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件事的发生,必定有他的用意。”米契尔知道解释并不能安抚激动的她,但他仍希望她能了解——她与自己亲友的缘分已经到此为止了,等着她的将会是另一个人生、另一个全新的开始。“千万不要怀疑神的用意,神所安排的每一件事都有神的道理在里头——你在你身为李绢绢时,识得了亲人、朋友给予的爱。你在这段时间里学得某些事情、经验、教训和智慧,而这并不是有意义的,因为你在下一段人生中,将可能需要它们领着、帮助你过着更好、更充实的岁月。”他继续说着,“或许,在你下一段新的人生里,会有人需要你的这些智慧,而这就是神要你做的。”
李绢绢听了米契尔的这一番话,并没有得到任何特别的启发,或者是被赋予重责大任的使命感——她只知道,她即将面对垢是所谓的“灵魂附体”,也就是,她要带着自己的记忆,进人另一个人的体内,过着另一个不同的生活……
“如果可以的话,我比较希望以投胎的方式再度为人。”她宁愿喝完孟婆汤后再当人,这样的人生比较没负担,她也不会觉得自己有那里和常人不同——她最讨厌做的事,就是在一大群白羊中,当那唯一的一只黑羊。
“很不幸的,你必须在五十年后才有这样的机会。”
“五十年!”天啊,半个世纪!她得到二十一世纪中期才能投胎?!“那太久了,我不耍!”若说一年、两年她或许可以忍忍,但是……五十年?不,她不要当五十年的无主孤魂!“有没有别的选择?”
“很抱歉,就只有这两种方法可行。”米契尔对于这事也无能为力,毕竟,他不能违背神的旨意。
“这……”李绢绢犹豫了。五十年,真的太久了,她连自己能不能撑得过一年都不晓得了,就甭提是它的五十倍时间。“好吧,”与其居无定所的到处飘泊,不如找个能安身立命的地方,当个能动、能跑、能叫的人类,总比当个阴森恐怖的鬼强上许多吧。“我答应。”她想,她已经死过一次了,要是不幸再死一次,也没什么好怕的了。
人的命运大多时候要靠自己去掌握,既然她已经能看破生死,那也没什么事好再值得汲汲营营了。是坏的情况,了不起是再死一次而已。
☆ ☆ ☆
李绢绢错了,她彻彻底底地错了。最坏的情况绝对不是再死一次,而是死过一次之后,发现自己即将用来重生的身体,居然不是同源同种的中国人,而是个金发碧眼的外国妞!
“米契尔,你这是搞什么?!”当她看到躺在病床上的身体时,她真有股掐死他的欲望。要她附身到别人身上,过完另一个人的人生也就罢了,居然将她一个土生土长、从没出过国的台湾人,附身在一个外国女孩身上?有没有搞错啊?“请你张大眼睛,我和她是不同种族的人类——我们说的话不同,受的教育相异,就连思考模式和文化背景也是完完全全的不搭轧!”
“很抱歉,截至目前为止,除了这个身体外,我们找不到另一人上能容纳你灵体的身体。”并不是每个身体都能接受不同的灵体,它牵涉到许许多多的问题,包括波长、适应度、磁场……而米契尔目前所能找到最适合她的,也就只有眼前这个了。
“那你就另外再找一个嘛!”李绢绢才不想当外国人——虽然有人拼了老命也要办一张绿卡,但她还是认为身处在全是台湾人世界里,才是最快活的。“这事我又不急。”她才刚得知自己要用别人的身体过日子,这实在是个不小的冲击。基于人道考量,也总该给她一段冲击适应期吧?
“李小姐,我想可能是我没有把事情说清楚。”
“什么事?还有哪些事是不清不楚的?你可不可以一次说个明白?”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她只希望眼前这个刽子手下手能利落点,给她个痛快。
“这身体很有可能是唯一一个能接纳你灵体的身体。”并不是他危言耸听,而是事实如此。“如果再不赶快让你的灵体进人这个身体里,一旦它开始呈现哀竭现象时,就算你想进去,恐怕也没法子了。而我必须告诉你的是,我们没有办法向你保证下一次找一和你灵体相符的身体会是什么时候,也有可能是在你投胎的时机到来时,我们仍没办法找到。”
“什么?!”她一脸的难以置信。
“这是真的。”米契尔明白她无法理解,不过他所说的并非假话。
“那……我没得选了?”
“基本上,是的。”米契尔看了眼躺在病床上的女孩——其实不能答作是女孩,因为她的灵魂已经不复存在,在床上的充其量只是一具会呼吸的躯体——他知道如果李绢绢再不进入这身体,那么时间就要来不及了。“李小姐,时间到了,你该做一下准备了!”
“准备?”李绢绢听到他这么说,简直是一头露水——准备?她要做什么样的准备?“我要准备什么?”
米契尔没回答她的问题,左手轻轻往上举,李绢绢的灵体便缓缓的飘在半空中,和床上的身体呈平等状态;而当他的手倏地下降时,她便像块铅块般落入水中似的落在这个新身体上,同时在瞬间融合为一体。
当整个动作结束后,这时米契尔才回答了她的问题——尽管她已经听不到了。不过他相信,她能感觉得到的,毕竟,这个过程并不舒服。
“产痛,”他说:“你要有忍受疼痛的准备。”用疼痛两字来形容似乎有点不太恰当。若要正确描述那感觉,恐怕只有“剧痛”能比之一、二。“因为身体与灵体融合之物,会产生一些排斥现象,你只要熬过这两。三天就会没事了。”
不过,他这话说得太晚了。
因为他才刚解释完,床上的身体——这时该说的是李绢绢——忽然张开嘴,用尽全身的力气尖叫。
“看来,真的很痛。”米契尔真的对她感到有些抱歉,但是他想,让她提早知道会有这般的疼痛只会增加她的恐惧而已,不如不让她知道的好。“你自己保重,我有空会来看你的。”
说完这话,他张开洁白的羽翼,以极快的速度离开了这间病房。
第二章
有人说,若疼痛以十级来界分它对人类神经所造成的影响力,那么骨折、断腿所引起的疼痛可以列为五级;而女人自然分娩时所造成的疼痛,无庸置疑可以摆在第十级。也就是说,这世界最“痛”的感觉莫过于生孩子了。
那么,她现在所感受到的疼痛又属第几级呢?这问题在李绢绢因为难耐的疼痛而尖叫的同时,浮现脑海。
她快死了!真的,她知道自己快死了!若不是她快死了,那为什么她会这么痛?她又没骨折,也没要生孩子,却感受到这锥心刺骨的疼痛——锥心刺骨这词儿大多数人都将它用在形容心理感受,但她现在却是真实地感受到何谓“锥心刺骨”——除了她快挂了,还会有什么其它原因?
“快……杀了我!”李绢绢在恍惚之间,发现有几个人靠了过来,她奋力抓住了其中一个。“一刀杀了我,我快受不了了!”真的,她宁愿一死以图个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