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的九天,她几乎都这么过,因为骆仲齐他们这时候还没有具体的作品呈现,轮不到她这个试打员上场。
所以,这九天,凌云觉得像在坐牢。
第十天,同样始于发呆终于发呆,不过她倒发现主作中的骆仲齐认真的模样很吸引人,有一整个下午的时间她看着他忙碌的背影发呆,虽然还是像个废人,至少还有注视的焦点。
原来全心全意投入工作的他这么好看!经过几天的观察,她发现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特长,也有自己的看法,更因为都是名校出身,所以很难彼此妥协,只有当骆仲齐开口说出结论,大家才会心服口服。
所以这些人对骆仲齐很服气,她渐渐可以理解为什么于佑会私下警告她那番话,要她别变成他的负担,让他无心工作。
可是负担……想起这两个字就觉得胸口隐隐作痛。
她早说过喜欢她很辛苦,是他执意拉她一块跳进爱河,现在又把她的存在当作负担看……怎么想都觉得错的人是他不是她。
可是被束缚的人却是她。
唉……还有一个月又二十天。趴在窗边,凌云抬眼望天,没有半朵白云的蔚蓝天色好漂亮。
这种天气坐在飞机上往下望一定很过瘾。她想。闭上眼想象旅行中曾看过的那片一望无际的蔚蓝。
这种天气如果能躺在阿波罗神庙遗址的土地上晒太阳绝对很舒服……
明知道愈是这么想象,困兽般的桎梏感愈重,偏偏她就是管不住自己翻腾的思绪,心思飞到遥远的一方。她看见自己像以往一样背着简单的行囊,自由走在人来人往的街道观看擦身而过的人脸上不同的表情。
「在这里设计一道关卡,然后──」不经意回头,瞥见趴在窗边不动的背影,骆仲齐心虚地别过脸,重新埋首讨论桌上。
他知道这样对她而言已经算是束缚,也知道自己之前扬言不会束缚她的承诺,但他失约了,违背承诺,变成束缚她的人,让她只能像笼中鸟一样望着天空发呆,想飞也飞不出去。
这十天,他虽然忙也会分神注意她的一举一动。
他发现当大家投入工作的时候,她会坐在椅子上发呆;等到大家累了想休息,她才会回过神开始像他熟悉的凌云说着挑衅的话逗弄伙伴。表面上说是为了好玩,实际上是在提振大伙的精神。然后等大家又回到工作上,她就继续发呆,或者看着窗外,直到有人叫她为止。
在他面前,她依然爱笑,依然说话挑衅,却隐约失去了活力。
他已经很少听见她让人印象深刻的怪笑声。
说会让她自由自在、说不会试图改变她的人也是他,最后做不到的人还是他,这和说要与他交往,最后又说要分手的黄美茜有什么不同!
他知道,也时时刻刻被这份违背承诺的罪恶感所苦。
可是──他不想失去她!无论如何都不想!
明知她就像随风四处飘移的浮云,他依然贪心地想抓住她。
她是这么特别,这么与众不同,永远像个惊喜似的有意想不到的言行举止,丰富的神采有如万花筒般随时随地都在变化,好不容易将她留在身边,怎么可能放手!
原谅他的自私,原谅他……骆仲齐在心里默默念着。
「仲齐?仲齐?」于佑叫了数声,他还是一脸茫然。「仲齐?」
连靠在窗边发呆的凌云都听见于佑的声音回头,他还是维持在呆茫状态。
「该不会睁眼睡着了吧?」唐恩打趣道,动手推了推他。「齐!」
一连串的声音拉回他失焦的神智,骆仲齐如梦初醒。「什么事?」
「我们刚才在讨论是不是要在剧情方面多下点功夫,光是打杀的游戏玩起来没有什么意思。」唐恩重复方才大伙讨论的焦点。
「这个提议很好。」他说,强迫自己回到工作上:「关卡设计没有什么大问题,最主要的是剧情的连贯性,一味打杀了无新意,如果能够在剧情方面与众不同,就能让评审留下深刻的印象。」
「但是,加入什么剧情?」其中有人问出了重点,让大伙陷入一场沉默。
「这还不简单!」异军突起的声音来自坐在窗边的凌云。
「凌?」
「你们不是设计了一个男主角还有两个女主角和其他男配角吗?就让他们在冒险中爱上对方,彼此猜忌、陷害,最后大彻大悟,同心协力打倒魔王不就得了。」
「啊!」唐恩一击掌。「我都忘了你很会写剧本嘛!」笨啊!他怎么没想到。
他也忘了。骆仲齐看着说得兴高采烈的凌云。
他都忘了一开始她最先吸引他注意的不是外貌,而是她设计的剧本。
他……竟然忘了。说不上来的强烈愧疚感让他无法像找到救兵的唐恩一样兴奋。
总算有点事做了。凌云支着下巴想,至少有一段时间不会无聊。
有事情做,困兽感应该不会再这么强烈吧?她不怎么有信心地想着。
于是她有了新工作:编剧。
※ ※ ※
伏案振笔疾书的凌云看起来比撰写程式的人还忙,忙到大家走了泰半还不自觉,沉迷在脑中不停编织的想象里,似乎不怎么想罢手。
直到工作室只剩下她和骆仲齐两个人,还是不见她有停手的打算。
「喔呵呵呵……」怪笑声莫名其妙响起,过后又是沙沙沙振笔的声音。
「凌?」骆仲齐出声叫她。「凌?」
「咦?」有人叫她?抬头,才刚脱离想象世界的凌云表情有点茫茫然,像刚从梦里醒来一样。「什么事?」
「大家都回去了。」
回去?她侧首,果然只剩下他们俩。「几点了?」
「快九点。」
「我写了这么久啊?」下午才找到事做,没想到一下子就快九点。「难怪觉得天怎么突然暗下来,原来已经是晚上了。」
「你──」你开心吗?想问出这一句话,但自知理亏而心虚的他却问不出来,只能改口:「你想了什么故事?」
「喔呵呵呵……我想到五个故事,已经写好大纲,就等明天你们决定要用哪一个故事,我再来写剧情。」将草拟的故事递给他,她期待地看他:「你先看。」
骆仲齐接过,勉强扬起笑容,看见她这个样子他莫名心疼。
她现在的笑声里有几分真实几分造假?她现在面对他的表情里有多少是真诚又有多少是装出来的?他想问,一样问不出口。
因为一切一切的根源都在他身上,是他扯下她自由的羽翼,让她无法展翅。
他束缚了她,限住她该拥有的自由自在,困住她该有的快乐和无拘无束,她原本是断线的风筝,爱到哪就飞到哪,却被他这条一头系着重石的绳子缠绕,朱去随风飘荡的自由。
「怎么样?你觉得哪一个剧情比较好?」
「都很好。」一个字也没看入眼的他只能这样应忖。
凌云看着他好半晌,收回成叠的草稿放进抽屉。
「凌?」
「明天再说吧,我肚子饿了。」转了转金棕色的眸子,她提议:「去Sky Pub好不好?今天晚上驻唱乐团是St.C.,顺便去听雷克唱歌怎么样?」
雷克?又是这个乐团。
骆仲齐还没有回答,但脸上藏不住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他对这项提议的意愿。
他给予的束缚愈来愈紧,不晓得他自己知不知道?凌云涩涩地想。
他不喜欢她单独去找他们,现在她邀他一起去也不能──再这样下去,她会被绑成什么样子?