什麽,他很扫兴地泼了沈寒一盆冷水。
「我┅┅我想医院的伙食那麽单调,你一定吃腻了┅┅」沈寒顿了顿,转头瞥了眼铁盘子上乏善可陈的菜肴,「那我喂完你後,再把那份晚餐吃掉,反正我也还没吃晚餐。」除非他已填饱肚子,否则任何理由都不能阻挠她想要好好喂他一顿美食的决心。
「那份晚餐已经凉了。」他的心因为她不寻常的奉献精神而回荡著万千柔情,尽管他不认为那代表了什麽。
「尝尝看。」她霸王硬上弓地开始喂他,不再给他说「不」的机会。
吃了几口後,他忍不住趁著她喂饭的空档,狐疑地问她∶「你手艺那麽好?」他记得上回和她去PUB时,她隐约提过自己的手艺不是很好,然而今天她带来的饭菜色香味俱全┅┅沈寒一点都不像是个谦虚的人。如果她真为了准备一个便当而做了四道菜,那实在太令人感动了。
「这┅┅这不是我做的。」他好笨喔!她根本就是个葱蒜不分的女人。倒也不见得她在烹饪方面有多驽钝,只是家里出了一个那麽会做菜的姊姊,她偶尔煮些菜,自己都不太有胃口吃呢。
他看著她羞赧的模样,不禁抿起唇笑了。心意到了就好,他很自动地在心里为她解释。
「你去哪里买的?」至少她还知道去哪里可以买到好吃的东西。
这时的沈寒像个骄傲的小女孩,「你以为外面的餐厅能买到这麽好吃的菜吗?这是我姊姊做的。」
「那怎麽好意思?」他压根就没想到这个可能性,他和沈静的交情比起和沈寒的疏远多了。
「其实姊姊她不知道啦!是我到她家强行搜括的。」她想到张子扬气得彷佛要吃人的脸孔,开心地笑了起来,「张子扬还差点和我翻脸。」
她料准了他会有的反应,先声夺人地补充了一句,「喂,你别骂我。」
他无奈地瞪了她一眼,「你怎麽老对你姊夫没大没小的?」张子扬是他一直很尊敬的学长,沈寒却从不将他放在眼里。不遇,她专程开车到天母帮他带晚餐,此刻他想凶也凶不起来。
「吃饭!」她赖皮地避开这个问题,笑脸吟吟地又喂起饭来。
不经意的,他的眼光总留驻在她温柔的神情上,一瞬间竟有了┅┅家的感觉。
「你为什麽对我这麽好?」他的疑问不受控制地脱口而出。
「呃┅┅都是我害你受伤的。在你伤好之前,我应该好好照顾你。」她以责任问题掩盖萌生出的感情,听起来很名正言顺。被男人追惯的她,不懂如何表白也不敢表白,以她不留馀地拒绝男人的手法推论,被喜欢的人拒绝铁定是全天下最教人难堪的事了。
听了她的话,他脸色顿时一沉,浓烈的失落感由四面人方袭来,让他心酸得快咽不下饭。这样的答案不是本来就在意料之中吗?他有什麽好难过的?
两个人各怀心事时,一阵敲门声传来。一位慈祥的老妇人在得到回应後推门而入,眼前亲昵的画面让她一时间怀疑自己走错了房间。那个乖乖由著女朋友喂饭的男人真的是阿恺吗?
「徐妈妈,你怎麽来了?」赵之恺的讶异不下於眼前的老妇人。他口中的徐妈妈就是徐筱灵的妈妈,早年守寡的她为了有份心灵寄托,接手一位远房亲戚创办的育幼院,没想到一转眼就付出了二十多年的心力。
「怪我打扰你和女朋友相聚的时光啊?!」筱灵形容的一点也不夸张,阿恺的女朋友的确很漂亮。他从小个性就挺别扭的,很不喜欢女孩子靠近他——呵呵!终究还是教一个超级大美女给降伏了。
「她不是我女朋友。」不想沈寒为难,他斩钉截铁地否认了。
沈寒听他避之唯恐不及似的撒清关系,落寞地垂下头,强忍著伤心喂他吃完最後几口饭。
他一吃完饭,便开始和徐妈妈聊起来。沈寒静静地坐到一旁,一边听著他们的对话,一边吃著自己允诺要吃的那份晚餐。
「这麽晚了,你要回去不是很不方便吗?」育幼院坐落於台北县的偏远海边,交通并不发达。
「没办法,只抽得出这个时间啊。下个月院里有一场义卖会,筱灵没跟你说吗?」
赵之恺点了点头。「其实我又没什麽大碍,筱灵也来看过了,你何必非得亲自来一趟呢?」
「你这个孩子啊,好像见不得别人对你好!」徐妈妈语带责备地数落他没半点长进的怪脾气。
「嗯。」在一旁吃著饭的沈寒对徐妈妈的话深有同感,自顾自地连连点头称是。
她的音量虽小,却惹得他们两人同时转头看她。顿成焦点的她尴尬地扯动了下唇角,粉嫩的双颊迅速飞染上醉酒般的红晕。
「你看吧,不止我这麽认为。」徐妈妈很得意自己多了个盟友,但赵之恺的脸色就不太好看了。他长这麽大还被当小孩子教训已经很难为情了,沈寒跟著凑什麽热闹?
徐妈妈瞧了瞧外头的天色,知道自己不能再待下去了,她不放心地又叮咛了几句,才依依不舍地站起身来。赵之恺很清楚她得转两趟公车再摸黑走上好一段路才能回到育幼院,偏偏自已现在又没辨法送她。害得一位上了年纪的长辈为他来回奔波,他心里著实过意不去。
「徐妈妈,我今天开车来,我送你回去好了。」沈寒主动开口帮这个忙,让赵之恺感到很讶异,她好像洞悉了他的心意似的。
「这┅┅怎麽好意思麻烦你?」她和这位小姐不过是初次见面,怎好要人家开那麽久的车送她回家。
「不会啦,我开车很快的。」
赵之恺原先的感激之意在听到这句话後立即烟消云散。「天都黑了,你千万别开太快。」他很担心地嘱咐著,要信赖沈寒实在需要很大的勇气。
「喔。」沈寒微微扁了扁嘴,对自己开车的技术受到质疑感到不甚甘心。
徐妈妈不得不接受这个安排。他们两个年轻人都商量好了,漂亮小姐还因此挨了训,她这个老太婆再推辞就太不识相了!更何况,她也很想多了解眼前这个天真善良的女孩子。她、一直都将育幼院里的孩子们视如己出,如果阿恺能有一个这麽好的女朋友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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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了,你叫什麽名字?」徐妈妈一上车,马上亲切地和沈寒攀谈起来。
「我叫沈寒,你直接叫我名字就可以了。」沈寒一面回答,一面发动车子,往徐妈妈指示的方向驶去。尽管赵之恺没有在一旁监督,她还是收敛了平日横冲直撞的习惯。
「你和阿恺是怎麽认识的?」徐妈妈试著以闲话家常的轻松口气化解沈寒的戒心,然後再找机会导入正题。她怎麽看都觉得他们两人的关系非比寻常。
「我是他从前的同事。」沈寒很含蓄地答覆徐妈妈的问题。
「你们看起来像男女朋友。」
「是吗?」沈寒轻声地笑了。「每次有人这样说,他都会很不高兴。」
「怎麽会这样?」徐妈妈情不自禁地提高了音调,很为沈寒不平。
「他觉得我大小姐脾气、很不懂事。」沈寒耸了耸肩,又说∶「而且,我的风评也不太好。」
阿恺难道没看到她好的一面吗?至少很少有人能诚实地说出自已的缺点。
「那你觉得他怎麽样?」徐妈妈忍不住追问下去。他们不会互看对方不顺眼吧?
「刚开始,我也是一见到他就生气,觉得他为什麽老爱找我麻烦?後来才慢慢发现他是为了我好┅┅有些时候被别人捧上了天,其实心里也不是真正快乐。」不知道为什麽,她很自然地对徐妈妈吐露心事,大概是把她当成了死去的妈妈的影子吧。
「那┅┅你是有一点点喜欢他喽?」
「可是他很讨厌我啊,要不然,我也许会倒追他喔。」沈寒在徐妈妈的诱导下,不小心说溜了嘴。话一出口,她就在心底暗自叫糟,恨不得能咬掉自已的舌头。她心虚地乾笑了两声,亡羊补牢地澄清著,「我说著玩的,你别信以为真啊!那麽多男人追我,我怎麽可能去倒追他?他只不过像是我的一位老师罢了。」
此地无银三百两,沈寒的解释未免太长了吧?!徐妈妈很轻易地看穿了她的意图,却也不当面拆穿。阿恺这个愣小子,八成是不敢追人家,才老是摆脸色给她看,搞得心思单纯的沈寒一心认定自已不受欢迎。
来日方长呵!他们两人若是真心相爱,总会发现对方的心意的。
聊著聊著,沈寒平安地把徐妈妈送回了育幼院。寂静的夜里,她隐隐约约听见远处传来了海浪拍打著岸边的声音,不禁想起赵之恺曾说要带她去海边走走,此刻他准是忘得一乾二净了。
「沈寒啊,下下礼拜天,我们院里有个义卖会,你要不要来参加?」徐妈妈唤回了她远杨的思绪,热络地邀她共襄盛举。
「我┅┅我可能不方便耶。」那几天正好是姊姊的预产期,她应该多抽空陪陪姊姊。「啊,我捐点东西好了。」她灵光一现,打开後车厢东翻西找的,终於找到了万康成送她的钻石项链。
「这┅┅这太贵重了吧?!」徐妈妈虽然不晓得这一条炫目的钻石项链究竟值多少钱,不过单看盒子里还附了一张鉴定书,也能推断出这条项链一定值不少钱。
「没关系啦!这是别人送我的,反正我也用不著。」若非徐妈妈提到义卖会,她根本记不起这条项链的存在。
当然啊,用得著就不会随手乱扔了。徐妈妈笑著摇了摇头,看沈寒一点都不会舍不得,她就大大方方地收了下来。这条名贵的项链若能募得一笔经费来为院里的孩子们做点事,总比被主人遗忘在後车厢里有意义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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乍暖还寒的春末,连著几日阴雨绵绵的天气後,难得的暖阳总算在星期日里探出了云端。滨海的育幼院一改平日宁静地热闹起来,院长徐妈妈忙碌地穿梭在义卖会的现场,招呼著到场的嘉宾。
小礼堂的舞台上,育幼院里的小朋友们正在徐筱灵的带领下,载歌载舞地表演著,为即将登场的义卖会做热身。每个小朋友脸上都带著纯真的笑靥,浑然不知生活的压力,但他们卖力的演出却博得了在场人士的一致喝采。
「阿恺!」徐妈妈在育幼院里绕了好久,才在围墙边的一方花圃找到了赵之恺。这个孩子就是不喜欢人多的场合,一大早在礼堂帮忙布置会场後,就跑得不见人影。
「有事吗?」赵之恺依旧蹲在地上掘土,头也不抬地应了声。
「来,你帮我看看,这条项链的底价要订多少?」徐妈妈不以为意地在他身边蹲下,将装著钻石项链的绒布盒子平伸到他眼前。晶莹剔透的美钻在艳阳下折射出夺目的光芒,赵之恺不禁皱了皱眉,抬起手来挡著。
「我怎麽知道。奶怎麽不问项链的主人?」他耸了耸肩,继续掘著土。奇怪!这条项链怎麽有点眼熟?不过他一时也想不起在哪儿见过。
「她应该也不知道吧?这是别人送她的。筱灵说卡地亚的珠宝都不便宜┅┅」
「沈寒捐的?」一听到「卡地亚」,赵之恺终於晓得为何自己会对那条项链有著似曾相识的感觉——那是万康成送给沈寒的。
徐妈妈的双眼顿时亮了起来,「你怎麽知道?」这小子对沈寒的事挺留心的嘛!
「猜的。」他淡漠的口吻让徐妈妈像个泄了气的皮球,感到怪失望的。
「对了,你们後来还有联络吗?」阿恺住院时,受人家那麽细心的照料,说什麽也该向她道个谢,稍微表示一下才对。
「没有。」从那一天她送徐妈妈回育幼院後,他就没再见过她了。他为此还担心了好一阵子,怕她是因为车开太快而出了什麽意外;直到他销假上班後,才在无意间得知她出国签了好大的一笔合约。沈寒自然没有义务向他交代行踪,他心中却不免感到怅然。
「你真的很讨厌她啊?」徐妈妈侧著头瞧他,不敢相信他会讨厌那麽一个明媚动人的女孩子。
「她说的?」他拧起了眉头,重重地铲著脚下的土。
「嗯。」她觉得遗憾地点了点头。
他没好气地低咒了一声。这个女人!老爱把莫须有的罪名安在别人头上。她才和徐妈妈见上一面,就懂得告状了?看徐妈妈一副对她念念不忘的样子,真不知这个恶女是使了什麽手段来宠络人心?
「我还以为她骗我的。」徐妈妈见他一脸忿恨难平,失望地扶著膝盖站了起来,犹不忘尽尽最後的努力——「唉,好可惜,她说很喜欢你呢!」
他手上的动作在瞬间静止,脑海中轰然一片,怎麽也无法相信自己耳朵听到的话。
「她跟你说的?」此时此刻,他发现自己连要开口说出话都变得困难万分。
「对啊!」徐妈妈一脸无辜地点著头,心里重又燃起了一线希望。她是有点罪恶感啦,人家沈寒又没这麽说,不过这是她推理分析後的结论,不能算是说谎吧?!「她还说,要是你不那麽讨厌她的话,她就倒追你了。唉,感情这种东西是很微妙的,就算她长得再漂亮,如果你不动心,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啊!」她沉吟地叹了口气,转身往礼堂的方向走去。阿恺,我可是尽力了,你要再这麽浑浑噩噩下去,那也由著你打一辈子的光棍!
赵之恺一听到「倒追」两个字就傻眼了。徐妈妈後来说的那些话,听似无关紧要,其实句句都在激他。她根本不了解他和沈寒之间的状况,所以绝不可能信口胡诌来唬他,再说徐妈妈也不像是会做那种无聊事的人。那麽,沈寒是真的说过那些话了?
回想起他们认识以来的种种,他才蓦然醒觉他们所共有的回忆并不少。想起沈寒带他上酒吧、教他玩拼图、在他受伤时喂他吃饭┅┅甚至还和他上了床,他为什麽固执地认定她不可能喜欢上他?
他太自私了!一心只想到被拒绝的难堪,忽略了女孩子敏感而脆弱的心思。他凭什麽要一个在感情路上跌过跤的女人先对他开口?就算沈寒不喜欢他,为了一个那麽可爱的女孩子,难道不值得他冒点险吗?
他叹息著跌坐在地上,不顾手上还沾染著尘土,心情复杂地掩住了热烫的脸孔。
缓缓地移开覆住脸庞的手,他不禁为自己的愚蠢失笑出声,以豁然开朗的心境仰头看向无边无际的晴空,他从来不曾发觉阳光有这麽亮,天空有这麽蓝,生命有这麽令人期待哪!
**** **** ****
礼拜一一大早,赵之恺就开著车沿著市中心的大马路行驶,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家已经开门营业的花店。
他停好车,迟疑地跨进约莫五坪大的小空闲。一大丛一大丛的新鲜花材分门别类地插在一个个圆桶子里,或浓或淡的花香还混著泥土的味道,那是他不陌生的。问题在於他从没送过女孩子花,也不知道沈寒会喜欢什麽花。
店里的年轻老板娘正在角落熟练地除著玫瑰茎梗上的刺,她看赵之恺呆站了好一会儿都不出声,亲切地向他打起招呼。
「早啊,先生。」她绽开了和悦的笑颜,开始兜揽今天的第一笔生意,「送花给女朋友吗?」
「呃┅┅」他点了点头,神情有些腼腆,「我不晓得送些什麽好。」
「是什麽特别的日子吗?」老板娘温柔地问著。做久了生意,她一眼就看出这个男人没什麽送花的经验。很多老主顾都会事先打电话到店里来指定花束,以免届时买不到想送的花而坏了兴致。
「没有。」他摇了摇头。
老板娘若有所悟地笑了。嗯哼,八成是惹得女朋友不开心了,要送多大束的花就要看闯的祸有多大了。
「你的预算大概是多少?」她以著职业化的口吻询问,好建议他送些什麽花较妥当。
赵之恺根本对价钱没有概念,他从来不晓得买花也要拟预算的。「你帮我包一束红玫瑰好了。」看来看去,他觉得亮眼的红玫瑰和沈寒的气质最相称。
「那包十一朵好不好?」老板娘一面拣著花,一面说∶「玫瑰代表爱情,十一朵代表最爱喔。」
「好。」虽然他不认为爱情是可以用鲜花和数字来代表的。
老板娘猜想他铁定不会对如何搭配、如何包装有意见,所以也不再发问,按著自己的审美观扎了一束别出心裁的花束。看多了把送花当例行公事的男人,她反而对赵之恺多了一份好感,主动递了张精致的小卡片和钢笔给他,「写些话给女朋友吧。」
赵之恺道了声谢,想了好久才下笔。他付过帐後,十分不顺手地捧著花束步出花店。唉,棘手的事在後头呢!
把车开到「永昌」的办公大楼前,赵之恺的一颗心跳得好厉害,他实在无法想像送花给沈寒会是怎样的一幅景象,从前的同事们见了又会作何感想?幸好他只在车内煎熬了几分钟就遇见救星了。
「罗小姐!」他叫住了走过车旁的罗映雪,急急地开了车门下车。
罗映雪吃惊地看著久违的赵总,更让她讶异的是,他手上居然捧了一束好漂亮的花。
她倾身扫视了一眼,喃喃自语著∶「玫瑰代表爱情,十一朵代表最爱。」她边说边觉得心神不宁,皱起眉头上下打量著反常的赵总。
赵之恺笑了笑,罗小姐说的话竟然和花店老板娘说的一模一样,女孩子们都花很多时间去记这些东西吗?不过,她颇富研究精神的眼光让他百般不自在,更加庆幸自己不是和沈寒面对面。
「呃┅┅可以请你帮个忙吗?」他将花束递到罗映雪手上,很有礼貌地提出请求。
罗映雪偏头瞧著他腼腆的神色,再低头看了看手上多出来的花束,心下震惊,不┅┅不会吧?!赵总藉口找她帮忙,然後名正言顺地送花给她?难怪她从前和沈寒联手干下了许多大逆不道的事时,他总是声色俱厉地对待沈寒,却从来没有摆过脸色给她看,他还请她吃过饭,她说了一大堆闲事後,他非但不嫌烦,反倒体贴地安慰她┅┅
完了!她该怎麽办?
她心虚地退离赵总一步,很怕自已即将出口的话会伤害到他。说不定自已是他这辈子第一个喜欢上的女生耶,她的拒绝会不会造成他一生的阴影,从此不敢再追别的女生?
「赵总,我一直很尊敬你、很欣赏你┅┅」看著赵总专注倾听的样子,她真的快哭出来了,「可是,感情的事不能勉强┅┅」
赵之恺脸色微变。罗映雪说那些话是什麽意思?她是沈寒最要好的朋友,她在暗示些什麽吗?
赵总看起来很沮丧,她怎麽狠得下心再打击他?但是从以前到现在,她看到赵总都会有点怕怕的,像是老鼠见了猫似的┅┅唉,长痛不如短痛!
她一咬牙,决定还是把话说清楚,「我实在感到很抱歉。你千万不要对自己丧失信心,你真的是一个很好的人┅┅」
她的话让赵之恺的心愈来愈沉,沈寒不肯给他机会了吗?
罗映雪咽了一口气,连连鞠躬致歉地说出最伤人的话,「┅┅可是,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赵之恺一时无法意会,愣了一会儿才恍然大悟。罗映雪怯怯地抬头看他,却见他露出了雨过天青般的和善笑容,教她看傻了眼,呆立在原地更加不知所措。
「帮我把花送给沈寒。」他轻声地终结了她超乎常人的想像力。不想让她难堪,他没说第二句话就背转过身,往自己的座车走去,留下如遭雷殛的罗映雪。
第十一章
天哪,她怎麽会一大早就神智不清地自作多情?
太丢脸了!她这辈子从来不曾这麽丢脸过。罗映雪涨红著双颊,不断地在心里数落自己。尽管她知道赵总不会把她的糗事公诸於世,可是有个伟人不是说过∶凡走过的必留下痕迹。她的人生在今天又添了一笔不名誉的纪录!
罗映雪,你这个厚颜无耻的女人,你去死一死算了,不要留在人间浪费粮食!她紧握著双拳,恨不得能大声呐喊以发泄情绪,无奈她已身在办公室里。
「喏,你的花。」罗映雪垂头丧气地把玫瑰花扔到沈寒桌上,意兴阑珊地准备回自己的座位继续忏悔。
「罗映雪,你给我站住!你干嘛一大早就阴阳怪气的?」沈寒放下了手上的工作,「关心」起她的反常行为。
「我哪有?」罗映雪很不服气地大声否认。糟了!是不是全公司的人都会像沈寒一样,一眼就看出她灰头土脸?
「还说没有?以前你不是都把花直接插到你桌上?」沈寒轻蔑地瞄了眼桌上的红玫瑰,刻薄地批评著,「啧,这麽俗气的花也有人送?」她其实挺喜欢红玫瑰的,但是大家老爱把玫瑰和爱情画上等号,让她不自觉地对玫瑰花产生了排斥的心理。
「是啊,本来就是个俗气的人送的!」罗映雪恼羞成怒地骂了起来。谁教赵总不早一点打断她的胡言乱语?
「哟!」沈寒玩味地支著颐,「能被我们罗小姐这麽说的人,一定俗不可耐。」
「喂,我今天心情很糟。」她郑重其事的警告只让沈寒觉得好笑。
沈寒无意识地翻出了花束中的小卡片,罗映雪一见,马上一扫阴霾地凑了过去。她气得都忘了追究赵总送花给沈寒的用意,很诡异耶。
寒∶
等我!
罗映雪用著生离死别般的不舍语气念了出来,双眼像发现新大陆似的亮了起来。
「好恶心!叫我『寒』。?千万不要让我知道是谁,我不一脚把他给踹进太平洋才怪!」沈寒的一贯作风,就是要把追求者的一片真情给诋毁得体无完肤才甘心。「这个男人头脑有问题啊?!没头没脑的一句『等我』,也没有写出时间、地点,更白痴的是居然忘了署名。」她顺手把卡片甩到桌子的一角,反正她也不想知道送花者是谁,更不会答应赴任何约。
「他会叫你『寒』?!」罗映雪兴奋地尖叫出声。哈,日子已平静太久,终於有点新闻能调剂身心了。
沈寒困惑地看著她判若两人的情绪转变,「你知道是谁?」
「当然啊!」罗映雪故意卖了个关子,「是一个你绝对想不到的人喔。」
沈寒耸了耸肩,「每个送花给我的男人,我都没什麽印象。」
罗映雪甜甜地绽开了迷人的笑颜,慈爱地拍了拍沈寒的肩膀,「是赵总耶!」
沈寒错愕地看向桌上的花束,一颗心不听使唤地狂跳著,这┅┅这怎麽可能?
「今天不是愚人节!」沈寒心虚地沉下了脸,佯装生气地瞪著罗映雪。
如果这束花不是她经手的,罗映雪决计不会相信他们两个有什麽暧昧关系。但现在人证、物证俱在,她有恃无恐地冷冷笑著,「说!你们两个有什麽奸情?」
「你去死!」沈寒的心脏早已欲振乏力,偏偏还得应付罗映雪的穷搅和,「我几百年没见到他了,他八成还死脑筋地想乞求我的原谅。哼!我一张好好的脸被他砸得面目全非。」
这个答案好无趣,可是,他们两个之间的确很难擦撞出什麽爱的火花,不要燃烧出仇恨的烈焰就让人额手称庆了。罗映雪摇头叹息,重新面对现实。唉!罗映雪,你以为把焦点转移到沈寒身上,就可以洗刷掉烙印在你身上的耻辱吗?
「喂,你到底在生什麽气?」沈寒不死心地追问拖著沉重步伐,以龟速向前移动的罗映雪。
「我┅┅」罗映雪回过头,给了她一个凄绝的苦笑,「我以为花束是要送我的,还义正辞严地拒绝了他的追求。」把这件蠢事告诉沈寒,是她对自己最严厉的惩罚了。
果不其然,沈寒趴在桌上笑了起来,这肯定是她这辈子听过最好笑的笑话了。
**** **** ****
赵之恺那个神经病,送了花、放了话,却一点动作都没有,他要她等到海枯石烂啊?!沈寒生了近一个月的闷气,才在凯悦饭店见到他,而且他们两个是不期而遇,各自有生意要谈。
和她谈生意的吴先生由於晚上还有另一个饭局,因此他们只花了半小时就结束会谈。吴先生走後,她招来服务生点了正餐,和赵之恺应酬的邓家小开——邓礼强,却过来邀她一道用餐。
她回头瞥了赵之恺一眼,从他平静无波的脸上看不出什麽特别的情绪。他不会不明白邓礼强是故意找藉口接近她,为了赌一口气,她大方地接受了邓礼强的邀请。
邓礼强一落坐,就热络地恭维著沈寒,「沈小姐本人比传闻中漂亮呢。听说你和赵先生从前是同事?」
「嗯。」沈寒点了点头,不想和他多搭话。
「听说沈小姐拿的是芝加哥大学的硕士学位,我也在美国念了很多年的书,不知道赵先生┅┅」邓礼强俨然是今日的主角,所有的话题都是他在起头。
「我没有出国念过书。」赵之恺好风度地回应了他的挑衅。
「那真可借。」邓礼强一脸为他惋惜的样子。「我觉得在现代社会中,培养国际观是很要紧的一件事。沈小姐觉得呢?」
「国际观不一定得在国外培养。」沈寒毫不客气地泼了他一盆冷水。这个二世祖,出国念书有什麽了不起的吗?还有,他「听说」的事可真不少啊。
「但不可否认的,在国外可学习到不同社会的文化,外语能力也会高人一等。」邓礼强仍轻松愉快地阐述他的高见。
「是啊!」沈寒噗哧一笑,教邓礼强看得呆了,很得意自己终於博得美人一笑,可沈寒接下来的话就让他笑不出来了。
「我以前和赵先生出去谈生意时,都只能充当翻译,偶尔偷工减料还会挨骂呢。」沈寒的一席话实在给足了赵之恺面子。
「赵先生雄才大略,不晓得府上是做什麽的?」邓礼强见沈寒在言谈间对赵之恺多所维护,心里很不是滋味。论外表、论家世,赵之恺哪一点比得上他?
沈寒微眯起眼,对邓礼强的态度非常不满。他分明是存心让赵之恺难堪。
「我是个孤儿。」赵之恺淡然的口吻不带丝毫感情。莫怪有人会说「红颜祸水」,今晚沈寒若是不在场,邓礼强绝不至於对他如此无礼。
「啊,对不起!」邓礼强惊呼了一声,「难怪大家都说赵先生生性孤僻,平日只爱工作,没有任何娱乐,甚至对女人也不感兴趣。」
如果邓礼强不是赵之恺应酬的对象而是她的,沈寒铁定已经翻脸了。现在赵之恺不说话,她也没有立场教训邓礼强,只得继续忍受他大放厥词。
「家父投资了一家高尔夫俱乐部,赵先生要不要办张会员证?」邓礼强故作不经意地炫耀著自己的身家背景。
「我不会打高尔夫。」他知道今晚的合约签不成了。坐在这儿受辱的代价,就是让他认清了眼前的人绝对不是一个合作的好对象。
「真的?」邓礼强那副惊讶的表情,好像不相信世界上有人不会打高尔夫似的。「其实做人除了赚钱,生活情趣也是很重要的,否则人生还有什麽意思?」
整顿饭的时间,几乎都是邓礼强在唱独角戏。沈寒坐立难安地捱到饭局结束,邓礼强抢著要付帐,她和赵之恺也不推辞,他爱出风头就让他出个够吧!
「我送沈小姐回家吧。」邓礼强一派潇洒地献著殷勤。沈寒的姊姊是竞宇集团的少奶奶,在夫家十分受宠,攀上了她无异是攀上了整个竞宇集团。更何况,她是出了名的难追,要是被他追上的话,他的身价铁定暴涨。
沈寒看了赵之恺一眼,他一句话都没说就拉开椅子走了。沈寒像失落了什麽重要东西般的空虚,但还是拒绝了邓礼强。她忿忿不平地出了饭店,才想起自己今天没有开车。正想回饭店大厅请服务生帮忙叫车时,她看到赵之恺的车从地下停车场驶了出来,没有多想就跑了过去,用力拍打著车窗。
赵之恺把车窗摇了下来,脸上的表情非常复杂。
「可不可以送我回家?」沈寒的口气一点都不像是有求於人。
「上车。」赵之恺掉转了车头,往沈家的方向驶去。
一路上,他都没有开口和沈寒说话。他不认为邓礼强配得上沈寒,但他今晚的话提醒了他一项残酷的事实,他赵之恺一样配不上沈寒。
沈寒的脾气也很倔,同样闷不吭声。到了家门口,她一句话都没说就想开车门下车。
「你也这麽想吗?」赵之恺拉住了她,闷闷地问著。
「怎麽想?」他在发什麽神经?
「我即使赚了很多的钱,过的也不是上流社会的生活。」沈寒应当配更好的男人,可是他却舍不得放手啊!
哼,谁想过上流社会的生活了?他怎麽可以这麽不讲理地将她归类为爱慕虚荣的女人?
「你会不会觉得和我在一起很无趣?」他真的很怕委屈了沈寒。
「我有答应跟你在一起吗?你这个大白痴,送一束那麽丑的花就想要我乖乖等你,你想得美哟!」
「那你喜欢什麽花?」他的品味远不及沈寒,花是他凭直觉挑的,她会不喜欢也是正常,但有必要生那麽大的气吗?
「你无药可救!」沈寒气得破口大骂。她在乎的根本不是送不送花、送什麽花的问题。
赵之恺叹了口气,将她拉进怀里。「你总是不把心里面的话说出来,莫名其妙地就生我的气。」
「你好像在说你自己。」沈寒不能苟同地抱怨著。
赵之恺腼腆地笑了,他知道沈寒的话不是无理取闹。
「你怎麽会突然想追我?」这是她一直想不通的地方。
「徐妈妈说┅┅说你很喜欢我。」他实在不习惯把爱不爱之类的话挂在嘴上。
「我哪有?」她很不服气地想争回一点尊严,「我只是在她问我有没有一点点喜欢你的时候,不忍心加以否认而已。」
「你不是还说,如果我不是那麽讨厌你的话,你就要倒追我?」唉!他们两个真像是在法庭上对质。
「我┅┅我已经郑重地予以澄清,你不会自大到以为我有可能这麽做吧?」
「不会。」他可不想见沈寒恼羞成怒。现在,他们是认真地要谈恋爱,再要追究谁追谁岂不是太无聊了?
「那你为什麽叫我等你,又不来找我?」这个男人总是有办法把她气得七窍生烟。
「我的意思是想先把事业稳定下来。」这样,他才会觉得自已比较有资格追求她。
沈寒无所谓地耸耸肩,「没关系啊,反正想追我的人多得是。」
「不可以!」他心急地吻住了她红艳的唇瓣,倾注埋藏已久的深情。沈寒注定是他的,纵然配不上她,他也不会再放手了。
「去我那里过夜。」他的唇在她散著几绺发丝的耳鬓辗转流连,不顾一切地提出了要求。
沈寒瘫软在他宽阔的胸前,魂魄似已背弃她而远去。老天,他怎麽看都不像是会说出这种话的男人。
「┅┅小匀今晚不在。」既然都到她家门口了,在她这里过夜不也一样吗?
赵之恺迟疑了一会儿,沈寒连忙加了一句,「我的床没有睡过别的男人。」
「谁跟你计较这些?」赵之恺板著脸,越过她的身子开车门,一把将她推下车。
沈寒踉跄了几步才在家门口站定,不解地问著已走到她身侧的赵之恺,「为什麽你不计较?男人不是都很在乎这些吗?」
「反正你已经那麽多缺点了,不差多这一项。」他实在不懂沈寒的「处女情结」为什麽会那麽严重。
「喂,跟你说认真的!」沈寒气急败坏地吼他。
「大脑不用会生锈。」他低声笑了,渐渐体会到沈寒在乎的是他的感受。
「那┅┅那你一定很爱我喽?」沈寒既羞赧又开心地报告著她运用大脑後的所得。
赵之恺看她一副自我陶醉的模样,不禁为之气结。「如果这麽想能让你高兴的话。」
沈寒没把他变相的否认放在心上,好心情地掏出钥匙开了门,请他进屋。
「真的想跟我上床?」沈寒打开玄关处的灯,不太确定地问著。
「这种事能开玩笑吗?」他咬著牙瞪了她一眼。此时此刻,他不得不怀疑,像他们两个差异那麽大的人,为什麽会凑在一块?
沈寒吐了吐舌头,浅笑盈盈地拉著他的手,走进她的房间。
赵之恺好奇地放开她的手,参观起她住的地方。沈寒的卧室很女性化,书桌前开了一扇窗,装饰著很别致的浅绿色格子窗帘。窗缘还用细铁丝绑了一束乾燥花,他走近一瞧,居然是她刚刚才嫌丑的那一束花。这个口是心非的女人!
他颇含深意地回头望了她一眼,沈寒霎时红了脸蛋,结结巴巴地解释自己的举动,「我┅┅我想你这辈子大概不会再送我花了。」
他笑著揉了揉她的发,觉得由她嘴里说出的「这辈子」真是动听。他的视线很自然地移转到她铺著米白色床单的木板床,床头柜上最显眼的地方摆了一个广口玻璃罐,装著他送她的贝壳,他忍不住紧紧地将她搂在怀里。
「你留著贝壳,却把钻石项链捐出去了。」他给沈寒的东西那麽少、那麽微不足道,她却样样当宝贝。
「你几时见我戴过首饰了?」她含悲带怨地瞅了他一眼,心里正大声疾呼著∶我没有你想像中那麽会花钱!
「你的意思是我养得起你喽?」沈寒的暗示好明显,他不禁欣喜若狂地猛吻著她的唇。
被说中了心思的沈寒很想反驳,却被他吻得脑中一片空白,不由自主地贴近了他紧绷的身躯。赵之恺顺势将她放倒在床上,坐在床沿脱起自己的衣服。
沈寒撑起了身子,轻巧地挨近他,接手他的工作。「喂,如果我今晚比较热情的话,你会不会觉得我很淫荡?」她边脱著他的衬衫,边迟疑地问著。
「我只会觉得很兴奋。」他知道沈寒还在担心韩树诚的话会对他造成影响,因此故意给了她一个很色情的答案。他很希望自己是那个陪著她走出阴霾的男人。
沈寒笑了起来,柔若无骨的小手平贴上他赤裸的胸膛,缓缓地爱抚著他结实的肌肉。
「今晚不准再哭了。」他拉开她折磨人的小手,动手解起她的衣服。
「那天晚上一定让你倒尽胃口了吧?」她的思绪飘回了他收容她的那个晚上,神情变得万分温柔。
他怎麽可能会有对她倒胃口的一天?赵之恺摇了摇头,定定地凝视著她,「当你在我床上落泪时,我突然觉得或许你比我更寂寞。」
是啊,她灵魂深处的那个创伤是再多亲情、友情都不能抚平的,这个男人为什麽会这麽懂她?沈寒的眼眶为著他的话而蒙上一层水雾,不争气地又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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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之恺将沈寒搂在怀里,眷恋地轻抚著她光滑的肌肤。今晚的沈寒少了上回那份伤心欲绝的苦涩,软馥甜美的娇躯全心全意地回应著他,点燃的激情让床单都湿透了一大片。
最重要的是,沈寒今晚不会离开他了,他多期待著能和她相拥而眠啊!
沈寒睁开迷蒙的美眸,对著身边的男人妩媚一笑。她心折地为他抹去满脸的汗水,体贴地徵询他的意见,「要不要我去开冷气?」
「不要,这样很容易感冒。」他拨开她贴在额前汗湿的发,才发现她额角有一处淡淡的白色疤痕。
「这个疤痕会不会消?」他难过地想起自己残忍的罪行。
「不晓得。」沈寒耸了耸肩,故意开他玩笑,「你知道吗?女孩子脸上留下疤痕就算『破相』了。所以你啊,最好日夜烧香祈祷,叫菩萨保佑我的疤痕能早日消失,否则我要是嫁不出去的话,就找你负责。」
赵之恺沉著脸,更用力地搂紧了她,「你还想嫁给别的男人吗?」
「看看喽。」傻瓜,赶快乘机求婚啊!
「去找个医生把疤痕弄掉!」他一见她的疤痕就觉得罪恶、觉得心疼。
「不要!我偏要让你愧疚一辈子。」看情形,这个疤痕应该会愈来愈淡,只要他不嫌丑就行了。
「那也要我天天见得到你才行。」他伸手捏了捏她的俏鼻。
「喂,我怀疑你扮猪吃老虎喔。」他竟说得出这种类似甜言蜜语的话?!
「要不然怎麽吃得下你这只母老虎?」他的话里带著浓厚的笑意。
「你这个人!」沈寒抡起拳头,捶了他好几拳。
突然,她心血来潮地从床边小几的抽屉里翻出了一本相簿,拉著赵之恺坐起身子,把相簿摊在两人中间。
「你要不要看看我爸妈?」天上的爸爸妈妈此刻是不是也含笑看著她呢?
赵之恺一页一页翻著相本,很仔细地辨认哪一个小女生是沈寒,不时还会评论两句。
「你家的人都长得很好看。」这是他的结论。
「对呀!」沈寒俏皮地嘟起嘴巴,「嫁给你,不知道算不算对不起我们沈家的列祖列宗?」
「除了你,也没人说我难看啊。」沈寒怎麽可以拿自家的高标准来要求他?
「你从来没告诉我你小时候的事。」小时候的赵之恺不晓得是什麽模样?或许和他生个儿子就知道了。
「我?我从小就不讨人喜欢,三天两头就和别的小朋友打架,老是弄得浑身脏兮兮的,现在身上还留下不少疤痕呢。」他把手臂伸到沈寒眼前,的确有很多凹凸不平的伤疤。
沈寒轻抚著他健壮的手臂,眼角泛起了晶莹的泪光。一个小孩子怎麽禁得起那样的痛、那样的孤单?
「你对我有什麽要求,就趁现在说吧!我都依你。」此时此刻,她很希望自己能为他做点事。
相较於沈寒的心痛,赵之恺反而不替自己难过,因为他不再是孤身一人了。如果生命中前三十年的磨难是为了下半辈子能与沈寒相厮守,他觉得很值得。不过,既然沈寒摆明了要答应他任何事,他不好好利用这个机会岂不可惜?
「我想要你帮我生很多很多小孩。」
「你的『很多很多』是多少?」沈寒看著他的眼神充满了不信任,戒慎地挪开和他并坐的身子。
「至少要五个。」他一副没得商量的正经口吻。嘿,不漫天喊价,怎麽禁得起她落地还钱?
「这麽多?」沈寒失声叫嚷著,「你知不知道养小孩很辛苦?」
「你不想做的家事都可以推给我。」
「那┅┅那最多也只能生三个,其他的你找别的女人想办法!」她凶巴巴地打了个六折。
「还有呢?」沈寒问得很小声,怕又是什麽难以达成的任务。唉!谁教她要把话说得那麽满。
「没有了。」他很爽快地还她自由身。
「没有了?嗯┅┅你不觉得我有很多缺点需要改吗?」她心虚地望著他温柔的神态。
「你的一切,我都喜欢。」这是真话。
沈寒一听,感动得傻傻地笑著,不敢相信自已的好运气。赵之恺看著她迷人的幸福笑靥,难以自持地覆上她的唇,侧身将她压倒在床上。
「二姊,我帮你买了消夜┅┅」沈匀兴匆匆地打开沈寒的房门,毫无心理防备地看到一对全身赤裸的男女在微弱的灯光下激倩地吻著。她愣了几秒钟,忍不住扯开喉咙尖叫出声。
「你出去!」沈寒的惊惶绝不下於妹妹,她大吼著把妹妹赶了出去,起身拾起衣服穿。
「东窗事发了。」赵之恺小声地咕哝著,也开始穿起衣服。
沈寒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都是你啦,再说我就把你锁在衣橱里!」
她狼狈地冲出了房间,在客厅里踱来踱去的沈匀一见到她,马上哭丧著脸指责起她,「二姊,你实在太让我失望了,你怎麽可以这样自暴自弃?」
「我┅┅」她是百口莫辨了!自然而然地回过头,只见赵之恺正站在房门口吃力地扣著袖扣,不知怎的,她心中顿时涌起了一阵柔情,撒下大兴问罪之师的妹妹,走过去帮他把扣子扣上。
「谢谢。」赵之恺抬起头向沈寒道谢,却惹得沈匀再度尖叫起来。
「啊——怎麽可能?你┅┅你们两个┅┅」她歇斯底里地胡乱嚷著,差点当场昏厥。二姊和赵大哥不是一见面就吵架吗?怎┅┅怎麽会吵到床上去了?
沈寒走到妹妹面前,揉了揉她的短发,「你今天不是要和朋友去猫空夜游吗?」该死的程咬金!她心里气得很,只是不好意思骂出来罢了。
「还说呢!我们一群人唱完KTV出来,摩托车全部都被拖吊了,谁还有心情上猫空呀?」沈匀不晓得这算不算因祸得福,看到了限制级的镜头耶。
她不动声色地靠到赵之恺身边,很暧昧地用手肘撞了撞他,「我二姊的身材很棒吧?!」
赵之恺被问得一脸尴尬,还好耳尖的沈寒很快地替他解了围,「沈匀,限你三秒钟内把你那颗猪脑袋里的限制级画面洗掉!」
「噢,已经烙印在心上了。」她调皮地装出一副很抱歉的样子,飞快地跑到电话旁,「我要打电话跟大姊说!」
沈寒火冒三丈地和她在沙发上扭打起来,还是赵之恺将她们分了开来。
「让她打吧,省得我们自己开口。」要解释他和沈寒在一起的缘由,可想而知会是件十分费力的工作。
沈匀得了靠山,有恃无恐地拨了电话,接听电话的是张子扬。
「姊夫吗?我要找姊姊。」她迫不及待地想和大姊分享这件大新闻。
「有事吗?小静睡了。」事实上,他也很想睡了。
大姊睡了?那麽跟姊夫说也是一样的。
「姊夫,我二姊带男人回家过夜。」她的口气活像在告状。
「怎麽?」张子扬的声音听起来意兴阑珊,「人家的老婆上门捉奸了?」
「不是啦!」为什麽姊夫老是和二姊有仇似的?「那个男人你也认识喔。」
天呵!哪个倒楣鬼?怎麽从没听到些风吹草动?
「姊夫,你怎麽一点都提不起兴趣?是赵大哥耶。」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钟。
「赵之恺?」不会吧?!他皱起眉头,赶忙把熟睡中的老婆摇醒。
「对啊!」哈哈,姊夫终於有点反应了。
「你别捕风捉影了,也许他们有生意要谈。」他一心抗拒著他们两人在一起的可能性。赵之恺的身世已经够可怜了,居然还和沈寒凑在一块?
「没必要脱光了衣服在床上谈吧?」她可是目击证人。
「你叫赵之恺来听电话。」他一定得大义灭亲,尽尽为人学长的责任。
「学长。」赵之恺难为情地唤了声。
「上了?」纯粹是很男人的语言。
「嗯。」
「她勾引你?」那麽,学弟的定力也未免太差了。
「不是。」这时,沈寒不放心地坐到赵之恺身边,监听起他和张子扬的谈话内容,让他如坐针毡般的不好受。
「你不会是认真的吧?!」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啊!
「我要娶她。」他肯定的答覆让沈寒开心地抿唇轻笑;但对张子扬而言,却无异是一记青天霹雳。
「佩服,我谨代表全天下的男人向你致上最崇高的敬意。」张子扬话一说完,马上挨了老婆一拳,贴著话筒的耳朵也听到一声轰然巨响——
「张子扬,你是什麽意思?」他不喜欢她,可不表示其他的男人和他一样没眼光。
「喂,当初要帮她介绍男朋友的时候,怎麽没想到赵之恺?」沈静也兴致勃勃地加入了战局。
沈寒当机立断地挂掉电话,顺手把电话插头也拔掉。
「多嘴的丫头!老爱大惊小怪的。」沈寒折了折手指头,很想动手把罪魁祸首的骨头给拆了。
「谁说我大惊小怪了?」沈匀不服气地扮了个鬼脸,「至少你以前就不会带韩树诚回家过夜。」
短暂的静默让沈匀马上意会到自己说错了话,她轻扯著沈寒的衣角,嗫嗫嚅嚅地不知说些什麽好,「二姊,对不起,我┅┅」她真怕自已破坏了一段良缘。
「哎呀,都是陈年往事了,何况他也不在乎。」她话是这麽说,却不确定地瞥了赵之恺一眼,直到看见他带著鼓励的微笑,一颗忐忑不安的心才轻松起来。
闯了祸的沈匀极尽谄媚地将消夜倒在碗里,恭恭敬敬地请沈寒享用。好在赵大哥是个开明成熟的男人,要不然她真的是万死难辞其咎。
赵之恺见她们两姊妹长这麽大了还打打闹闹,感情之深不言而喻,不免感触良深,「有个妹妹真好。」
「赵大哥,你赶紧把我二姊娶回家,我就是你妹妹了啊!」她说著又嘻皮笑脸地把自己那一份消夜推到他面前,「我的份给你吃,我想你比较需要补充体力。」
赵之恺红著脸道谢,觉得沈匀有点笑里藏刀,她今晚肯定是不会轻易放过他和沈寒的。
果不其然,沈匀托著腮,痴迷的表情带著无限的神往,撒娇地问他∶「赵大哥,你和我二姊是怎麽开始的?」
唉,她太迟钝了!上回二姊喝醉酒被赵大哥送回来时,她就该发现他们两人的关系非比寻常了。她一直把焦点摆在赵大哥怎麽找得到二姊,其实重点应该是他怎麽会接了她一通没头没脑的电话,就跑出去找人!
赵之恺怔了一会儿,转头望向沈寒,她也正好从美味的食物中抬起头来。
对喔,他们是怎麽开始的?
眼波流转间,两人为彼此的默契相视而笑,这可是个很难回答的问题呢!
终曲
一年半后。
清亮的啼哭声划破了暗夜的宁静,也惊醒了双人床上的一对夫妻。娇美的少妇咕哝了一声,翻个身把棉被兜头盖上,随即又陷入睡梦中。她的丈夫只得勤快地下床,抱起了婴儿床上的小女婴,很快地判断出她是肚子饿了。
“乖,别吵妈妈睡喔,爸爸马上泡牛奶给你喝。”他轻轻地放下暂时闭上嘴巴、睁开水灵双眼等奶喝的小女儿,迅速泡好了半瓶牛奶。
小女婴看到热腾腾的牛奶,微微弯起唇角,满怀期待地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男人小心翼翼地试过温度,才将奶瓶递到她面前。小女婴马上张开嘴巴,贪婪地用力吸着奶,可是只吸了几口,她就打了个饱嗝,困倦地闭上眼,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
折腾了好一会儿的男人宠溺地笑了。他女儿这难缠的性子八成遗传自她妈妈,但一见到她纯真的浅笑,他觉得再怎么累都值得。
过了一个多小时,温馨的卧室里又响起了小女婴嘹亮的哭声。才上床没多久的男人撑开酸涩的眼皮,正想掀开暖被下床时,睡在他身边的少妇探出手臂环住了他。
“对不起啦,阿恺。”她慵懒的嗓音拂过他的耳畔,“我不该这样欺负你。你继续睡,我来就好。”
当了妈妈的沈寒赖在老公身上撒了一会儿娇后,才下床去看他们的女儿。
唉!又是肚子饿了。这个折煞人的小魔头,这么小就懂得‘少量多餐’的养生之道啊?
沈寒泡好了牛奶,随意在地板上坐了下来。她将女儿枕在臂上,边哄边就着满室的月光喂起奶。突然,一件针织外套罩上了她的肩膀,她惊诧地抬起头,赵之恺对她笑了笑,在她身旁坐下。
“怎么起来了?”沈寒心疼地放下奶瓶,轻揉着他微陷的黑眼眶。这个男人哪,还说要生一大堆小孩呢!他们的第一胎就把夫妻俩虐待成两只憔悴的熊猫了。
赵之恺笑而不答,低头看向他们美丽的小女儿,“长得好像你。”
沈寒娇傲地扬起下巴,“当然是像我好,像你还得了?”
赵之恺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伸出手指头轻逗着小女婴红苹果般的柔嫩脸颊,“唉,长这么漂亮,以后不知道要我们为她操多少心呢?”
“儿孙自有儿孙福,”沈寒怜爱地望着又睡得不省人事的小女儿,哂笑着摇了摇头,“像我,爸爸妈妈都没在身边看着,还不是嫁得这么好。”
“真的觉得好?”赵之恺动容地抚着妻子柔细的头发,为她不经意吐露的心声而感到幸福莫名。
事实上,他们两个传出要结婚的消息时,着实吓坏了一票人,鲜少有人看好这段婚姻。站在赵之恺这一边的,都感叹他是一时受美色所惑,要不然天底下漂亮又温柔的女人多得是,何苦娶个气焰嚣张的女人来折磨自己?站在沈寒那一边的,简直不敢相信美丽慧黠如她,嫁的居然不是又高又帅的富家少爷,看起来没什么情趣,真不晓得沈寒是看上他哪一点?
沈寒撇开头轻笑。唉,她又不小心说溜嘴了。她站起来,把沉睡了的小女儿放回婴儿床上。
赵之恺向她招了招手,拉着她在身边坐下。“如果还有下辈子,你嫁不嫁我?”
沈寒闷哼了两声,优雅地摇了摇头,“我宁可投胎做你女儿,你半夜还会起来泡牛奶给她喝呢。”
“你想喝的话,只要说一声,我也愿意帮你弄啊!”赵之恺急急地辩解着。
哎哟,他这个人怎么这么好玩,连下辈子都得先预约好才放心。不忍再让他着急,她以施恩般的口吻勉强答应了他的请求,“好啦,不过你下辈子要早一点找到我。”
“嗯。”他很慎重地点了点头,拥着她靠向自己的肩膀。
“喂,如果我把工作辞掉,你养不养我?”舍不得把女儿给保母带,舍不得老公累得每日睡眠不足,她终于知道女人能为爱情堕落到什么样的地步。
赵之恺不敢相信她会说出这样的话,寒在事业上一直是野心勃勃的呀!此刻的她,映着如练的月华,浑身上下都散发出挑动人心的似水柔情,教人无法移开视线。
“那你的公司怎么办?”不忍见她为家庭牺牲太多,他提醒她要考虑清楚。
“丢给你啊!”她理所当然地提出解决方案。
“待在家里不嫌无聊?”他感动地将她的脸按在胸口,直想把她揉进骨子里。寒看来如同婚前一般的娇蛮,其实默默地在为他们的家付出。
“我可以顺便帮姊姊带孩子啊┅┅还有,我随时气闷了,你都得把位子让出来。”沈寒颐指气使地安排好后路。
原来算盘打得这么精哪!赵之恺不禁失笑出声,“你姊夫绝对不会同意把孩子给你带的。”
沈寒为了要见习婚姻生活,在婚前搬到姊姊家住了一个月,顺便帮着她照顾小孩。结果,那个小壮丁开口的第一句话竟然是叫他爸爸“大野狼”,气得张子扬一天到晚打电话向他诉苦,要他管好他家那个可恶的女人。
沈寒一想到结婚前,张子扬老劝赵之恺要考虑清楚,不禁凶巴巴地板起了脸,“你到底愿不愿意养我?”
“我赚的钱都给你。”很多人称赞他做生意有眼光,他最得意的却是娶了一个别人看不出有什么好的好老婆。
沈寒一下子又绽开了笑靥,“你分我一半就好啦。”他对她的好是没话说的。
赵之恺看着她娇俏的容颜,情难自禁地抬起她的脸,缠绵地吻上她柔软的唇瓣。压抑已久的欲望在瞬间点燃,他扶着她的后脑勺,愈吻愈火热,另一只手也探进了她的睡袍┅┅
“你┅┅你干嘛?”沈寒微挣开身子,呼吸困难地问着。
“我要你。”他不懂她为何明知故问,但仍直截了当地回答她的问题。
“不行。”沈寒的双颊染上醉人的红晕,却哀怨地撒过了头。
“为什么不行?”她眼里明明也有着氤氲的情欲。
“我┅┅我太胖了,你要给我点时间减肥。”她难堪地小声嗫嚅着。她只想把最美的胴体呈现在他眼前。
赵之恺大感吃不消地白了她一眼。她不过是脸颊略微丰腴了些,四肢仍然纤瘦如昔,却自卑得拒绝了他!
“你不要白费心机了。”他莫测高深地笑。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沈寒很不服气地大声嚷着。她一定会想办法回复生产前的身材,他怎么可以对她这么没信心?
“我今晚就想让你再怀孕。”是个很称职的妈妈呢。
“你好恶心!”沈寒气愤地大吼,粗鲁地推开近在咫尺的壮硕身躯。
骂归骂,打归打,下一秒钟,她就倚在丈夫的怀里,浑然忘我地回应起他的吻,暂时忘却让她伤心头痛的身材问题。
溶溶月色下,小小的一方天地隔绝了屋外刺骨的寒风,回荡著有情人的声声呢喃。管外头的漫天流言,说他们有多么不配,他们小俩口自己开心就成了,不是吗?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