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累了吧?上床来睡。”
“不用了,呵——”又一个啊欠。
直到无初受不了,趴在圆桌上打盹。
夜凛下床抱起她,小心地把她平放于床上。
“倔强的小丫头。”恍惚中,她似乎听到他这样说,但她没法细想便沉沉睡去。
翌日清晨,醒来时床铺上只有她一个人。她是怎么上床的?是少爷抱她上床的吗?这念头带来丝丝悸动。
抚摸昨晚他躺卧的地方,脸贴在床面上,寻找在他怀抱里的感觉,却什么也捕捉不到。
抓紧被褥,闭上眸子,吞下鼓胀的落寞感。
☆ ☆ ☆
辰时的市集里车水马龙,人潮正旺,新鲜活跳的鱼虾、沾露的翠绿瓜菜、香味扑鼻的小吃……塞满弯曲的巷道,各式各样应有尽有。
“刚摘的梨,既新鲜又甜,客倌看看。”
“胭脂、水粉、簪花,各个颜色样式俱全……姑娘这一支簪子十分配你。”
贩夫走卒的吆喝声、采买妇女的讨价还价声,摸把青葱、要点大蒜,如不过分,你好买我好卖,皆大欢喜,好不热闹。
突然,卖包子的贩夫嚷叫了起来:“你这小乞丐可被我逮着了,竟敢偷我的包子,我正纳闷这几日的收入为何与卖出的包子数量不符,其中的落差原来是教你给偷了。”他抓紧细瘦如枯枝的手腕,破锣似的嗓门和强悍的举动,引来一波热潮。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围过来,不见有人出来评公道,个个等着看热闹。
掌中抓着白嫩香热包子的贼儿倔强的抿唇抬首望向贩夫,黑瞳充满戒备,不言不语也不挣扎,静静等待该来的批判。
这等场面不是第一回了,世态炎凉,人人自扫门前雪,他不会天真的期待有人出面解围,或是卖肉包的老板突发善心饶过他。
“呵!你这偷儿,倒是镇定得很,你自个儿说怎么赔?”
“我没钱,包子还你。”递上印有五指黑痕的包子。
“被你摸过那还能卖?别以为说没钱我就会轻易饶了你。”激愤的挥落包子,他抄起拳头往窃儿身上落下。
一个瘦弱少年哪受得了一个大男人的拳头?他重跌在地爬不起身,咬牙不让痛苦泄了口,心疼的盯着地上的包子,弟妹还等着他带回食物。
“看你以后还敢偷东西不?”贩夫不堪连日来的损失,拉扯贼儿的衣襟,准备落下第二拳。
“且慢。”无初挤出人群制止,她本是出府来采买老爷寿辰用品的。
“你管啥闲事?”
“别再打了,小孩子哪受得了你一个大男人的拳头?”
“他有胆偷包子,就该有勇气挨拳头。”
“他拿了多少?”
“今天他是只偷了我一个包子,但几日来遭窃的包子肯定也是他偷的。”他一口咬定。
“就为了一个包子打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孩子?何况你有什么证据来论断前几日遭窃的包子也是他拿的?只因为今天他被抓到就全诬赖给他,不免太过武断了。”
“这……但他今天被我逮住没钱给可是事实。”贩夫脸色青白交替,他的确没有证据。
“今日他拿的我来偿,一个包子十文钱是吧?”无初将铜钱放在担上。
十文钱哪能打发他?贩夫激动的嚷嚷:“不行!那我之前的损失,谁来——”话尾消失在无初凌厉的眼光下。
“你没凭没据想诬赖,要不咱们对簿公堂让青天老爷来判决。另外我会加控你一条殴打罪行,在场的人都可以作证。”她一字一句铿锵有声,堵得贩夫无话反驳。
自知站不住脚,他啐一口痰,撂下话想扳回尊严,“他奶奶的,今天算我倒霉,下次再被我逮到,绝不会轻易的算了。”说完便回到摊子后继续做生意。
没戏可看,人群也渐渐散去。
“有没有受伤?”无初蹲下身与贼儿平视。
他摇首,道了声谢,捡起脏得不能再脏的包子便要离开。
无初喊住少年,“等等,包子脏成这样别吃了,来这块大饼给你。”
这人怎么会一而再的对他好?黄满脸的不可置信,硬生生吐出,“谢谢。”两字。
“甭客气。”无初送上一抹温柔的笑靥。
黄看傻了眼,那是他所看过最美的笑,直至注意到自己失礼的举动,才匆匆的行了个礼转身就走。
望着蹒跚的背影,无初追上黄挡在他前面。“我送你回去。”
凝视无初的笑容,他点了点头,让无初搀着他离开市集。
第三章
幽扬的笛声搭配低鸣的弦音,泠泠不绝地回荡在空中。
张灯结彩,喜气洋洋。今日是夜老爷的寿诞,也是夜凛与衣满萝订婚之日。
此刻,人人屏气凝神,莫不被宴会场中的身影吸引全副心神。
衣满萝身着粉橘罗纱,水袖拂摆。心应笛、手应弦,弦笛一铿声双袖扬,回旋转身舞飘逸。
无初心酸的睇着夜凛专心凝视场中人儿的神情,退出厅堂站在庭院仰望星空,清爽的晚风徐徐吹来,牵起了满腹愁绪。
这辈子是注定得埋藏对他的情感,多盼望那眷恋的目光能落在自己的身上。
突来的一阵风吹来了冷意,也吹醒了她的妄念。
呵!是奢想,一幅令人欣羡的画面侵入脑海,是夜凛与衣满萝俩俩相依的模样,他为她套上定情戒,她为他羞红脸颊,教无初几乎瘫软身子抱头痛哭。
她没办法留下来观望那残忍的礼仪,厅堂传来的掌声震断她的愁绪,她收起感伤朝厨房的方向走去。
片刻,她抓着荷叶包来到角落,环顾四周确定无人,脚一蹬,轻巧地飞上屋檐,一顿一跃飞点,不多时,她来到西郊外一处破屋。
甫进屋,一个矮矮的小孩儿飞扑而来,四肢像血蛭贴黏在她的腿上,抬起黑白分明的大眼撒娇道:“初哥哥,抱抱。”
无初弯腰拎起童飞龙往怀中带。
“羞、羞、羞,男生还要抱抱。”取笑他的是与他面貌相仿的女孩。
“是你自己跑输我没让初哥哥抱到,你嫉妒我,你才羞、羞、羞。”他扮了个鬼脸,可爱得紧。
“我是淑女,才不会嫉妒呢!”童飞凤仰高脸蛋,叉腰宣示。
“飞龙,你重,初哥哥手会酸,下来。”稍大一岁的黄书柳体贴的说道。
“好吧!”飞龙嘟高嘴巴老大不愿的下来。一物降一物,调皮好动的飞龙对柳柳的话可是唯命是从。
“无初哥。”黄、朱双雪同向无初打了声招呼。
无初点头回应后,摇摇手中的荷叶包。“我带好吃的来了。”
“!好棒喔!”飞龙欢呼。
前些日子送黄回来,四张嘴等待那粒脏得不能再脏的包子的事实,除了令无初震惊不已外也令她万分心疼,他们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她无法想象。
为了一个包子挨打,一个脏透的包子五个人分……
当初若没遇上少爷,她也许就跟他们一样,抑或遭遇更惨,再见到他们吃大饼满足的模样,无初暗暗决定要照顾他们。
他们全是孤儿,扣除黄与朱双雪,其他的孩子全都未满七岁,黄与柳柳是兄妹,飞龙、飞凤是双生子,各来自不同的地方,因为同病相怜而聚在一起。
席地围坐成一个圈圈,摊开荷叶上的食物放在中央,每式各五份。
“好好吃喔!”飞龙啃着鸡腿话说得含糊不清,嘴里还没吃完,已虎视眈眈地盯上虾子,准备伸手去抓。
“童飞龙,你吃慢一点不要急。”瞧飞龙狼吞虎咽的样子,飞凤赏他一记爆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